【本小说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本站页面简洁,无眩杂广告。更多最新全本优秀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三生三世三合镇 作者:八荒菇凉 第一章 青梅竹马锦衣归 更新时间2011-11-23 17:52:22 字数:4144  洪武三十二年。苏城繁花似锦。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朱红色的城门,一匹白色的骏马如清风一般掠过,马上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鲜衣怒马英姿勃发的好年景,一身墨蓝色的官服又为他平添了几分正气。   这少年名叫朱濂,是湘王朱柏的养子,生父曾是湘王麾下的一员大将十年前死于灭元的远征,湘王怜他年幼丧父孤独无依就收做养子改名叫朱濂,他倒也争气如今年纪轻轻却做了四品的武官。   此时湘王府门前已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粉砌一新的大门上挂着红色的灯笼,两排婢女两排家丁穿着清一色的浅黄色衣服笑脸迎人,往来不绝的宾客全是湘地的高官富商穿着皆是富贵。   一身暗红色华贵锦衣的大管家一眼看见身骑白马的朱濂,立刻堆满了笑脸从众人中抽身迎了上去,弯着腰接过缰绳说道:“三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老爷早上还提到您呢,说您前些日子写信说爷回来给六小姐过寿辰,让我早早在门前候着。”   朱濂面上一红,与老管家寒暄起来,问过湘王身体如何,夫人身体如何,这才恍若不经意的提到六小姐。   老管家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也不戳破只是耐心的应和着,温言细语的把六小姐的点点滴滴说给朱濂听,朱濂早就对她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情有独钟,听的自然是仔细,脸上时而微笑时而惊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六小姐的闺阁绣园门前。   朱家的六小姐从出生起就是湘地的传奇人物,听说她出生的那一夜原是月明星朗的,自她呱呱落地那时候起,突然天幕漆黑一片,半点星光都没有,而产房里却满地星辉璀璨夺目。别的婴孩一出生就会哇哇大哭,她却与人不同,痴笑了一个时辰之后由产娘拍打屁股,打的通红了这才大声哭了出来,她这一哭天上的星星就又恢复如初了,仿佛得了什么恩赦一般。   湘王朱柏当时身在京城,听说自己的女儿出生如此惊世骇俗连夜就告假快马加鞭的回到了苏城,进城的时候正是第二日的清晨,遇见一个摆摊的算命先生,麻布粗衣却难掩一身仙风道骨,支着一个蓝底白字的幡子,上面写着“天文命理”。湘王原是不信这些算命的玩意的,这次却不由的破例停下来为女儿算了一卦。   那算命的老头,看了卦言,却不为他解释,只用油灯将卦言烧了,说小郡主有仙缘若拜他为师百年内必能位列仙班,又说自己是岐山逍遥观的第几代弟子已修成半仙……如此胡言乱语妖言惑众分明就是想借着异象拐走年幼的小郡主,湘王听的不耐,遂驱人将他赶走。那道人临走时拈着胡子说,倘若小郡主未随他去岐山修道,十二岁时必然有一场大劫。   十二年如白驹过隙,那妖道的临去之言渐渐被人遗忘了,小郡主生的花容月貌,性格也活泼可爱,琴棋书画女红歌舞样样精通,越发招人喜欢,也从未得过什么大病。湘王府的门快要被方圆百里的红娘们踏破了,就连皇上也特别留意过这个芳名远播的小郡主。湘王更是将这唯一的女儿奉若掌上明珠,宝贝的不得了。   老掌柜摸着胡须抬眼问他:“三少爷这次不知从京城带了什么稀罕玩意,小姐上次得了个琉璃马就天天不离身的把玩,七个月未见了,若不给她个好玩的堵住她的嘴,她可是会提着你的耳朵说上三天三夜呢。”   朱濂,宛如白瓷一般的少年,笑的温润。想到那许久不见的女子骄纵刁蛮的样子,心上暖流一般缓缓流过。从怀里拿出余温未散的一块玉佩。雕工精致晶莹剔透的一枚莲花扣,在阳光的折射下居然显现出渐深渐浅的过渡色。   这是一块上好的猫眼翡翠。老管家在湘王府当了几十年的老管家,各种达官贵人赠送给王爷的礼物都要从他手上过一遍,早已成了人精一般的人物啦。一眼就看出来这玩物可不是寻常的物件,至少是百年难遇的。   “听说皇上对三公子偏爱有加,南方那边进献的三块璞玉,太后得了一块,婉宁公主的了一块,还有一块竟是送予三公子了。”老管家拍了拍朱濂的肩膀,对他大加赞赏,他从小看着朱濂长大,对他的心思自然是知道的,据他所知湘王也有此意,把小郡主托付给知根知底又前途无限的养子。   这枚莲花扣不仅玉质极品,而且雕工精美,出自一位年过八旬已经退隐了的老玉匠之手。朱濂光是打听那老玉匠的住处就花了半月时间,谁知这老玉匠脾气甚大平常的活技早已不肯做了,朱濂日日来求夜夜来磨,终于感动了他,才出了这绝世之作。别看这莲花扣的样式并不稀罕,却处处精巧透着心机,玉的过度色和花瓣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将玉的润泽和花的清透表现的淋漓紧致。这样的莲花扣天下仅此一枚。   除了这定情之物,他的怀里还有一样东西分量更重。   一封密旨。   朱濂十一岁被湘王送入宫中,与太子同窗做太子侍从,两人情谊深厚,太子登基为新帝立刻提拔了他,内有皇上的赏识,外有湘王做靠山,从此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做上了四品的官职。此次告假回乡,皇上特别赏赐了一块美玉,又下了一封密旨。这密旨自然不是下给朱濂的,而是让朱濂跑个腿一路回去带给湘王朱柏。   当时皇宫里暖炉烧的正旺,细软温润的香气氤氲着整个大殿,皇上慵懒的坐在床榻的一角,像猫一样蜷缩着,手里把玩着蜜色的茶杯,言语温和的说:“朕不但要赏你一块玉,还有玉成一件好事儿,你将这密诏带给湘王吧。”   绣园。   朱濂以有许多年未走进这院子里,这院子是他的整个童年。他记得他初到王府的时候,因为刚刚丧父年纪又小,整日畏畏缩缩不敢与人言语,即使湘王朱濂待他如亲子慈爱万分,他却始终不敢抬头看他,像是一个受惊了的幼兽。八岁的时候却在这里见了抱着小郡主来晒太阳的侧王妃,小郡主那时仍在襁褓之中,粉粉嫩嫩像是肉包子一样,朱濂忍不住就戳着她的脸笑了。侧王妃见他瘦弱伶仃怪可怜的,就求王爷把他要来一同抚养,待他愈见亲厚。朱濂就在这院子里一住许多年,直到前几年侧王妃去了,他才离开这里去了京城皇宫。   朱濂闭着眼睛就说出这院子里的每一处摆设,渠塘,幽径,竹林,画廊,小亭,不知道那花园深处他亲手做的秋千还在不在了,不知道那八角小亭里他十三岁题的字还在不在了。   老管家见他眼眸中愈见深邃的情深,不动声色的浅笑离开了。   朱濂从不知道自己是这般犹豫不绝的人,越是期待着见她,越是不知如何见她。那院中人仿佛知晓他心意一般,抚琴相迎合。一首高山流水,原是他走那年她日日弹奏的,如今听来琴艺大涨,不负虚名。   朱濂自笑一声,走进院子。   一模一样的摆设,不禁让他心上一暖。荷塘里花开正好,幽香阵阵,荷叶上滚动的露珠晶莹剔透,画廊里名家书画已被毁的七七八八,原是写意留白的地方反而被涂抹的满满当当,稚嫩的笔风却透着一股子灵秀隽永。   走到小郡主的闺房前,琴声戛然而止。   朱濂顿了顿脚,刚欲敲门进去,突然头顶之上一阵风,武将的直觉他让他第一时间想抽剑,可这院子里半点杀气也没有。   一个小小的身子正好骑在他身上,嬉笑着抱紧他的脖子,少女吐气幽兰的喘息就在他耳边。朱濂顿时红了脸,这院子里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自然没有,只有一只会跳窗爬树的小野猫。外人都传小郡主如何如何高贵典雅蕙质兰心温柔如水,只有他知道这丫头骨子里多调皮。   “你这丫头都十二岁了,还是半点样子也没有,万一摔下来破了相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濂哥哥,我要是破相了你还能不能认出我来啊。”   “别说破相了,就是现在我都快认不出来你啦。真是女大十八变,让我来看看这是谁家的姑娘啊,长的怎么这么漂亮呢。”   小郡主被她逗得一阵乐。却依旧搂着他的脖子不肯下来,就像小时候坐大马一样,伏在他的背上滴溜溜的笑。   朱濂背着她转了个圈笑道:“我的小郡主,我的好妹妹,小祖宗,大寿星,你快下来吧,你都十二岁了,男女授受不亲以后都要注意点啦。”   小郡主揪着他的耳朵说道:“好你个朱濂,去京城去了几年,不仅腿脚不好,从大门到绣园一盏茶的路叫你走了半个时辰,人还愈发迂腐了啊,我们一道长大的,现在还对我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呢,当了官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语气都和阿爹一样。”   朱濂轻笑一声,也不辩解。一耸肩身体一震将小郡主震了下来,小郡主惊呼一声身体刚刚腾空,转瞬间又被一双厚重的手托住,稳稳的落在地上。心道他这些年真的涨功夫了。然后又猛然想起今日还未梳妆仍是素颜,惊呼一声推开朱濂,嗖的一下钻进屋里关上门。   “本姑娘现在不想看你,你也不许看本姑娘。大厅的歌舞就要开始了,你快去吧阿爹还等着你呢。”   朱濂怎会看不出这女孩家的小心思,温和一笑也不戳破。   “不想见我啊。那有件东西你想不想见一见啊,翠绿翠绿的,阳光一照啊颜色还会变呢……”他话未说完,突然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将那玉佩夺了过去。   朱濂一阵大笑,转身出门而去。   小郡主的庆生宴定在子衿园内,那里已经是好戏连台唱上了。   朱濂此时的身份不仅是湘王府的三少爷,更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这一路走去所有的人见了他没有不想凑个近乎的,他虽是武将但自小陪伴湘王见了不少官腔官调,知道些礼貌寒暄是不可少的,遂这一路上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朱濂被众人团团围住,只留个蓝色的衣角恍惚可见。   “濂儿,你坐到义父这里。”   一个威严的声音,成了朱濂的救星。朱濂知道定然是湘王远远看见他被这些寒暄缠的进退不得才故意大声招了他去,大哥二哥与几位姨娘尚且坐在末席,他却得了恩典赏赐了一个右侧的位置,如此一来,在座的谁还能不知道王爷对他的倚重。   “濂儿可是刚从六丫头那儿回来。这懒丫头起床了么?”   朱濂点头说道:“郡主正在梳妆,想是要来了。”   “往年要给她办生辰,她总嚷嚷着没意思,今天还兴冲冲的准备了歌舞。本来我还不知道因由,前几日收到了你的家书,心里才有了数,这丫头啊留不住喽……”   湘王满意的看了他一眼大笑起来。   朱濂甚为拘谨。   湘王身边涂脂抹粉甚是年轻的小姨娘揽着湘王的胳膊应和着:“三少爷才去了京城几年,越发高挑健硕了,官职也升到了四品,真是年少有为啊。我们家六丫头也是远近闻名一等一的好姑娘,你们两个原是青梅竹马,如今都到了婚配的年龄,王爷想凑这个机会把六丫头许给你,你成家立业邹将军也就安心了(先父),郡主随你去了京城也见见世面。”   朱濂闻之大喜。刚想叩谢,咿呀一声音乐奏响。   湘王抬手拍着朱濂,温声说道:“先看歌舞吧,六丫头为你精心准备的,你可不能错过。”   六郡主的闺房绣园里的荷塘与子衿园的相连,只是绣园里的荷花多些,这里游鱼多些。   荷塘里不知什么时候放满了莲花河灯,每一株都是盛放的莲花,花蕊里放入油灯和香料,这一路迤逦而来,香气四溢,意境悠然。而伴着这河灯而来的盛装女子,更是风华绝世,姿态蹁跹,朱濂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他的目光了。她的浅笑比阳光更夺目。   桃花映面红,罗裙粉黛一回眸。流水亦淙淙,浮香暗动乱谁人心悠。   六郡主惊世一曲不知唱出了谁的心事。   朱濂抿了一口酒。乱谁人心悠?下一句当是。早将痴心负一往而深。    第二章 家道巨变畏削藩 更新时间2011-11-24 22:20:45 字数:3532  六郡主一曲《桃花扇》动人心肠,十二岁便名满苏城艳冠群芳。却不想成了绝唱。这是后话。   生日宴上觥筹交错,接连不断有歌舞戏剧登场,铿铿锵锵一片喜气洋洋。   六郡主换了一身标准的官家小姐的衣服,乖乖巧巧的坐在湘王身边。褪去浓妆,又透出一种娟秀的美,一番大家闺秀的姿态。   “阿爹,我唱的好听么。”   湘王爱怜的揉了揉六郡主的头,夸赞道:“比你娘当年唱的还好听。”   六郡主的亲母曾使江淮一带有名的歌女。后与王爷两情相悦,湘王不顾众人反对硬是娶回家来还封以侧妃,可谓荣宠恩重啊。   “濂哥哥,我唱的好听么。”   朱濂想起刚在王爷保的媒,在看六郡主时突然觉得她以不在是年幼娇小的妹妹,而是风姿绰绰的少女了,不久之后还将会是自己的娘子,不由得心里羞涩局促。   “比鸟儿唱的好听。”   湘王和六郡主一同大笑起来,何时见过这样笨嘴笨舌的朱濂啊。   “濂儿,你此番回来,皇上可捎了话来。”   朱濂这才想起自己怀中的密旨。立刻恭敬的递给湘王。   湘王原想皇上最多不过说几句祝福的话表现一下隆恩浩荡,没想居然还有密旨,立刻正色接过仔细看起来。他的脸色先是了然的淡淡,而后又渐渐凝重,握紧密旨的手用力到指骨发白。仿佛不相信一般屏起呼吸又从头看了一遍。仰天大笑:“他竟如此待我。”   轰的一声将身前的桌子一把掀翻,酒杯瓜果散落一地。   “滚”   这突然而来的怒气,打断了宴席。   众人一脸迷茫,就连六郡主和朱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今日多谢各位赏脸光临寒舍,只是我朱某人有紧急的家事儿要处理,宴会提前结束了。失礼了失礼了。”湘王抱拳说过这番话,背过身去。拿着密旨的手一阵阵的颤抖,六郡主从侧面偶然瞥见自己一向威严的阿爹居然老泪纵横,陷入惊愕和迷茫中的朱家众人纷纷猜测着密旨的内容。   贴心的小姨太挥手让奏乐者和戏子退下,老管家也迎上来安排宾客们离开。   “老马,你去通知王副将和陈将军去客厅等我。朱濂你来我书房,我有话对你说。其余人都回屋呆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湘王府。”   朱濂点点头,立刻起身紧随其后去了书房。六郡主看看湘王又看看朱濂,年轻的脸上露出一丝烦忧。坐在她身边的四姨娘拍拍她的肩膀,示意他靠过来说道:“放心吧,老爷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我们先去回去候着吧。”   六郡主暗暗叹了气,旁人都没看见刚才湘王暗自垂泪的瞬间,自然是不能想象事态的严重。   书房里四扇窗户和大门都紧闭着,一种低沉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朱濂。   湘王将密旨撕得粉碎,而后全部扔在火盆里烧掉。   “你可知道这密旨上写的什么。”   “儿臣不知,只是皇上将密旨给我的时候,态度温和说要玉成儿臣。所以儿臣私以为……”   “你以为皇上是在为你指婚。”   “是。”   “这只是其一,皇上在密旨上许你前程似锦许你那无用的大哥二哥六品的闲职,这些恩惠不过是为了……削藩。皇上要我交出兵权。”   “削藩。”朱濂脸色一变。   皇上刚刚上任,羽翼未丰,而这些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叔父们必然是他的心腹大患,如今削藩之事早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进行起来了,听闻前几日已经有王爷抗旨不尊被贬为庶民,更甚者被皇上夺去兵权流放拘禁。   朱濂心道,削藩便犹如折去了雄鹰的羽翼,拔下了老虎的牙,这番折辱这些养尊处优自恃有功的王爷如何肯忍。   “允炆他小时候,我常与他走动,我教他识字画画骑马射箭,第一次围猎也是我护着他打了一只獐子,你不知道他那时候有多依赖我,想不到他一座上皇位,就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了。他欲拿我开刀,震慑燕王,你说我该怎么办,将兵权拱手相让么。”   朱濂默默不语。   湘王依然背对着他,仿佛是为了掩盖不该泄露的情绪。   “他挑在六丫头的生日上让你把密旨给我,不过是为了提醒我还要为儿女想想。拿几个闲职就换去我的兵权,他这算盘打得好啊。哈哈哈……我朱柏才不会任人宰割。”   突然窗口一些细微的异响。   有人偷听。   湘王执起墙上的青铜剑猛刺过去,门框轰然倒塌,露出一个骇人的大洞,眼见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已经迅速跳上屋檐,翻身而去。他步履如风,追之不及。   湘王脸色大变:“锦衣卫。不好……这次从京城来湘地的看来不只你一人啊。濂儿,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愿放弃一切,就算我湘王府一朝化作灰烬,就算为此成为朝廷侵犯,也发誓保护六丫头周全。”   朱濂知道这些“就算”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假设,那密旨上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恐怕用不了一两天就会大军压境,刚才那个锦衣卫也不知道将他们的密聊听去了多少,湘王那几句话任谁都会联想到“造反”二字。如若湘王造反,他与皇上的同窗之谊,他的忠君之道,他的道德防线都会轰然崩塌。   但朱濂还是郑重的点点头。   只为那一人,与世界反目。想不到他朱濂也会有一天想干出这般猖狂的事情,并且义无反顾。   “那我就把六丫头交给你了,正式允许你们……私奔去吧。”   “啊?”私奔?   “六丫头这辈子都没吃过什么苦,你不要告诉她真相,带她去偏远的地方隐居起来。若是朱家真有什么事儿,皇上说不定会念在当年的情谊上放你一马。”   “可是……”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   “……儿臣遵命。”   回到屋里的六郡主简直像椅子上按了钉子一样,坐卧不安,半点仪态也不讲了。婢女鸳鸯见茶凉了,拎着茶壶又要来换一盏茶,六郡主正心烦,听着瓷器碰击的声音更是烦上加烦,喝退了鸳鸯说要自己静会。   鸳鸯刚出门正巧碰上朱濂。朱濂接过茶壶,徒自进去了。   “怎样,爹爹怎么说的。”   “不过是些琐碎的小事,你莫要担心了。来喝杯茶静静心,看你急的像个猴子一样,一点样子都没有了。”   六郡主张口要说什么,却被硬塞过来的茶杯赌注嘴,不得不喝了一口。   “你们什么都不跟我说,女孩子怎么了……喂,我怎么头晕啊……有迷药。”   六郡主只觉得一股糊涂劲直冲上来,她头也晃啊晃啊,眼睛也晃啊晃啊的。指着朱濂鼻子的手晃啊晃啊终于垂了下来。朱濂贴在她的耳朵上说:“奉旨私奔。”而后把她小小的身子像麻袋一样扛起来。   别辜负湘王的一番厚爱。让我带你从这场劫难里逃出去。   一辆破旧的小马车从湘王府的后门出来,一路向北,出了苏州城。   马车和路程都是王爷事先选好的,出了苏州城就一直走小路,走到燕王的封地就彻底安全了,可找一处僻静的地方隐居起来。另外王爷提到了一个地方,岐山。王爷说,六郡主出生的时候曾遇见一个老道,说六郡主十二岁当有一劫,当时他未曾多想就轰了那人出城,如今想来真是神仙在世,算的半分不差。让朱濂路上注意打听一下岐山在何处,上山去寻那老仙人,问问可有化解之法。   这些事儿方可走一步说一步,敲到船头自由路。但是眼见着迷药的时限要到了,他该如何解释月下私奔呢?真是头疼啊。   朱濂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提起一壶酒,猛灌一口,烈酒入喉。辛辣的酒气刺激了他,他反而不知道自己是更醉了还是更醒了些。   马车里,刚刚苏醒的六郡主四肢还有些酸软,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咬紧牙关在颠簸的马车里挣扎着爬吧了车门口,当朱濂又要举起酒壶的时候,车厢里伸出一只莹润的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柔中带刚。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只听真话。”   朱濂故作轻松的说:“我们私奔吧,你不是一直想过腰间一壶酒仗剑走天涯的侠女生活么,我带你去纵横江湖,你要是玩腻了我们就去漠北,去塞外,去草原,去哪里都行。”   “私奔?和那密旨有关么,密旨说的什么内容?”   “密旨……密旨上说要把你嫁给朝鲜人。所以你阿爹叫我们快走,去燕王那里避避风头。”   “燕王?”   朱濂点点头。   六郡主不在追问,只是软软的靠在朱濂的身上,呼吸平稳。朱濂总算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糊弄过去了。可他怎会想到六郡主天资聪明可不是寻常女子,她了解朱濂本人,了解湘王。朱濂说谎的时候一定要把腰板挺得笔直笔直,眼睛里却有犹豫。湘王若是看见皇上指婚绝不会不顾身份不顾形势的在自己生日宴上就发怒,更不会为此小事儿暗自垂泪。一定是朱家遇见了什么灭顶之灾,湘王一向偏爱她,所以让朱濂带着她先逃难去了。若是要逃往燕地就更可疑了,燕王自大与阿爹平时并无来往,何况湘地燕地相离遥远,如果一定要去燕地,定是有什么不同之处。   削藩!六郡主猝然睁开了眼睛。皇上早有削藩的念头,如今削藩之势已越演越烈闹到阿爹头上也不是不可能,而这些王爷中兵力最强盛,势力最大,能让皇上也忌惮三分的,除了燕王不做他想。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就能解释清了。   朱濂恍惚间觉得六郡主的眼眸一亮,但再仔细端详却又看不出一点异样的情绪来了,安静温和的看着他,全是女子如水般全心全意的信赖。这种信赖,不禁使他落得几分心虚。   路过一处荒山人家的时候,六郡主小心翼翼的抓着朱濂的衣角说:“能不能停下一会,帮我去讨碗热水喝。”朱濂看着她那央求的眼神,完全无法拒绝。何况他确实不赶时间,据他估计皇上最早也要两三天才能发兵苏城,这两三天的时间足可以让他们逃离湘王的封地。   “也罢,你身体虚弱,马车又颠簸,休息整顿一下也好。”朱濂解下包裹和水囊缓步走向那处林中小屋。   他只是错过了六郡主接过缰绳时决绝的目光,便从此错过了六郡主往后的人生。    第三章 火似红莲烬侯门 更新时间2011-11-25 18:09:00 字数:3363  六郡主接过缰绳,安静从容的等着朱濂走的更远一些,然后果断跳上唯一一匹马,把马车的连接处毁坏,策马扬鞭掉头往回走。朱濂听见马蹄声和马匹嘶叫的声音,立刻追出来。   “你要是再往前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朱濂见过温柔的六郡主,见过果敢的六郡主,见过八面玲珑的六郡主,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六郡主。月下萧瑟,手执匕首紧紧扣住自己的喉咙,以死相逼。眼神坚定而决绝,那气魄他只在沙场征战的老兵身上见过,没想到年仅十二岁未经世事的小郡主竟如此懂事一夜长大。   “你这是做什么!”朱濂厉声喝道,但那泛着寒光的匕首让他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只妄图用长期以来兄长的威严喝退她。   “是你先骗我,这不是私奔,是逃跑。我是湘王朱柏最骄傲的女儿,是湘王府的一份子,绝不是逃兵。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要回去。你既然想走,人各有志,我决不强求。我知道你怀里肯定还有迷药,自己吃一剂。”   朱濂被她一激,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要怒火中烧。想不到他居然被看做胆小懦弱的小人。无论是他还是湘王,都是因为有绝对输不起的人,才决定要走这条路。可是他万万想不到,他最珍视的人竟然拿自己的生命要挟自己。   “照做!”六郡主的眼泪潸然而下。为逼他就范,一狠心把匕首滑入胸口,丝丝殷红的鲜血顺着刀刃渐渐染红那一身华丽的梨花色苏锦。   朱濂见她拿自己的命完全不当回事儿,无计可施只得照做。   六郡主看着朱濂吞下迷药,不甘心的一点点倒下,才转身而去,朝着苏城的方向疾奔而去。   苏城里诡异的安静。街道不仅空无一人,而且半点灯火也没有,就仿若一个死城。六郡主顾不得深想,策马来到湘王府门前,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湘王府那朱红的大门像是从里渗着血一般殷红殷红,门口的麒麟也狰狞的张牙舞爪起来,仿佛一个巨大的魔窟正等着吞噬着生命和灵魂。   往日门口总会留个守门的小厮,今日这大门就这样开着无人把守。六郡主心中一紧,一扬鞭,骑着马直接跃进大门里去。一路横冲直撞策马扬鞭,风驰电雷一般赶到湘王的书房。   屋子里灯光昏暗。   六郡主敲了敲门,然后将耳朵贴在门缝里,半点声响也没有。   她推门进去,隐约看见朱王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面,旁边的油灯已经灭了,他还是右手还拿着一根毛笔,像是正在写什么。   “阿爹,我回来了。”六郡主轻声说。   王爷还是一动不动,屋里昏暗,六郡主也看不仔细,走进了些顿时吓得全身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滚烫的泪珠一滴接一滴的滑落,喉咙里不住的哽咽,一种寒意让她一瞬间冷到骨子里,不住的颤抖。   扶卧书案前,表情凝重的王爷仿佛正在写什么密函,但喉咙上那一指宽的血窟窿和早已凝固的血浆却顷刻间让六郡主魂飞魄散,湘王已经死去至少一个时辰了。   死在自己的房间里。死的无声无息,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   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阿爹,我回来了。但还是回来的迟了。   她搂着湘王冰冷的身体失声痛哭。那绝妙清亮的歌喉如今只有声嘶力竭杜鹃啼血般的凄厉和绝望。   她甚至还没亲眼见过那道神秘的密诏,还没来得及问阿爹为什么独让她逃走,还没来得及……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六郡主警觉的看着来着来人。单薄的身子,披散着头发素颜红装的年轻的小姨娘,她只知道这个人是阿爹近几年新纳的小妾,她甚至记不清她的名字。   “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小姨娘浅笑一下,竟有一种六郡主从未见过的风情,莲步轻移缓缓走到王爷的身边,像是怕打扰到他一般小心的偎依在湘王的腿上,微微的眯着眼,感受着湘王早已冰冷的身体里最后一点虚无般的暖意。   “郡主你不该回来,老爷要是知道你这么莽撞的回来送死一定会伤心的。”   “送死?你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今天老爷和几位将军见面的时候,我就在外面伺候着。要不是三少爷此次回来,带回那道削藩的密旨,要不是他不谨慎被锦衣卫听见密语,要不是他,老爷就不会死。这整个湘王府的人也不用陪葬。”   “果然是削藩。”   “郡主,你逃不掉了,你迟早也要这样死去。大少爷,二少爷都已经像老爷一样去了,被暗器穿喉而过,锦衣卫真是好手段啊。不过也好,老爷去的毫无痛苦,你看他像不像还活着一样,他往日每到这个时辰都要坐在这里看一会书,我就在一旁伺候他,他说红袖添香一大乐事……”   “你说我几个哥哥都死了,那朱家的下人们呢。”   “下人们,能逃的都逃走了,没逃走的都疯了。”   “你为什么不走。”   “我与你一样,是来送死的。”小姨娘幽幽的看了六郡主一样,然后灿然一笑,闭上眼咬舌自尽了。喉咙里闷响一声,轻启薄唇,吐出一节烂肉,大量的鲜血涌出。像湘王一样,殷红殷红的血渍渐渐在胸前凝结。片刻就没了声息,整个屋子里静的就只剩下六郡主一个人的呼吸。   六郡主吓得后退一步,跌倒在地。   但片刻之后,六郡主恭恭敬敬的朝那两具冰冷的尸身磕了三个响头。   不过正如小姨娘所说,六郡主回来与她一样是送死的。不同的是,小姨娘心甘情愿的死在了湘王的膝盖上,她生前位份不高,不算是最得宠的,死后却能独守湘王,同穴而眠也算死得其所了。六郡主从未想过事态已如此严重,自己的爹爹哥哥在几个时辰里就被暗杀了,她只身匹马的回来却已经是大势所去。   与朱濂一同拿到密诏的还有一位高官。神无影去无踪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他受到皇上的密旨,暗中调兵遣将包围苏城,查探湘王是否接受卸去兵权的密诏,如若有谋反之意,无需回禀,就地处决。   苏州城早已被锦衣卫的势力笼罩,封锁四门。六郡主能这么顺利的进城一路来到朱府,也是锦衣卫暗中放行,请君入瓮而已。如今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斩草就要除根。湘王朱柏满门,都将在今夜被了结。   大量的火药、硫磺被撒在朱王府的每一个角落。正当六郡主磕头的时候,东边的厢房轰的一声巨响炸开了,火花四溅,地上布置好的硫磺被点燃,火龙一路蜿蜒把书房团团围住。木质结构的门窗和纱织的帷幕一点就着,整个房间就是一个大焚场。   映入眼中的是火红火红的火焰,如同地狱红莲,艳丽却充满危险,张牙舞爪的向六郡主扑来,急切的想要吞噬她年轻的生命。   整个房子被烧得吱呀吱呀,就像一个怪兽一样霍霍的笑。一根粗大的房梁猛然落下,将湘王的尸体卷入火海之中,带起层层热浪和飘飞的灰烬烟尘。   六郡主喊着朱濂的名字,这是她慌乱之中唯一能想到的依靠。可惜在火海里这挣扎显得多么弱小,她吸进了太多的烟气,哽咽渐渐微弱了哭喊,视线也渐渐模糊了。她想自己大概就要与这荣耀数十年的湘王府一样化作灰烬,烟消云散了。   就在此时门突然大开,一阵风灌了进来。   许多年后早已不是六郡主的苏乱锦总结说,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姑娘我就要烤成肉干的时候,突然妖风阵阵,一回眸就看见了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火中面不改色的摆着造型,朗朗月光下灼灼火花中只见他发丝飞扬白衣不然纤尘,眼角上挑,那目光暖的让濒死的人都能瞬间迸发出求生的欲望。   他踏着火花走来优雅如步步生莲的谪仙,那狰狞的火花仿若无物,在他身上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就像是一个幻象。   当然,六郡主比任何人都知道这绝不是幻象,她的头发她的右脸颊都被火焰烧伤了,刺痛的恨不得立刻死过去。她的眼睛被熏得泪花连连,她顾不得拍灭身上的肆意燃烧的火苗,挣扎着伸出一只手去抓那个人影。她以为那个人是朱濂。她喃喃的念着朱濂的名字。   那人只是一挥袖,周围的火就瞬间熄灭了。   他一步步走来,搂住早已脱力的六郡主,伏在她的耳边,温柔如同情人间的叮咛:“爷叫乱羽,再弄错爷就不要你这个丑丫头了。”   倘若六郡主尚有一丝意识,一定会掀起袖子,拎着拳头就打。名满苏州、艳冠天下、素有才女之称、艳名远播、仰慕者数不胜数的六郡主居然有一天会被称为丑丫头。   但那时,完全失去意识的六郡主紧紧的抓着乱羽,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乱羽摸摸鼻子,抱起六郡主悻悻的说:“晚来一步而已,就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算了,爷就勉为其难的把你捡回去,收留你啦。”   洪武三十二年,相传湘王朱濂不服皇上意旨,自、焚于家中,亡六十七人。那场大火整整少了三天天夜,亭台楼阁莺莺燕燕都只剩下绵延数十里的黑烟弥漫。   从此以后人间再也没有什么六郡主,三合镇却多了一个乱羽捡回来的失忆的丑丫头。半边脸烧伤坑坑洼洼的像是癞蛤蟆的皮,半边脸却白皙清秀,眉间有一抹火焰一般的红色刺青。据说是因为家里的人一夜之间死光了,被吓傻的,连自己名字都忘了。织骨阁的大掌柜兼救命恩人乱羽胡乱给她起了个名字苏乱锦。意指在苏城里捡到的,是他乱羽戳彰盖印一辈子的小奴隶。   (终于从侯门恩怨写到仙侠了……大家不要迷惑啊。这是货真价实的仙侠……鲜虾……)    第四章 画皮织骨做生意 更新时间2011-11-28 11:19:02 字数:3356  第四章画皮织骨做生意   三合镇位于人界妖界仙界的交界处,是个名副其实的三不管地带。但长期的流动人口只有妖道和仙道的人,人类很少能出现在这里,因为人界入口就是岐山,千年前岐山掌门用法力把进入人界的入口幻化的只有一口水井那么大,然后日夜派遣年轻一辈的修仙者镇守。   即便只剩下仙妖两界,三合镇还是热闹非凡兼之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聚集地。   这里地形并不复杂整个镇子不过一条长街,粗看之下与人间的闹市并无区别,青石板路两边的店铺全是黑底金字招牌写的龙飞凤舞。门窗长的一般模样,只是一进去就仿佛进入另外一个世界,摆设都按照各位掌柜的喜好,各有千秋,而大小,又与掌柜们的道行有关。   三合镇上的商铺子,今日十五六家明日或许就变作三十多家。都是幻化出来的,那些妖精们向来居无定所也不安分于千年如一日的呆着这里,但有三家店数千年来中流砥柱一般一直存在在这里,有三合镇的那一天起,他们就一直在做生意。   春蛊楼,里面琳琅满目各种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毒药蛊虫和香料,老板是个万年胡桃妖人称春三娘,法术高深人形却不知何故未修好,粉裙之下仍是盘踞蜿蜒的树根。   口腹香,这三合镇唯一一家食府,味浓的有整盘的爆炒人舌、清爽的有清炖眼珠,多是招待过往贪图口舌之欲的妖族,若是有神仙光临这里还有珍藏千年的清明雨露酿,也是颇为上得了台面的。   织骨阁,自称是一件量体裁衣的衣服店,掌柜的传说是一只杂交的妖精,有着狐狸的身子和青鸾鸟的翅膀,是这三合镇法力最高深的妖精。当然也有另一种说法,说他其实是个有尊位的上神,只是着实让人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有什么上神真身如此诡异的。   “丑丫头,太阳晒屁股啦。”乱羽晃着金折扇一阵猛敲苏乱锦的脑袋,频率极为神奇,苏乱锦额头上的碎发渐渐偏到两边去,露出光亮光亮的额头和一个愈见明显的红印子。   苏乱锦先是迷迷糊糊的在身前抓了两下,然后才抱头捂着脑门,怔了怔,醒了。   “掌柜的,我还没睡醒呢。”   苏乱锦咕嘟着嘴,一脸无辜说。苏乱锦就是织骨阁里唯一的店小二加掌柜乱羽的忠实跟屁虫,所谓唯一就是不用担心失业和同行竞争,但是缺点很大很明显,就是无限被压榨没有半点清闲。   “等你睡醒估计都要打烊了,爷的生意还要不要做啦。”   织骨阁的掌柜,也就如今翘着二郎腿一脸猥琐样,完全对不住他那月画烟描冰肌雪肤的神俊脸蛋。苏乱锦生气的时候是瞪着眼,乱羽生气的时候是眯着眼。此刻,瞧着懒懒散散不服管教的苏乱锦,乱羽大有要眯眼之势。   做一个合格的店小二,一个铁杆小跟班的第一要素是什么!就是要有眼色。   在乱羽眯眼之前,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翻身下来。没有丝毫顾虑的在乱羽面前换了一身艳红艳红的衣服,打了一盆水抹了一把脸,然后轻车熟路的梳了两个羊角辫,就是那种最土老帽的羊角辫,上面还拴着红绳。   “我英明神武风姿翩翩善解人意的掌柜,今天没客人啊。不如你放个小假嘛,人生最难得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爷口干舌燥的很,给我泡壶茶去,要三两青黛、一钱丁香、三千素荷、一盏花前露、三滴月下泪。”乱羽晃着金折扇煞有介事的说着,要求近乎苛刻。   苏乱锦鼻子哼唧一声,面上虽是不满却真心将他说的记下了。待他吩咐完了,拖拖拉拉的出了门,一转脸就骂道:“格老子的,又使唤老娘我,真他娘的折腾人。青黛丁香好找,素荷花前露月下泪都是什么鬼东西啊!又得去找春三娘赊账了,掌柜的真不好伺候啊啊啊啊啊。”   十三四岁的年纪,半边脸如花似玉半边脸不堪入目,掌柜面前狗腿子掌柜背后满口粗,这便是三合镇的苏乱锦,一年以前乱羽捡回来的丑丫头。   春三娘的春蛊楼与织骨阁只隔了三两步,苏乱锦三步两跳的就蹦跶过去了。她与春三娘私交甚好,推门就进。   “诶,有客人啊。”苏乱锦说。   春蛊楼里今天多了三个黑咕隆咚的客人,整个身子全被黑布裹着,只露出一双白眼,反差够大的。左挑挑右选选,花了三颗珍珠买了四只蜘蛛。虽然都是珠,苏乱锦怎么着都觉得他们是亏大了。   苏乱锦与春三娘打了个招呼,自顾自的跳上一把藤编的座椅,抓起一旁摆放的点心胡乱往嘴里塞。   春三娘忙完了生意,脸上满是红光,摇曳着细如柳枝的小细腰,媚笑着走来戳了苏乱锦的眉心一下。正戳着乱羽早上用折扇敲出来的小红包,疼的苏乱锦直跳脚。   “格老子的,轻着点,有伤有伤呢。”   “看你那吃养,叫旁人看了去不知道饿了多少天呢,怎么着乱羽那厮没喂饱你么。”   那年苏乱锦还甚是年轻无邪,并不知道“喂饱”的另一层博大精深的意思,自然也不知道春三娘为何笑的如此高深莫测。塞满了点心的樱桃小嘴一边喷着糕点渣滓一边说道:“掌柜的好久才让我吃一次,时间又短,所以我每次像是饱了又像是没饱。”   为了敲诈劳动力,和培养店小二动作利索和干练,身为掌柜的乱羽严格规定了吃饭的时间和次数。总在偷吃的苏乱锦对此表示腹谤和怨念。   好久一次。时间短。吃饱又像没吃饱。   春三娘笑得更欢畅了。苏乱锦在心里想,倘若她不是妖精,成天这样笑,那脸上得有多少褶子啊。   当然苏乱锦的腹谤仅限腹谤,依旧十分欢畅的春三娘今日显得格外阔绰,不仅没有催债,苏乱锦离开的时候还被附送了一副药。千叮咛万嘱咐的要熬三遍让乱羽喝下去,管保金枪不倒幸福生活。   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果然被掌柜臭骂一顿,说是借机偷懒,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不过乱羽的脾气是越是骂你,越是没往心里生气。真要是一句话不说对你视若无物,这才是真气的鼻子歪了心里呕血呢。   果然,当她装出一副为了这几味奇怪的茶引东奔西跑导致饿的头昏眼花虚弱无力的样子,立刻就被赦免。茶也不用泡了,乱羽接过那一大包东西决定亲自动手,并且用眼神示意她可以进屋歇着。   屋子里柔和的灯光下摆着一碗黏糊糊甜腻腻的桂花粥。   三合镇上没有人间的玩意,但是苏乱锦毕竟是人类总还是要过活的,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乱羽就带她去一趟人间庙会采购,苏乱锦第一次在庙会上吃到桂花粥就毫无仪态的当街大叫好吃,一个小女孩连着吞了五碗还嫌不过瘾,回来的路上挺着硕大硕大的肚子,还得乱羽扶着,旁人看了破像是陪有了身孕的小媳妇逛街的小两口。那一夜乱羽自觉颜面尽失三天三夜没理她,但自那之后苏乱锦的零食里就多了一碗桂花粥。   苏乱锦看见桂花粥,顿时像苍蝇扑肉骨头一般凶猛而去。只可惜舌头还没尝到味儿,被人拽着衣服拎起来了。   一脸怒火中烧,烧到眉毛的乱羽指着一包黑黢黢的药。压着嗓子,恶狠狠的问:“这是什么。”   苏乱锦怔了怔,恍然想起,这是春三娘额外送的那包药啊,立刻摆正了狗腿子的脸说道:“祝掌柜的金枪不倒洪福齐天。这药是春三娘送的,熬三遍。小的吃完桂花粥就帮你熬药去。”   金枪不倒?乱羽这下脸色更难看了,而且隐隐有些泛红。苏乱锦看的入迷,顿时觉得掌柜的这张脸简直太祸害了,比街头那家满窝狐狸开的春小楼里的小姐都好看。   花痴这么一小会,苏乱锦手里的桂花糕顿时就易了主。   乱羽左手升起一团蓝色的火焰硬生生把那包药给烧了。右手端着苏乱锦的桂花粥,眯着眼说:“既然去过春三娘那里,你肚子里肯定塞满点心了,没位置装这桂花粥。我代劳了……”   任苏乱锦怎么泼皮耍赖抱大腿痛哭流涕,乱羽仍是不为所动,示威一般伸出舌头,那舌头比正常人的大了两倍不止显然是露了真身,舔了一口,整个碗就空了,渣滓都不剩。   苏乱锦哭丧着脸,十分泄气的看着空碗,幽怨万分。   复了,她又不甘心了扒开乱羽的嘴巴,把乱羽的牙花子都仔细扫视了一遍,在唇角处发现了一丁点残余,立刻喜滋滋毫不犹豫的啃了上去。   乱羽立时如泥像一般呆住了。   苏乱锦啃完之后,尚有意犹未尽之感,叹了一口气端着空碗继续发呆。   活了几万年的乱羽差点把持不住……把持不住掐着苏乱锦的脖子逼问是他的味道好一点还是桂花糕的味道好一点。   门口的风铃一阵哗啦啦的响。   苏乱锦抬起头,尖尖下巴,半边被烫的稀里哗啦的脸正对着乱羽,另半边脸笑靥如花:“掌柜的,来客人啦。”   乱羽一脚踢在苏乱锦的屁股上。“那还不去接客。”这话说完,乱羽突然觉得口气不对,和街头那家狐狸窝异曲同工了,甚是降低了织骨阁的素质,懊悔万分。   苏乱锦浑然不在意的拍拍屁股,屁颠屁颠的打开了门。   门口站了个白白净净的姑娘,当真是白白净净啊,俏生生的瓜子脸上没有任何五官。撑着一把油纸伞,殷殷鬼气,直透进来,苏乱锦不禁打了个喷嚏。   不过苏乱锦早不是当初开门见了个七尺男儿长了个老鼠头就尖叫大哭的小丫头了,在三合镇开门做生意甭管客人多稀奇古怪,来者是客。作为金牌店小二,立刻摆起一个标准化的笑脸热情的把客人迎了进来,也不知这没眼睛没鼻子的姑娘看不看的见。    第五章 面如桃花锦上画 更新时间2011-11-29 20:06:13 字数:3356  “姑娘光临小店,那是来对了地方了,本店擅长各种缝纫修剪量体裁衣天下无双啊,姑娘请进。”   那白白净净的姑娘身子轻的像是一阵风,明显是没有实体的魂魄。她听见苏乱锦热情洋溢的招呼,含蓄的微微点了点头,一抬脚就被门框绊住了,一头跌了进去,摇摇晃晃刚要站起来又晕头转向的撞上了门框。那一张白净的脸瞬间蔫了,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苏乱锦立刻发挥极品店小二精神热情的搀扶着她:“姑娘啊,我扶着你走路吧,记住我的名字哦,苏乱锦一会多给点打赏。”   那姑娘没有嘴,声音全是从骨子里飘出来的:“我叫泱泱。我没有钱啊,我把这个送给你好不好。”   泱泱出手颇为阔绰的拿出一块翠绿翠绿的翡翠镯子,成色乃是上佳的珍品。只可惜碰上苏乱锦这个不识货的傻孩子,没了前世的意识,又被乱羽整日洗脑,张口说道:“你真穷啊,这种绿石头不值什么钱的,我身上原也有一块和你这个一般绿,还雕了花的。”   泱泱一听,顿时要哭了。从怀里掏出一大堆的这种翡翠饰品摊在桌子上,说道:“我阿爹骗人,他说这是世上最值钱的东西了,外面的人一辈子争得你死我活,得了一块就此生无憾了,叫我拿着这些来找乱羽掌柜。我就说这些冰凉凉的石头怎么可能值钱嘛,原来还是绿色的,绿色多难看啊。”   苏乱锦义愤填膺的跟着点头,你阿爹真是骗子。   乱羽在帷帐后面直翻白眼。遇见这两个白痴姑娘,他不知道要折寿多少年。   最后乱羽沉不住气了,生怕苏乱锦坏了他一桩好生意。轻咳一声,晃着扇子出来。颇有一番公子爷的英俊潇洒、温文尔雅的气质,泱泱虽然是个模样俊秀的年轻姑娘,可惜没有眼睛。苏乱锦在一边狂做鬼脸,鄙视乱羽见色起意。   乱羽又是飞起一脚,踢开苏乱锦,用眼神示意她,一边呆着去。一转身又变作另一张典型的奸商脸,不动声色的把桌上的翡翠首饰一个不落的扫进自己怀里,与那泱泱说道:“姑娘此番来是为了做套新衣吧,想要什么样子的粉面桃花或是英武一点的,我瞧着姑娘性子比水还柔上三分,还是弄个粉色的桃花面料合适姑娘,这些……绿石头,哦绿石头虽不值钱,但来者是客我只当收个定金,尾款我自会去府上拿的。”   “掌柜的,我我……我不是来做衣服的。阿爹说你这里能让我重新长出一张脸来……”   “莫急莫急,我这里可不是寻常衣服店。”   被嫌碍事的苏乱锦,狗腿的端着茶水又跑了过来。正是早上那壶青黛茶,香气悠长。在两人面前一人倒了一杯。   泱泱摸了摸又放回去了,想喝是想喝,奈何脸上缺了一张樱瓣红唇。乱羽皱着眉嫌那杯子太小,直接拿了茶壶一饮而尽,然后尽数喷在墙上。咬破手指,滴了几滴血在茶杯里,就着半杯茶搅合搅合就变成艳红色的染料,拔了一根头发凌空一晃变成一根毛笔,沾了点染料就在刚刚湿润的墙上作画。   轻描淡写几笔,墙上就多了一个窈窕的身影,看身子和泱泱简直一摸一样。乱羽顿了顿,复儿又笔走龙蛇,在画中女子的脸上画上了精致的五官,柳叶弯眉,青杏一般的眼眸,小巧的鼻子,和带笑的樱唇,再添上两抹淡淡的腮红,配上那一身桃花色的罗裙。   画完之后,乱羽满意的点点头,痞里痞气的摸了一下画中人的脸蛋,那墙上的画就如同蝉翼一样从墙上蜕下来。苏乱锦赶忙扑上去接住。只觉得触感如同人的肌肤一样,软绵绵的又带着点韧性。   “泱泱姑娘啊,这可是上好的蜀锦,比一般的绫罗绸缎穿着舒服多了。你先穿上,穿上就能看见了。”   苏乱锦吐吐舌头,乱羽也是个大骗子。   墙泥和上点口水就能变成蜀锦了,还比绫罗绸缎舒服。所有的奸商都能把自己的东西夸得天花乱坠,就算是根稻草,只要是金灿灿的他们就敢说是纯金打造童叟无欺。   泱泱根本看不见那衣服,只是凭着直觉向苏乱锦走来,轻飘飘的魂魄身子一碰上那蝉翼一般软糯的“衣服”就被吸了进去,然后只见那衣服越来越饱满,胀大成真人的大小。   穿着桃花色罗裙的画中美人,眼睛里来了神采,美目流波顾盼生辉。   苏乱锦麻利的递上一方铜镜,搜肠刮肚的把泱泱夸得如同神仙下凡貌美不凡。   泱泱自然是又惊又喜摸着自己的脸颊痴笑许久,她生下来就是魂魄体,今日第一次有了自己身体。白板一样的脸颊上长出的新五官,精巧又别致,和她的脸型气质相得益彰,当真是量身定做令她喜不自胜。   “多谢掌柜的再造之恩。”泱泱羞羞答答的看着乱羽。   乱羽那张祸害脸又迷倒了一个良家姑娘,苏乱锦翻着白眼总结道。   狐狸眼乱羽一把折扇晃得悠然自得,翘着二郎腿奸笑道:“泱泱姑娘不必谢我,乱羽是个生意人,你付得起我出的价,我才会出手,回去告诉令尊说乱羽三日之内必去取回尾款。”   苏乱锦抖抖袍子送客去了。   泱泱今日心情大好,见了苏乱锦另一半的坑坑洼洼的脸也不觉得丑,只说与她一见如故愿做手帕之交。苏乱锦觉得这姑娘除了眼神不太好看上乱羽以外还是个好姑娘,遂从怀里掏出一个擦过鼻子的绢布手帕换来了一个绣着杜鹃的粉白小帕子,自觉十分满意笑吟吟的挥手道别。   苏乱锦进屋,看见钻进钱眼里的掌柜把刚得的翡翠饰品一一摆好,拿着镶金的放大镜仔细研究着,边看边砸吧嘴,一副捡了大便宜得意的小人脸。   乱羽见苏乱锦进来,敛去声色,进行日复一日的人身攻击。讥笑道:“你这丫头瞧瞧人家泱泱,做鬼都比你有人样。”   苏乱锦想起泱泱那张漂亮的脸蛋,再摸摸自己坑坑洼洼的半张脸,立刻如软骨头一样狗腿的抱着乱羽的大腿哭诉道:“掌柜的,你也给我画一张脸呗。就那么口水一喷,小脸一摸,多轻巧的事儿啊。”   “啊呸。”乱羽一个爆栗赏过来:“轻巧个屁啊,爷的百年道行可都在那血做的染料里,给你画一张脸那都是糟蹋。再说人家泱泱可是付了款的,你苏乱锦是我捡来的,我的是我的,你的还是我的,你拿什么给我付款啊。”   “掌柜的我对你一心一意赤胆忠心可昭日月。”   “要是不忠心早被我扫地出门了。”   “顶多我一个月不吃桂花粥。”   “不吃东西你哪儿来力气给我干活。”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   “天不亮就起来我还嫌你打扰大爷睡觉呢。”   “掌柜……掌柜的……掌柜掌柜掌柜……”抱大腿的苏乱锦把自己坑坑洼洼的脸使劲的朝乱羽的大腿上蹭,蹭来蹭去,然后感受着乱羽鸡皮疙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满全身。   乱羽一阵哆嗦,并且用力把苏乱锦像甩虱子一样甩开。   苏乱锦换用另一边美人脸,笑如春花,弯眉如钩。乱羽用折扇挑起苏乱锦的下巴,侧目,挑眉。苏乱锦反被美色眯了眼,愣住。被揪了耳朵。   “色诱这招也是春三娘教你的?毛还没长齐的丑丫头也敢在少爷我身上班门弄斧。”   苏乱锦顿时像霜打的柿子一样瘪瘪嘴。张嘴欲哭。   乱羽蹙眉拍拍她说:“算了,与小丫头计较什么呢。你把爷伺候的高高兴兴了,爷就帮你换个沉鱼落雁的脸!”   苏乱锦立刻恢复精神头。笑嘻嘻的去收拾茶具。伺候人什么的她最拿手了。伺候这么一只狐狸掌柜更是手到擒来。   乱羽轻声说了一句“不忙。”又把苏乱锦拉到身边。   苏乱锦以为他还没闹够,眯着眼一脸任劳任怨,您老随便羞辱,小的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嘴的样儿。谁想乱羽突然转型了,异常矫情的对她嘘寒问暖。拽了拽苏乱锦的衣服,说了一句“薄了。”又抱抱了抱苏乱锦,觉得咯得慌,又说了一句“瘦了。”   苏乱锦不知他壶里买的什么药。   “骨头能劈柴下巴能削葱,爷是亏待你了,还是短了你的嘴,身无二两肉,怪不得不好看。”   苏乱锦微微一怔,张嘴煞风景的说道:“爷你偷吃了我的桂花粥你忘了。”   乱羽那一丁点的心疼劲瞬间蒸发的一干二净,拎着她就出门去了。   苏乱锦大喊:“干嘛干嘛去啊!!!”   乱羽没好气的说:“去屏风店收尾款去,做完这一单生意,爷带你去人间吃香的喝辣的。”   苏乱锦立刻不挣扎了,狗腿状的舔着脸道:“掌柜的英明。”   原来泱泱是街角那家屏风店里的呀,那家屏风店来三合镇落户没多久,听说颇有些名堂,妖界仙界那些附庸风雅的人都对这家店赞不绝口,乱羽的帐头上向来是只进不出的,所以未曾光顾过。   “你不是说三日之内取回尾款么,这么快就去,泱泱她爹说不定还没准备好呢。”   乱羽奸笑道:“自然是没准备好才去,不然等他准备好逃跑么?”   看来掌柜的一早就瞄上了人家的镇店之宝什么的。奸商啊,眼观二路耳听八方,哪有什么天材地宝只需掐指一算,咳咳。好吧,说的有点邪乎了。   苏乱锦一早就知道乱羽开这么一家店不过是为了以物易物寻几个药引。也曾从春三娘那里探到了点乱羽的八卦消息,知道他三千年前也曾是个痴情种,只不过他喜欢的那个姑娘红颜命短死的早了,他便从此落户三合镇一面寻她一面敛财。苏乱锦一直以为乱羽如此贪财不过是为了堆个金山银山风光迎娶那姑娘的第N代转世过门,许多年后她才知晓乱羽真正的意图是为那姑娘练了两味药,一味叫倾国倾城,一味叫前尘往事。    第六章 江南烟雨翠玉屏 更新时间2011-11-30 20:54:06 字数:4052  街角那家屏风店果然空无一人。奸商乱羽砸着舌头用手指摸了一下摆放在门口那扇最大的屏风,楠木象牙雕花加之双面绣江南古街,制作精良匠心独运。   “居然有灰,要不要搞的这么逼真啊。”乱羽哭笑不得。泱泱他爹,你以为用法术变些灰尘盖在上面就能让火眼金金的乱羽以为你们真的关门大吉了么。   三合镇上的屏风店自然不是普通的屏风。所谓一花一叶一世界,这每一个屏风都是一个单独的世界,时间与空间都是独立的。乱羽猜想,这老板肯定是知道自己要来取他的镇店之宝翡翠魂石,就立刻拖家带口的藏起来了。屏风店里少说也有数十个不同样式的屏风,每个屏风都是一个单独的世界,每个世界的人又何止千万,找起来真是大海捞针。   “乱羽,你快看,这屏风里的人动了一下啊。”苏乱锦指着那双面绣的一角说道。   话音刚落,苏乱锦感觉那屏风好像活了一样,层层波浪荡开来,她揉了揉眼睛,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身边的景色都变了。   “刺绣上的人也会动,你傻啊。”乱羽嗤笑着敲了她一下。谁知这一敲,苏乱锦的身体一瞬之间碎成齑粉,然后被一阵妖风吹进屏风里,那屏风的刺绣上果然动了一动,多了一个小黑点,瘦瘦小小的正是苏乱锦。   “哈哈哈,想不到你乱羽掌柜也有疏忽的时候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两撇八字胡须随着他得意的大笑一颤一颤的:“鄙人姓古,名邺山。就是这间屏风店的老板,不知乱羽掌柜此番前来是预购屏风为自家宅院添几分雅致,还是另有赐教?”   乱羽震怒,冷哼一声,折扇一扫,卷走了七八张玉石屏风。古邺山被那妖风震得连退三步,素闻乱羽乃是这三合镇第一法力高深的妖怪,如今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别给大爷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那些破石头烂屏风爷根本看不上眼,把翠魂石交出来。”   古邺山听到“翠魂石”三个字,身上一个激灵。指着乱羽,为壮声势,嗓音高了八度:“你这是硬抢!”   “别给大爷我来这套,你叫你女儿去我店里时就该知道我的规矩。大爷我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古邺山手指凌空一划,楠木象牙屏风哐当一声落在他身前。   “莫要忘了,那个小丫头还在我手里。这么弱的人类,不知道是什么来历让你肯将她带在身边。”   乱羽不慌不忙的用扇子当锉刀磨着指甲,说道:“那又不知道您的娘子又是什么来历,让你肯将这弱不禁风的一缕芳魂禁锢在屏风里,还与鬼魂之体育有一女。此女先天不良,空有窈窕之姿,却无眉目口鼻。你说若是我一怒之下毁了了你这屏风店的所有屏风,你娘子和女儿的魂魄无处可依,那勾魂夺魄的鬼差会在一炷香还是一盏茶的时间赶到啊?”   古邺山此番再也笑不出了。   乱羽趁势追击,接着说:“你以为你女儿是真的好了么,那一张脸不过是借着我的百年法力暂时变出的,治标不治本啊。你可知她为何生而无脸,只因为你逆天生女,一魂两体,她与东海五公主乃共用一个魂魄,两边各有残缺。”   古邺山惊叫一声:“龙五公主,只听说东海四女,何时又有了第五位公主。”   乱羽犯了个白眼,孤陋寡闻的乡巴佬。   东海龙王十八年前喜得一子,邀了四海八荒的大小神仙前来吃破壳酒,到了那龙蛋该破壳的日子,大小三十六路神仙从白天等到黑夜,等的昏昏欲睡了,那龙蛋竟然半点动静也没有。龙王自觉颜面尽失,找来司命上仙来算龙蛋为何无法孵出,司命上仙说龙王命里有五个女儿没错,只是这第五位龙女命格不全,算不出个所以然。此事不了了之。   “司命上仙尚且不知的事情,你是如何得知?”古邺山仍是不信。   乱羽拽的二百五似的笑道:“司命上仙不过是个三流小仙能算出来什么,我曾经翻了两页东华上神的俗世谱,这四海八荒芝麻大点的小事儿都记得一清二楚,刚巧看过你的而已。”   神仙的位阶分明,最高为帝君乃是天帝和三位上古上神,上古上神一脉大多应劫而陨所剩不过三位,天帝赏赐帝君之位与天帝同尊。帝君之下乃是上神,是近万年修道飞升的神仙,资质、功德、名望最高的赐予上神之位,共三十六位上神。上神之下乃是上仙,此等神仙人数众多,道法高深,管辖一方。上仙之下乃是数众散仙和地仙,道行高低参差不齐。   东华上神乃是上神之中的佼佼者,俗世谱更是神仙界中神秘之物,乱羽是何能耐竟然翻阅过俗世谱。古邺山思量一下,知道他所言非虚,此事若与东海五公主那残缺的龙蛋有关,就不是他能摆平的了。   “我乱羽向来童叟无欺,你把翠魂石给我,我织骨阁一条龙服务现在就去龙宫帮你摆平那蛋壳小龙女,保管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女儿。”   古邺山揣着三分怀疑,六分迟疑。说道:“你真有那么大能耐么?不妨告诉你,你想要的翠魂石就在这屏风里,你若是真有几分本事就自己进去把它找出来。再提醒你一句,这屏风里的世界时间可和现时不一样,小心你那弱不禁风的人类娃娃丧命在这画中界里。”   烟雨江南,这古楼老街刚刚下过雨,润的就像水墨画一样。   苏乱锦抓着脑袋想不明白,到底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怎么一眨眼就从屏风店扔到了这儿陌生的江南小城里了。白沙河提,杨柳扶风。她可以非常肯定的说她从未来过这里,只是这里的景致总让她感觉有几分熟悉,仿佛从小在这儿长大一般。   “格老子的,这是把我弄到哪儿了?”   顺着石板桥,往里走。来来往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买炸糕的,有买胭脂的,还有一群小孩儿打打闹闹的在玩。那一群小孩儿看见苏乱锦顿时哄笑着为了过来,将她团团围住,在她身边又跳又唱,“丑八怪,丑八怪,哪里来的丑八怪,泥巴糊脸塌塌眼。”   苏乱锦做了个鬼脸,更是丑的厉害,把那些小孩儿都吓跑了。   “让一让,让一让!”一辆马车飞驰而过。苏乱锦歪着脑袋,还没缓过神。突然手被人猛的一拉,闪到了一边,刚好躲过马车。   “好险啊姑娘,你怎么不看路呢。”说话的是个蓝衣的锦衣少年,和苏乱锦一般大的年纪,浓眉大眼长的颇为好看。   苏乱锦眨眨眼,这小伙好像在哪里见过。   “姑娘,你不是被吓傻了吧。”蓝衣少年苦着脸问道。   苏乱锦猛的摇头。不傻不傻。作为一个金牌店小二兼之乱羽掌柜的铁杆小跟班,适应能力是非常重要的素质之一。就是见了牛头马面都面不改色,怎么会在这陌生小镇子上就乱了手脚呢。失误失误,纯属失误。   “格老子的,啊不不……这位大哥,大哥,咳咳,你可知道三合镇织骨阁往哪个方向走?”   苏乱锦紧紧抓住这位路人甲大哥,摆出一张万年不变的狗腿脸,笑的跟向日葵一样。   蓝衣少年显然是没见过笑的这么“开放”的姑娘,加之这姑娘满嘴粗俗,又毫不避讳的“动手动脚”,令他很是羞涩和苦恼,左右张望之,不自然的答道:“不知姑娘所说的三合镇是什么地方,织骨阁这名字倒是新鲜,在下见识浅薄也未曾听说。”   典型的一问三不知啊。苏乱锦无奈的直跺脚。   “姑娘若是无事,在下就先行告辞了。”那蓝衣少年怀中揣着几张红底的告示,显然是有事在身。苏乱锦抱拳,学着江湖儿女的口气说道:“兄台请便。”   蓝衣少年见她学的四不像,憋笑着走了。走了几步,将那告示贴在城门之上。刚刚贴好,就听见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在念,一回头又瞧见了刚才那个红棉袄的姑娘。   “兄台,你们家家宅不宁啊。”   “是啊,最近小夫人总觉得半夜三更窗外有人耳语。半月之前,只是听说丢了几个首饰,再后来,听说还未宰杀的活鸡无缘无故就没了,近些天,丢了一个丫鬟。我们府上众多护院家丁,近几日官府也派遣了衙役来,没有任何进展,这才让我张贴告示以寻能人。”   “那估计就是鬼怪所为了。”   蓝衣少年一脸正气的说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岂有这等荒唐事儿。”   “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嘛。”苏乱锦拍拍蓝衣少年的肩膀说道:“听兄台的口气家底颇为丰厚啊,府上可有空缺,让小的我也有口饭吃。”   蓝衣少年皱眉问道:“姑娘是道士?捉妖师么?”   苏乱锦把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然后笑着呲牙道:“我是专业店小二小跟班,居家必备的首席丫鬟啊。”   蓝衣少年摇摇头说:“朱家不缺丫鬟啊。”   苏乱锦一怔,现在的工作这么不好找啊,丫鬟行业都竞争激烈。不过她相信凭着她过硬的心理素质和专业技术,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失业的。而且天色渐暗,她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啊。   泪流满面抱大腿。此招一出,天地失色。   “公子啊,小的我无家可归,你就收留我吧,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就要露宿街头了,小的我别无所求三餐管饱给我一床被子就成。”   这蓝衣少年脸皮甚薄,在大街上推了她两下,就禁不住了。   “你这姑娘,好不矜持。本不想帮你,但看你实在可怜,我就帮你问问管家,是否还有差事能替你寻一份。”   来到朱府门前,苏乱锦不禁得意大笑,自己果然好眼光啊,这朱府果然是远近第一府邸,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光是大门口的狮子就比别家威武。   跟着蓝衣少年进了朱府,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曲径荷塘通幽处,雕朗小筑满庭芳。   苏乱锦咂舌,织骨阁和这里比起来简直就是指甲壳的大小,猪圈的品味。当然这种话只能在心里说说。作为一个极品店小二兼之铁杆小跟班,心里要永远抱着“世上只有乱羽好”的念头。   “陈叔,府里可还缺丫鬟?我身后的这位姑娘,身世可怜……恩,想在咱们府上某个差事。”   姓陈的那位管事的,起先看着苏乱锦还和颜悦色的,一踱到另一边,看见了她另半边脸,不自然的干咳了一声。苏乱锦极其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如何不知道这老管家以貌取人心里正看不起她,只是她初来此地,身上半点银子也没有,错过这家可就没那么容易再找个东家了。   苏乱锦拉着蓝衣少年的衣摆,一脸可怜兮兮的样。   老管家看看苏乱锦又看看蓝衣少年,无奈的说道:“也不是我故意为难这位姑娘,眼下我们府上确实还有一个位置,就是绣园里守夜的丫鬟她刚刚失踪,姑娘你要是不怕谣言里乱传的神鬼之说,就顶了她的位置,留在绣园吧。”   苏乱锦皱着眉头,绣园。好熟悉的名字啊。这该死的熟悉感,为何让她有种脊背发凉的畏惧感呢。   蓝衣少年的住处也在绣园,遂带着她一同前往,顺便熟悉地形。苏乱锦感觉到这少年并不鄙视自己的容貌,却总对自己有着些许的敌意,特别是自己为表示“举荐之恩”而勾肩搭背的时候,蓝衣少年恨不得用眼神削了她,害她只好悻悻的缩回来。   “哥们儿,你也是绣园的护院么,叫什么名字啊。”   “我是府里的三少爷,你喊我朱濂就行了。”   “朱濂……”苏乱锦脚下步子一乱。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哥哥……”   少年一个踉跄,反感的看着苏乱锦。“我可不是你哥,别乱攀关系。”   苏乱锦嘴硬的翻了个白眼:“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耳朵不好使了呢,谁喊你哥了。切……”    第七章 午夜梦回妖气生 更新时间2011-12-1 22:40:49 字数:3180  第七章午夜梦回妖气生   苏乱锦刚进了绣园就被安排去休息,以便晚上有精力守夜。所住的厢房虽然是五人一间的下等奴婢的偏房,却也简朴雅致宽敞明亮,同屋的丫鬟们都在白天当值,她乐得一个人占了整间屋子,睡的酣畅淋漓。   夜半时分,苏乱锦被人推了一下,醒了过来。   眼前的姑娘看起来与她一般年纪,瘦的跟牙签一样,明显营养不良。她举着一顶红色的灯笼,衬得小脸庞红彤彤的,笑着对苏乱锦说道:“这位姐姐是新来的吧,管家爷叫我知会你一声,马上该你守夜了。”   苏乱锦点点头,起床。   守夜对金牌店小二兼之铁杆小跟班的苏乱锦而言没有半点难度,在主子的门口像柱子一样杵着,站到大半夜的就行了。万一主子有什么动静,要喝水、起夜什么的,进去伺候一下。   “姑娘是新来的,大概还不知道夫人的卧房怎么走,等下我领姑娘去吧。”牙签小丫鬟友善的朝她笑笑。   “不用,出门朝右走,过了荷塘,正中间那间屋子嘛~我闭着眼都能走到。”   牙签小丫鬟愣了愣。苏乱锦也愣住了,继而干笑道:“我记性好记性好,走过一遍就全记住了。”   “不是啊,我明明记得你是来的时候是从竹林这边过来的,怎么会路过妇人的卧房呢……”牙签小丫鬟摇着头,两字只手比划来比划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苏乱锦怕这牙签妹子再多想几遍看出破绽来,招呼了一声就猴子一样的窜了出去。   一把长了铁锈的匕首,和两块热腾腾的馒头,还有一盏昏暗的红灯笼。这就是苏乱锦守夜的全部装备。这几夜朱家家宅不宁,特别是这绣园夫人的宅子更是多有谣传鬼神作怪。苏乱锦嗤笑,若是真有个什么妖怪,这么一把破铜烂铁的匕首能管什么用啊。   苏乱锦也不嫌地上凉,坐在台阶上,开始啃馒头。   倘若这个时候有桂花粥就好了,满满一碗,甜腻腻的,甜的让人想把嘴唇都吞下肚去。   “嘭”有个小石子正打在苏乱锦的头上,苏乱锦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大声吆喝着:“谁,谁偷袭我……”   难不成真的有什么鬼怪?   苏乱锦四下张望。这才看见郁郁葱葱的竹林里站着个粉嫩嫩的小姑娘,跟没炸的年糕似的,粉雕玉琢的。小小年纪就特能摆谱,叉着腰绷着脸,吊着嗓子呵斥苏乱锦。   “叫你守夜的居然打瞌睡,我湘王府要你何用!”   苏乱锦不知怎么的,看着她粉嘟嘟的脸硬摆出威严的造型,忍不住就想笑。   “小姑娘,已经二更天了,你怎么还在院子里闲溜达啊~是不是装睡之后又偷偷从窗户里溜出来的?”   年糕小姑娘眼睛瞪得跟葡萄似的。   苏乱锦朝她招招手,年糕小姑娘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的猫着步子跑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从窗户里溜出来的,我的房间在二层阁楼上,阿爹和濂哥哥都还不知道我会爬树,以为让我住的高点就能安分点,哼。”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小时候也干过这样的事儿,或者我也有个你这么大年纪的妹妹。”   “我听烧饭的月婆婆说,我们家出了个妖怪,就躲在绣园,马上就要吃掉我母妃了。我得守着我母妃,不能让妖怪吃了。”   “看不出你一个小姑娘还挺勇敢的。”   年糕小姑娘从怀里抽出一个细长的东西,威风凛凛的说:“我可是有准备的!妖怪要是赶来,我就用这个砍了他。”   苏乱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以为是什么凶器呢,结果只是一柄旧笛子。年糕小姑娘被她一阵耻笑,脸上一红,嗔怒。苏乱锦一想,咱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吧,于是颇为大度的拿出那把结了铁锈的匕首和她交换。小姑娘年纪小,估计还没握过匕首,兴奋的不得了。   绿色的纱帐从窗户里被一阵风吹了出来,扫过苏乱进的脸颊。   窗户没关么?苏乱锦不禁回头看去。只见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亮起了灯火,轻纱上映出一个人摇曳的身影。   年糕小姑娘煞有介事的嘘了一声,悄然说道:“定是你声音太大吵着我母妃了,不许吱声。”   苏乱锦哭笑不得,是谁刚才得了一把匕首就乐不可支兴奋不已啊。   不知是不是那灯心晃了一下,灯光忽明忽暗的,绿色的纱帐上的重影也一瞬间变得狰狞。苏乱锦眨了眨眼,再看时又觉得没什么异常,还是个体态丰盈的妇人的剪影。她刚准备凑在门缝里看看,那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少妇摸样的女人走了出来,凌乱的发丝上插着一只翡翠的玉钗,神态恍惚。她指着苏乱锦和年糕小姑娘,声音生硬无比的质问道:“怎么会有两个人,你们两个谁是洪武二十年生的。”   “我”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苏乱锦和年糕小姑娘大眼对小眼。   “你别装嫩啦,你看起来就跟濂哥哥一样老,怎么可能跟我同年出生。”   “我想问,现在是洪武几年了?”苏乱锦虽然记忆全没了,但生辰八字是神棍掌柜乱羽掐着指头算的,绝对品质保证。年糕小姑娘那表情也完全不像是说谎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回到了过去……   那少妇歪着头沉思着,只是她那动作落在苏乱锦眼里就好像头上有什么东西沉得抬不起头一样,在沉一点的话,那少妇的脑袋会不会就这样咕噜咕噜滚下来呢……   “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就一起死吧……”少妇一抬头,两眼无神的白色眼眶瞬间变成血红血红的。她笼袖一甩,一道白光朝着苏乱锦和年糕小姑娘就打了过来。   苏乱锦慌忙之中拽着年糕小姑娘往后一个踉跄,那白光似的袖口钉在了地上,地上猛的一震,苏乱锦顺着楼梯滚了下去,差点滚到荷塘里。   年糕小姑娘这才恍然惊醒,尖叫道:“有妖怪啊……抓妖怪……”   绣园里顿时四面妖风阵阵,丝丝寒风切入其中。那少妇此刻一阵狞笑,往前又走了几步,扬起袖子又是一个杀招。   苏乱锦方才已经被震的眼前一黑,身上虚软无力,但眼见着躲闪不及的年糕姑娘就要被妖怪的袖子扫到,不知哪里又来了力气,强走了几步,一把推开那年糕姑娘,自个撞上了那诡怪的水袖。月白色的袖口在月光的照射下像是一条碗口粗的大蛇。那大蛇极为灵敏的缠上苏乱锦的腰肢,紧的她一阵气闷,一口腥气从嗓子眼里喷涌而出。   此刻那妖怪的另一只袖子也飞舞起来,年糕姑娘高声哭喊着边躲边晃动着匕首。就在那妖怪触手一般的袖子快要掐住年糕姑娘纤细的脖颈时,一道剑花刺来。   翻身而来的年轻少年手执一柄寒光瑟瑟的宝剑,身形一晃便是一串交叠着的剑势接踵而至,在黑夜中交织出一道银色的保护网,向护住幼仔的母鹰一样将年糕姑娘护在身后。   被妖怪拉扯着身体微微卷曲的苏乱锦,在看见朱濂的一瞬间眼眸一亮,呕出一口血来,张了张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发出求救的信号。   救我,救我,濂哥哥。   朱濂刚刚用剑砍断的衣袖,不消片刻那地上的碎衣屑就又恢复如初,气势汹汹的攻来。他片刻也不敢懈怠,根本没注意到已经奄奄一息的苏乱锦。   或者,在朱濂的眼里,就只担心年糕姑娘一个人的安危而已。   苏乱锦喘息着,勉强支撑起意识,看着那挥剑的少年,不知为何她有点难过。   抓住苏乱锦的那一只诡异的笼袖,越发用力,苏乱锦不甘心自己就像一只蚂蚁一样被碾成两端。本来就是个丑丫头了,要是从中间被碾断,那肠子流了一地,得恶心成什么样子啊。   突然一股暖流从眉间流淌。让苏乱锦模糊的意识有了一丝清明。慌乱之中苏乱锦摸到了怀里与那年糕姑娘交换的旧笛子。   鬼使神差的,苏乱锦就把笛子放在唇边。短促,清冽的声音带着淡绿色的点点星光流溢而出。   继而,随着曲调的铺卷开来,绿色的微光凝聚成一簇簇绿色的鬼火,一个急促的音节仿佛催促着一般。这簇簇鬼火相互碰撞交织成一把绿色的镰刀,将妖异的笼袖斩断。   被附身的少妇痛呼一声,两只笼袖一同收了回来。   苏乱锦从空中掉落。闭了眼,心想这次一定要鼻子先着地了,算了算了,反正她已经够丑的了,不在乎再丑一点。   结果,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柔软的发丝从她脸上扫过。   “濂哥哥。”苏乱锦心中忽然雀跃了一下。一睁眼,却发现抱着自己的是气的鼻子都要歪了的乱羽大掌柜。   乱羽眯着眼,说道:“你刚叫的谁的名字,再叫错一声试试。爷立刻甩手把你扔到池塘里喂鱼。”   苏乱锦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八爪鱼一样的抱着乱羽的脖子,他乡遇故知啊,这么恶心人的说话口吻,一定是掌柜的没错,她绝对没有再做梦。   “真拿你没办法,又是晚来一会,你就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掌柜的,有妖怪啊……捉妖怪……”苏乱锦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和年糕姑娘简直一摸一样。   乱羽翻了个白眼,十分困难的从秤砣一样挂在她身上的苏乱锦胳膊里挣脱出一只手。“大爷我一只手就能搞定这种不上台面的小妖怪。”    第八章 相由心生翡翠精 更新时间2011-12-2 20:15:40 字数:3426  此时天还未亮,绣园被一层墨紫色的迷雾笼罩着,那被附身的少妇的头顶像是泉眼一样,妖气四溢。而与它对峙的乱羽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袭白色的长袍,领口到袖口皆是白绒绒的毛领,因蓄势而发而鼓动起衣袖,但半点凌乱之感也没有,整个人从发梢起就精致异常。   此刻剑拨弩张,妖怪似是有些忌惮乱羽手中聚集着真气的一团狐火,那狐火热浪逼人,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你这妖怪不要伤我母妃。”年糕姑娘眼见空中突然出现的怪人要对自己母妃动手,忽然跃起,扑到乱羽的后背上抓着乱羽的领子,两只脚凌空踢腾起来。   乱羽懵然一惊,狐火灭了。   那妖怪趁势攻来,闪电似的一爪,掏了个空。乱羽凌空翻动,暗云翻涌狂风肆虐,眨眼功夫乱羽已然见招拆招退了十来步。只可惜怀里抱着苏乱锦,背上还挂着个缩小版的年糕姑娘,饶是他乱羽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只能勉强与那妖怪战了个平手。   一条白色的妖气从乱羽侧面划过,斩断了他一缕发丝。乱羽终于不淡定了。   阴沉着脸显出原形,尖长尖长的雪白狐狸脸,张嘴一声嘶吼。那声波里的夹杂着浓浓的杀气,震的那妖怪周身血脉爆开,哀号不断。   少妇捂着肚子吐出一口血来,几欲倒下,最后还是扶着柱子站了起来。   年糕姑娘惊呼一声,从乱羽背上跳了下来,喊着“母妃母妃”便要朝那妖怪走去。   朱濂观那妖怪只是受伤,夫人的眉宇之间仍有一丝邪气,立刻上前紧紧抱住年糕姑娘,不让她再往前一步。   “请问阁下是何人?”   乱羽冷哼一声,说道:“无知凡人,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朱濂何时被如此轻视过,心中已是不愤。但他性格天生沉郁,不愿与人结仇,何况看这架势此人虽来历不明,法术诡异不像正途,但救了他们一命确是真的。   苏乱锦打着哈哈,说道:“这是我们掌柜的,是个裁缝,哈哈。兼职,降妖除魔~”   乱羽一个爆栗砸过来。苏乱锦立刻禁言。   “你个狐狸头的大妖怪,不要打我母妃。母妃母妃~”年糕姑娘在朱濂的怀里又哭又闹的踢腾着,朱濂无奈的伸手劈了她的后颈,她这才安静的昏睡过去。   乱羽不温不火的扫视了年糕姑娘一眼,说道:“不识好歹。”   朱濂忙把年糕姑娘放在身后,抱拳恳求道:“阁下既然与苏姑娘相识,就请顾念我朱府照顾苏姑娘一番的面子上,救人一命,斩妖除魔,将这妖怪从夫人身上驱逐出去,莫要伤了夫人性命。”   “你们还真好意思说,这就是你替我照顾的人么,照顾的我家丫头肋骨都断了两条。”乱羽说完,往苏乱锦胸口一拍,苏乱锦一声凄厉惨叫,只觉得胸口处突然一阵剧痛,全身都要散架了,吐出一口血来。这堵塞着经脉的一口污血吐了出来,苏乱锦顿时觉得身体轻快多了。   朱濂看看苏乱锦,艳红色的棉袄磨破了好几处,脸色惨白,刚吐了一口血,血痕仍在嘴角,果然伤的颇为严重。不禁多了几分愧疚之心。   “阁下道法高深,拿下这妖孽轻而易举。”先扣着大帽子给乱羽,乱羽面色稍缓,朱濂立刻接着说道:“我朱府在这方圆百里也算有点名望,阁下若是此番施恩与朱府,来日朱府必当厚报。”   乱羽眼珠子一转。这是那屏风里的世界,古邺山那个老狐狸把翠魂石放在这里,必是算准了他在这里缩手缩脚,不敢使出全部法力搜索。刚刚出手,他只不过用了一成不到的法力,若是用上三层,这屏风世界立刻就要支离破碎,到那时别说是个翠魂石了,就是渣滓都没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为何不利用朱家的势力替他寻找翠魂石呢?   苏乱锦身上伤势稍缓,伸手摸了摸额头。刚才怎么觉得这里暖暖的,现在又没了动静。   “既然你这么诚恳的求我,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乱羽一挑眉,眯眼一笑,金折扇拿在手里。方才和那妖怪打斗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被附身的妇人头顶有一只翡翠玉钗颇为可疑,每当那妇人有什么动作,翡翠玉钗就会溢出淡绿色的荧光。估计那玉钗就是妖怪的附身之物,只要打断它……   妖怪仿佛知道了什么,呜咽一声,嗡嗡作响的玉钗还来不及做反应就被一道风刃斩断。   咔嚓一声。玉钗碎成两半,挽起的头发如瀑倾泻而下。那妇人身体一软倒在地上。周围弥漫的紫色烟雾一瞬间消失殆尽,翻滚的妖云褪去,清朗的月光重现。   朱濂走上前去将夫人扶了起来,仔细探了探她的脉搏。脉搏平稳,只是昏睡过去而已。显然,大患已除。   乱羽挑挑眉。一脸大爷样的一甩扇子说道:“幸亏本大爷替你们除掉了这个跗骨之妖,不然这妖怪的胃口越来越大,你们朱府一个个都会成为她的腹中餐。   朱濂抱拳,客气的说道:“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大爷我可不会白救人。首先先给大爷我安排一个最上等的房间,然后,我还要你们朱府帮我找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翠魂石。”   “这是什么东西?”朱濂皱起眉毛,这刚刚凭空出现的男子和苏乱锦一样说出的东西都是他闻所未闻的。“比如说,它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的?”   这翠魂石是早已成精的宝物,如何还有固定的形状颜色。乱羽张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朱濂见他自己也一脸迷茫,心道这东西恐怕也不是凡物,能否找到恐怕也要看机缘。   “一间客房怎么够呢,我们两个人。”苏乱锦立刻从乱羽的怀里跳出来,严重声明道。   乱羽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怎么着爷还能吃了你不成,就你那小身板,没发育健全的一马平川,爷根本入不了眼。你就安心住着吧。”   苏乱锦嘟囔着:“我不想睡地板。”   乱羽敲了一下她额头,恶狠狠的说道:“难道让大爷我睡地板么。”   “我跟你睡吧,我跟你睡。反正我是小身板的丑丫头。”   苏乱锦一脸苦相。抱大腿痛哭流涕一气呵成,看的朱濂叹为观止,总算明白她为何做这些动作这么熟练和自然。   朱濂愣了愣,又恢复了淡定神色,说道:“您的确是我朱家的贵客,请先住在绣园竹林边上的那间吧,那里环境清幽,布置典雅,是客房里最好的房子啦。”   朱濂说完就自顾自的扶起夫人和晕过去的年糕姑娘进了房间。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边揽着一个人,却不显倦色,可见他小小年纪就有不俗武功。   乱羽拖着一条无比沉重的大腿,大腿上挂着一个红棉袄的姑娘。踢门。进屋。一屁股坐在床上。抬脚。把苏乱锦整个带上床。倘若乱羽不是道行高深的妖精,他这条腿早就叫苏乱锦折腾折了。   “掌柜的,你怎么也被屏风吸进来了?我就说那屏风如此妖气腾腾,定然逃不过掌柜你的法眼。掌柜的~你果然很担心我的安危啊,我苏乱锦那可是居家必备天下第一的极品店小二,过了这村就没这店。”苏乱锦一边奉承乱羽一边忙不迭的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要以为大爷我是专门来救你的,我是来找翠魂石,顺便看看你死干净没有。”乱羽横了她一眼,苏乱锦不仅不害怕,还嘿嘿嘿直笑,往他身上又靠近了一点。苏乱锦知道他向来嘴硬心软,心里对人家千般好万般好,嘴上也会把人骂的狗血淋头。   “掌柜的,刚才你看见我吹笛子了么,笛子居然着火了,然后那火连成一片,变成一把镰刀,把妖怪打的屁滚尿流!”   “妖怪怎么屁滚尿流我可没瞧见,就瞧见你萎靡不振就剩半条命的被甩下来了。”   “喂,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怎么着,质疑你伟大的掌柜么。”   “小的不敢……”   苏乱锦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传来浅浅的呼吸声,极为安稳的呼吸声。乱羽侧头,看着苏乱锦长长的睫毛,小小的脸颊,青葱一样的手指抚摸过她额头上的红色胎记。   自从那场火灾之后,她的额头上就多了这样一个印记。当年若不是感应到这印记的微弱力量,他恐怕还是找不到她。苏乱锦天生资质不凡,是难得的仙器之体,道骨天生,若不是生在官宦之家,恐怕早就忘却红尘,被收到岐山门下。御笛之术也属音域法器的一种,在生死关头,封印松动拥有前世的力量也不是不可能,那荧绿色的仙术啊,真想亲眼再看一遍。   乱羽闭上眼,贴上苏乱锦微微撅起的嘴唇上,一股纯正饱满的仙气传了过去。她体内折断的肋骨渐渐愈合,脸色也红润起来。   渡完气后,乱羽恶狠狠的在苏乱锦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凡人的身体真是脆弱啊。”   乱羽帮苏乱锦掖好了被子,自顾自的走到院子里。正遇上安顿好熟睡的夫人和年糕姑娘的少年朱濂。   “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朱濂不喜他为人轻佻的态度,却知他是异能之人对他敬畏三分,抱拳说道:“晚辈朱濂。”   濂哥哥说的就是这个人啊!乱羽在心里冷哼一声。也不理会朱濂,转身就走,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他怎么记得第一次遇见那丫头,在那红莲业火的夜里,她嘴里虚弱无比的声音,也是“濂哥哥”。   回头再看,就只看见朱濂的背影。   相由心生,苏乱锦是第一个进入这屏风里的真人,这屏风里的世界就是由她的心演变而来的。那些十二岁以前的记忆,虽然她不记得了,但却只是如蒙尘的珍宝一样,依旧存在。翠魂石自然知道这些人里,哪些是幻象哪些是真人,刚才那妖怪定然与翠魂石有关,想要谋害的也不是朱府的什么夫人小姐,而是苏乱锦。翠魂石算准了苏乱锦与朱府定有牵扯。   转念一想,这毛头小伙就是苏乱锦的青梅竹马啊!哼,简直连大爷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嘛。    第九章 莺莺燕燕皆是烦 更新时间2011-12-5 11:28:07 字数:3191  第九章莺莺燕燕皆是烦   第二日,夫人与朱濂一起将此事禀告朱老爷。朱老爷手里把玩着那两节断钗,除了切口处锋利异常宛如镜面,其余看起来与寻常首饰并无区别。昨夜绣园之外的人都在酣睡,并无人注意到有什么风云变色的打斗。但朱濂据实以报,将夫人如何梦魇般夜行绣园,如何两袖如蛇缠住六小姐,乱羽又是如何使尽浑身解数激斗数百回合说的绘声绘色。夫人也嘤嘤啼哭,说昨夜由在梦中,醒来却浑身无力胸口沾满血迹。六小姐身上还有青紫青紫的勒痕。这一切又由不得人不信。   好在,妖孽已除。朱府又恢复了往日的风平浪静。乱羽被朱府奉为上宾,每日好酒好肉的招待着,貌美如花的婢女伺候着,还赏赐了百两黄金。   可惜乱羽与苏乱锦皆不是俗世里的人,三合镇上也从不用黄金做交易,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那黄金被抬来的时候,乱羽瞧都不瞧一眼,只说了一句“庸俗”,便扇着扇子走开了。   朱老爷也是好脾气的人,听闻此事竟然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抿了一口茶,嘱咐朱濂说道:“乱羽先生是方外之人,自然看不上我这些铜臭之物,你们用心照看着,问他有何需要尽管提出来,我朱某人愿尽绵薄之力。”   朱濂又将翠魂石的事情说与朱王爷听,朱王爷也说从未听过此物,甚是稀奇。又说许是与翡翠之物有关,让朱府上下将带有翡翠的东西都拿去绣园给乱羽辨别。或有进展。   于是乎。朱府的女眷们倾巢而出。   四五个嫩黄色年轻的婢女抬着三厢珠宝进了绣园,在看见乱羽的刹那间,脸上都浮现出一丝红晕,动作瞬间忸怩起来。   那躺椅上的人,一身寻常素白的长衫也能叫他穿的如此妖艳,上挑的眉眼,尖翘的下巴,如瀑的长发披在肩上泄了满目流光。他斜眼看过来的一瞬间,这绣园里的繁花都黯然失色,天地之间就只剩下那一双醉人的眼眸,灿若星辰。   完全迷失在乱羽的美色里的姑娘们,简直比昨夜梦魇的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只看得见乱羽那张妖孽脸,而对他不断翻起的白眼视而不见,并持之以恒的爆发出窃窃私语。   “谁允许你们几个尖嘴毛脸的麻雀乌鸦云雀……来扰乱本大爷的午觉的。”乱羽皱着眉,半梦半醒。   “小婢不叫乌鸦,小婢叫云芝。是老爷派来给乱羽先生送来这三箱翡翠饰物的,老爷听说乱羽先生在找一件叫翠魂石的东西,觉得兴许和翡翠有关,就命我等从各房各院找出这些物件,让乱羽先生过过眼。”   乱羽揉揉眼睛,瞥了那婢女一样。喃喃自语:“原来是人类啊,怎么跟乌鸦精一样吵啊。”   云芝没听清乱羽说的什么,只觉得被这般好看的人多看了两眼,简直把持不住要晕过去似的。   金折扇小风一扇,三个箱子纷纷打开。翡翠的钗子,翡翠的手镯,翡翠的玉石雕,翡翠的佛像,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可惜乱羽前几日从泱泱那里骗来许多珍品玉器,养叼了眼睛,今日这些物件他如今根本看不上。   “都是些不入眼的东西,翠魂石是有灵性的东西,断不会在这些俗品里。都退回去,退回去。”   乱羽的语气颇为不善,吓得姑娘们一阵脸白。   苏乱锦听见乱羽吆喝着,自动从屋里走出来,摆着笑脸哄着姑娘们出去。走到门口,不由的大笑。原来绣园门前蹲着的、站着的姑娘们多着呢,都红着脸眼巴巴的往里面看着。   “那白衣服的公子就是老爷的贵客啊,长的真俊。”   “就是,我瞧着比朱濂少爷还好看呢。而且你看那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富贵人,要是嫁给他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你这骚蹄子前几日还想着怎么进二爷的房,现在又想着怎么爬这位公子的床,害不害臊啊!”   “别说嫁给他,就是被他多看几眼,也就值了。”   苏乱锦笑着说:“各位姑娘,都别在绣园门口站着了。别看里面这位爷长的好看,他脾气可大着呢,你们要是吵得他烦了,他可是会吃人的。”说完,做个了张牙舞爪的鬼脸。   “是你啊!”那群婢女们中突然冒出个瘦小的姑娘,苏乱锦颇为眼熟,原来是昨天给她送灯笼匕首包子的牙签姑娘,牙签姑娘指着苏乱锦说道:“你不是新来的那个么,被分来这里真是命好。”   顿时姑娘们的矛头指向苏乱锦,一个个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这丫头长的这么丑,居然被安排来伺候朱府的贵客,也不怕吓着人了。”   “就是就是,新来的就得了这肥差,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   苏乱锦刚要解释。突然眼前一花,一个白色的身影挡在她身前。乱羽一脸煞气的掐着为首嗓门最大的婢女的脖子,尖尖长长的指甲毫不留情的卡着那姑娘的动脉。   那姑娘只觉得乱羽形如鬼魅,身子一晃就出现在十丈之外,一举掐住她的脖子,掐的她呼吸不过来,眼前一阵发黑,吓的瞪大眼睛,脸憋得通红。此时再看他哪里还觉得好看啊,简直是夜叉附身。周围的婢女们一个个也都吓得噤若寒蝉。   “你说,我要是刮花了你的脸,你是不是比我的婢女还要丑上好几倍。”   乱羽的另一只手在那姑娘的脸颊上滑来滑去,如此香艳的动作,却把那姑娘吓的直掉眼泪。滚烫滚烫的泪珠滴在乱羽手上,乱羽动作一顿,像是被灼伤了一般把手缩了回来。那姑娘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数三声,都从我的视线里滚出去。”   一,二,三。姑娘们不声不响麻利的都散了,腿软的那位也连滚带爬的出了绣园。   苏乱锦狗腿的抱大腿,大喊:“掌柜的威武。掌柜的风华绝代盖世美貌……不过这些姑娘也没什么大错,吓唬人家怪不好的。”   乱羽冷哼一声,说道:“你倒是好人,她们说你丑你还帮着她们说话。”   苏乱锦摸着自己右半边脸,嘿嘿傻笑:“我被欺负惯了,有抗体嘛。”   “怎么着?你这是在抱怨大爷我平日里净是欺负你挤兑你么?你是大爷我捡来的赐名苏乱捡,大爷我爱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但是旁人欺负你爷就看不过眼。”   一块黑亮黑亮的玉环砸到苏乱锦的脑袋上。苏乱锦伸手一握,眼前出现一排细小的字幕。   “这是上乘的修仙心法,你多看两眼,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下次再遇见这种女人,就随手甩她们几巴掌催魂掌……”   苏乱锦点点头。记起昨夜她身负重伤的时候被乱羽抱在怀里,乱羽再怎么吊儿郎当却难掩那一抹心疼。作为一个店小二兼之小跟班,被主子这样重视,真是死而无憾啊!   鸿蒙之初,气入灵谷,沉气丹田……说来也怪,这些晦涩难懂的句子,苏乱锦去看看的津津有味,仿佛这东西早就在她脑袋中间一般。   乱羽躺在摇椅上,慵懒的扇着金折扇。他能感觉到,苏乱锦每念一个字,她身上的灵气就变化一次,根本不像初学者,她娴熟的运行着真气,将周身的糟粕之气渐渐散去,凝聚着一股温和的灵气在丹田之中。   所以当朱濂带着伤药来探望时,见本该卧床呻吟的苏乱锦居然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的在扎马步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朱濂此番来,一是要看看苏乱锦的伤势,二是要与乱羽商讨翠魂石之事。据朱濂所说,此处往西三十里,有一处香火鼎盛的寺庙玉音寺。听说那里卜卦奇准,而且老主持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有些线索。   乱羽对凡间寺庙没什么好感,觉得那些秃驴要么是装神弄鬼的,要么就是善恶不分一见妖怪就喊打喊杀的。但苏乱锦不同,她每次去凡间都是热热闹闹的赶庙会,庙会与寺庙混淆了。总以为但凡是寺庙旁边,总有好吃的好玩的等着她,软磨硬泡的要乱羽去看看。   “不去,爷在院子里坐着都能被女人烦死,走在路上还不知道得有多少庸脂俗粉要围观本少爷呢,烦死人啦。”乱羽皱着眉直摆手,一甩袖子蒙着脸转身要睡。   苏乱锦如何肯依。   “那你给自己画张脸,易个容,最多幻化一下也是很方便的嘛。我右边脸烧伤,你就左边脸烧伤,你看好不好。”   “好什么好,让爷自毁形象,你安得什么心啊。”   “不然你蒙面吧,蒙面也好。还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气质,最适合掌柜的您啦。~”   “适合什么适合,蒙面跟娘们儿似的,我才干不出来这么丢脸的事儿呢。”   苏乱锦一瘪嘴。乱羽眯着眼偷瞄了她一眼,这丫头不会是要哭了吧。苏乱锦可没哭,她哗啦一下把朱濂拐过来,挽着朱濂的手的手说:“那我跟朱公子去,掌柜的你就继续睡觉吧。”   乱羽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指着苏乱锦的鼻子说:“你这死丫头要是想跳槽,先把这两年吃的桂花粥给大爷我吐出来。”   苏乱锦无辜的眨眨眼。乱羽败北。无奈的哼唧一声变作一只雪白雪白的狐狸跳上苏乱锦的肩头,寻了个位置,自顾自的蜷缩起来,活像一条狐狸毛的围巾。   “不许骑马,不许坐车,走着过去,颠簸了大爷我一点,就咬断你脖子。”   “掌柜的,我好久没洗澡了,肉不好吃。”   “闭嘴。”    第十章 翡翠精魅现真身 更新时间2011-12-6 12:36:04 字数:3274  出了门,乱羽就后悔了。   玉音寺此时有没有什么庙会乱羽不知道,乱羽只知道这大街小巷琳琅满目各种小摊严重影响了他们的行进速度。吹糖人的摊子上摆着几个栩栩如生的糖人,还带着糖浆特有的一丝丝甜腻的香味,苏乱锦隔着老远就尖叫着冲了过去。卖纸鸢的小铺子上围了一群小孩,五花八门的纸鸢色彩鲜艳,苏乱锦也凑热闹的站在其中叽叽喳喳的和孩子们讨论着什么花色飞到空中最好看。还有什么炸年糕,糖葫芦,杏仁茶各色小吃,苏乱锦但凡瞧见了都想要,奴颜婢膝的去央求乱羽,只换来乱羽一爪子拍在脸上,苏乱锦唯一好看的左脸上多了三条抓痕。苏乱锦不甘心,扭脸要去攻克朱濂。朱濂有个宝贝似的妹子,于是从来就对女子百依百顺,还没等苏乱锦使上奴颜婢膝这招,只是低眉顺目就让他缴械投降了,自动拿出荷包,银钱充公。   苏乱锦抱着一大堆吃的,心满意足的跟在朱濂身后,脖子上的乱羽十分不满。   “把你的糖人拿开,粘抓抓的,粘到我的皮毛了。”白狐狸乱羽磨着牙,眯起一只琥珀色的眼眸,伸出一只粉嫩嫩的爪子张牙舞爪的要去抓那糖人,苏乱锦赶紧拿的远了些,乱羽碍于身子太过娇小没有抓到,悻悻而归。   朱濂莞尔一笑,说道:“苏姑娘和乱羽先生感情真好。”   乱羽腾的竖起脖子,一双狐狸眼直勾勾的看着朱濂,这傻子打哪儿看出“感情好”这三个字的。苏乱锦满嘴塞满了蜜饯,脸上红色的抓痕仍未褪去,仍有些火辣辣的细微痛楚,她毫不在意的用脸蹭了蹭乱羽柔软绒毛的狐狸脸,嘟囔着说:“掌柜的……”乱羽脸上一红,幸亏皮厚,哦不不,是皮毛厚。总归他断定没人看的出他脸红了,这才尾巴一甩,遮住脸假寐去了。   “我们家掌柜的,就是为人刻薄了一点,谁让他嘴唇薄呢,你说是吧。对人小气了一点,不过这是奸商的本质,所谓无奸不商,你说是吧。脾气古怪了一点,活了几千几万年的人容易烦躁也是正常的,你说是吧……”   乱羽额头青筋爆出,又是一爪子抓过去。苏乱锦咿呀咿呀的直喊疼,喊完了又嘿嘿嘿直笑,拿着蜜饯硬要喂乱羽吃,一人一狐乱成一片。   朱濂爽朗的大笑,这对主仆,真是个活宝。虽然在某些时候苏姑娘特别狗腿的奴颜婢膝抱大腿哭诉,说是奴性却又何尝不是一种他们二人都熟悉的撒娇方式,乱羽此人虽喜摆谱,平时看起来拽的二八五的,但其实是个又护短又敏感的家伙,虽然经常发怒,对苏姑娘也是拳打脚踢,但都避开穴位轻重拿捏的很好,苏姑娘也从来没觉得疼,细看之下不难发现他对苏姑娘的体贴和爱护。   两岸垂柳,一河碧波。走在苏城的桥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苏乱锦忽然觉得胸前被人一推一阻,不像是寻常胳膊肘碰撞,伸手一摸,这才发现口袋里的一块玉佩被人摸走了。这玉佩就是那块她失忆之前一直戴在身上的翡翠莲花缀,虽然乱羽几番诋毁,让苏乱锦也觉得这东西估计不值几个钱,但毕竟是和自己模糊不清的身世有关的,于是仍是常戴在身上以求平安。   “有小偷啊。”苏乱锦大喊一声,看见一个瘦小的年轻小乞丐像泥鳅一样逆着人群从她身边跑开了,边跑边回头看她,脏兮兮的小脸上一脸贼样。苏乱锦赶忙追了过去,她身子也是瘦小型的,不怎么费力就挤过去了,可怜缠在脖子上的乱羽被这个撞一下那个推一下的,狐狸耳朵差点被挤掉几根毛。朱濂就更费劲了,原本就走在苏乱锦前面几步,人正多的地段,又生的比苏乱锦高大几分,没她那么灵活。身边又净是带小孩的夫人和满头白发的老者,真是举步维艰,眼睁睁看着小偷和苏乱锦消失在眼前。   那小偷对苏城的街巷弄堂都特别熟悉,又仗着体态轻盈,快了苏乱锦三两步,窜进一条人少的巷子里。苏乱锦紧追不舍,追了两条街气喘吁吁体力不济,但昨日背的几句咒语不知为何浮上心头,她默念几句,觉得腿脚轻快了些,又赶了过去。   乱羽本想随便施个法,把那小偷困在原地就算了。但那小偷回头望的时候,眉间已然带了些妖异之气,与昨夜被附身的妇人无二,可见那妖怪并未除去,而是逃脱了,而且法力还不低,只要身上有翡翠物件的东西就能趁机附身。和翡翠有关,又有这能耐的妖物实在不难猜,肯定是他正在找的那个翠魂石。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哈哈哈,送上门来的东西,他何不作壁上观,静观其变。暂且让苏乱锦当一回诱饵好了!也让她吃点苦头,他乱羽的确刻薄小气又古怪,哼,她还算漏了一点,就是记仇!   巷子里摆放着废弃的木车和一些破旧的招牌帐子,那乞丐样的小偷边跑边把这些东西掀翻,以图拖住苏乱锦的脚步。   苏乱锦一提气,纵身一跃轻轻松松的翻过木车。自己也是一惊,心想昨天那心法果然神奇,短短一天她就能飞檐走壁了。接着又轻轻松松的跃过帷帐,躲过重重障碍。   这可苦了趴在她肩头的乱羽,苏乱锦一会跳跃一会翻滚一上一下,颠的他肠子都快吐出来了,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紧拉着她的引领。   “死丫头,少爷我被颠的只剩半条命了……”乱羽尖着嗓子喊道,忽的一个满是灰尘布帐迎面而来,苏乱锦侧头躲过,乱羽梗着脖子硬是碰了一鼻子灰,犯了个白眼,咳了两声,嗓子气的冒烟了。   “小贼,哪里跑。”苏乱锦凌空一跃,拽住那小偷的双腿扑倒在地。这一扑,太过突然,惯性又大,脖子上狐狸状的乱羽一时没抓紧就被甩了出去,嘭的一下撞在墙上。   虽然没有一道血痕顺着墙落下来,这一撞也撞得不轻。乱羽眼前直冒金星,恨得牙痒痒。   那贼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脚踹开苏乱锦掏出一把刀子朝苏乱锦划过来。苏乱锦眼疾手快抄起一根木棍,挡在身前。谁想那刀子竟然锋利异常一刀劈断了足有手腕那么粗的木棍。   苏乱锦一个扫堂腿过去,那贼人痛呼一声,单膝跪地,眼睛还是死死的盯着苏乱锦,像是秃鹫一样直勾勾的眼睛,看的人毛骨悚然。   那贼人像是要以命相搏一般,跛着脚冲上去朝苏乱锦的身上又是一刺。   空中突然扭曲,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猝然出现,伸进那贼人的口袋,要取出那块翡翠莲花缀。那小偷也是一惊,一只手忙抓住翡翠莲花缀的另一边,用力到瘦到枯柴一般的手都发青了。   “乱羽,不许弄碎我的玉佩……”苏乱锦想起朱家小夫人那玉钗的下场,不禁匆忙喊道。   那小偷听了,诡异的笑起来,宛如一个女子一般妖冶。翡翠玉佩上翠绿的荧光忽隐忽现,仔细看来那小偷的眼睛仿佛也变成翡翠一般的绿色了。“一个没见识的狐狸精而已,居然大言不惭的说我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妖。我是真正不死不灭的千年妖灵,你捏碎了这翡翠坠子,我还可以附身在别的翡翠玉石上面,我就不信你能毁了所有的翡翠。”   女子一般妖媚的嗓音,附着在那小贼的声音之下,重重叠叠,阴阴森森。   苏乱锦这才发现这小偷原是被妖怪附身的。就像年糕姑娘看不得她娘亲被打,她也看不得唯一和她身世有关的玉佩被毁。这就是他们的弱点,这妖怪早已洞悉了他们的弱点。   变回人形的乱羽一脸不耐烦,却没真的捏碎那玉佩。没见识的狐狸精?该死的,究竟是谁没见识啊。上古神兽居然被说成狐狸精,真想一口咬死它,也不知道翡翠精咯不咯牙。   这般僵持着,那翡翠妖灵仿佛还占了上风。桀桀的笑着,睨着眼看乱羽。   苏乱锦的耳朵动了动,这桀桀的声音,仿佛和小贼的声音并没有完全重合,慢了一瞬,让她听出了端倪。她默念着心法咒语,闭上眼仔细分辨声音的出处,竟发现那巷子的石墙里仿佛还站着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个魂魄。   乱羽和苏乱锦心有灵犀似的,顺着苏乱锦的目光立刻也看出了那石墙的破绽,一个引雷咒扔了过去。噼里啪啦,一阵轰天震地的闪电响雷打在石墙上,石墙轰的炸开一个大洞,一个人影也被炸了出来。身上还带着一串电光,身躯一阵娇颤。   那小偷也两眼一黑晕死过去,乱羽拿到了莲花缀,撇撇嘴扔给了苏乱锦。苏乱锦满是欢喜的收好,然后和乱羽一起走过去,伸手戳了戳那姑娘。   那姑娘一抬头,居然还是个熟人。牙签姑娘。   “怎么是你?”苏乱锦惊叫到。这姑娘看着温温柔柔,说话细声细气,真不像是个妖精。   “把翠魂石交出来。”乱羽居高临下的看着牙签姑娘,目光冷淡清冽,半点感情也不带。他伸出一只手来,并不是为了扶她一把,而是抵在她的胸口:“我看这身体腐朽的厉害全凭着一股气压着腐臭味呢,只有这颗心脏灵气充沛。翠魂石就是你这身体的心脏吧。还不交出来,等着我自己动手?”   牙签姑娘如今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她感受到到乱羽那浓重的杀气。什么不死不灭,只不过是胡说而已。她只不过是会附身而已,真身如今就在乱羽的利爪之下,只要捏碎了,千年修来的灵识都会灰飞烟灭,叫她如何不怕?    第十一章 屏风幻境终善了 更新时间2011-12-7 12:20:17 字数:3483  牙签姑娘心里虽是害怕,却没有半点示弱的动作,眼里的不甘和恨意波涛暗涌。乱羽从来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眉头一皱,利爪瞬间划破牙签姑娘的身体,往里一掏,扯着牙签姑娘的心脏用力揪了出来。牙签姑娘瞪大眼睛,来不及喊疼,身体就硬邦邦的倒下了。如此狠辣的动作不带一丝停顿一气呵成,苏乱锦看的瞠目结舌倒吸一口凉气。   那副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就像是一只旧皮囊,从心脏那个孔洞里漏光了所有的元气。   乱羽手中的那块翡翠石,心脏大小,三寸见方,绿的浓烈,翠的通透,还未打磨就已经有镜面般的光华,这就是传说中的翠魂石么。   “怎么感觉和我的绿石头没差多少嘛。”苏乱锦拿出翡翠莲花缀放在翠魂石旁边比较着,翠魂石不知何故,上面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黑雾,虽如镜面般光华流转,却又在感觉上差了翡翠莲花缀一层。   乱羽左手拿着翠魂石晃了晃,右手燃起一丝狐火。经那狐火一照,苏乱锦这才发现这翠魂石翡翠切面里竟然禁锢了一缕幽魂,模模糊糊缭绕着一丝妖气,长发如藻,面目浑浊,神情却极为幽怨,隔着翠魂石无声无息的注视着他们。   “乱羽掌柜手下留情啊!”踏云而来的女子宛若天仙,竟然是那刚刚得了面目的女鬼泱泱。她急惶惶的跪在乱羽面前,泪珠子止不住的掉下来,那双漂亮的青杏眼哭的通红。   乱羽还未说话,那翠魂石就仿佛受了大刺激,嗡嗡作响。   “你这背信弃义的东西,哭个什么劲啊!真虚伪,为了自己的一张脸就把结义姐姐给卖了,你还好意思哭,我可受不起你这小人的假慈悲。”翠魂石妖气大作,缭绕着的黑雾渐渐凝重,镜面里禁锢的女鬼双目呲裂,青丝狂舞。   泱泱哭的更大声了,朝着那翠魂石猛磕了几个响头,却半句话也不解释。   苏乱锦见泱泱磕得鲜血直流,心中不忍,上前扶她。那翠魂石中的女子怨气更重,黑色的雾气一瞬之间凝固成腐蚀性极强的妖气,千万条黑色的触手朝着苏乱锦袭去。   乱羽也未想到这翠魂石会有这么一招,慌忙去阻,狐火在每个指头上燃出浅绿色的火焰,将那黑雾触手从中间烧断,但仍有一丝稀薄的雾气顽强的飘到了苏乱锦的身边,将她的艳红色小棉袄烧出一个窟窿。   “她就是你新认识的手帕之交是不是,不过是皮糙肉厚的凡人有什么了不起……你忘了那些我们一起共度的岁月么,你没有嘴巴不能说话,只有我这个千年妖灵能洞悉你的心思,你连你父母都不理,只和我交流。我就是你的眼睛,我就是你的鼻子,我就是你的嘴巴,我告诉你这世界上的颜色有赤橙黄绿青蓝紫,我告诉你这世上的味道有酸甜苦辣咸,我告诉你这世界上的声音有宫商角徵羽,是我一点一点教你用内息说话,教你五行法术……”   “但是我想自己感受,越是听你说,我就越想自己看看这世界……苏玲姐原谅我,原谅我。”   翠魂石中被叫做苏玲的女子听见那一声“苏玲姐”哽咽了两声,也捂着脸瘫倒下来。幽怨之气一丝丝从翡翠中透出来,却再没有刚才的气势。   “罢了罢了,我修炼千年也不过是件给人把玩的石头而已。你们看的厌了烦了就拿我去换别的东西,都说石头没有心,为何偏叫我长出这么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尝遍这许多酸楚滋味……”   泱泱哭的越发委屈,也不管地上如何脏乱,哭的伏在地上,半只袖子捂着脸,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要的是你,我阿爹没给我提起过,乱羽掌柜当时也只说是尾款,倘若我知道这张脸的代价是你……我情愿不要。”说罢,泱泱一狠心,用厉鬼一般长约一寸的黑指甲朝自己脸上挖去。   苏玲也是一惊,大喊一声:“不要”。   泱泱当然没有毁容,就在黑甲要戳进肉里的时候,乱羽的金折扇一敲,将那鬼气逼了回去。那张桃花般的脸颊保持着呆滞的状态,愣愣的看着乱羽。乱羽轻咳一声,摆着谱说道:“货已售出,概不退款。”   苏玲见泱泱如此拼命,也是真情实意,心上一软,那黑雾一样的怨气尽数退去。双手合十,盘坐入定在翡翠中。那翡翠没了黑雾的缠绕,顿时光华万丈,犹如佛光普照,那翡翠的绿色浓艳欲滴,叫人看的挪不开眼。与之相比,其余珠宝首饰都黯然失色。果然是天材地宝,世间罕有。   苏玲目光平和的看着泱泱说道:“我与你缘分已尽,今日之后各不相欠……”   乱羽打断她,不屑道:“女人就是麻烦,事情还没弄清楚就要死要活……翡翠精,你跟着古邺山也不过是图个清静之地可以潜心修仙,你要是跟着我,我保你半年之内有散仙之体,天生仙骨,资质清灵。”   苏玲骤然睁开双目,一双冷如秋霜的眼眸直直的看着乱羽。泱泱也目瞪口呆,忘记了哭泣。   “散仙之体?就是我再修炼三千年,度了三重雷的天劫也未必修的出一副散仙之体的仙身,你如何夸下海口,让我信你。”   乱羽猖狂一笑,折扇一摇说道:“事到如今,你已在我手,除了信我你又有何办法。”   苏玲思忖一番,点头。亦浅笑着说:“你替我寻个仙身引我魂魄出这翠魂石,所图的不过是这块女娲补天所剩的翡翠灵石而已。若如你所说,有散仙之体能让我依附,我当然不会再眷恋这块石头。”   如此峰回路转,苏玲与乱羽各需所求,这交易乃是双赢的。泱泱知道苏玲有个好的归宿,这才放下心来,擦干眼泪,展颜一笑。盈盈一拜,说道:“多谢乱羽掌柜了。”   乱羽极不习惯接受别人的道谢,耸肩,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苏乱锦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听的一愣一愣的。什么散仙之体,什么女娲补天,什么翡翠灵石。只觉乱羽突然变成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了,她这个一无是处的凡人变得可有可无,还有点拖后腿。   乱羽发现他的小跟班正在发呆,一记左勾拳就甩了过去。   “你这丫头简直胆大妄为,把大爷我的话当耳旁风,又跑又跳还扑腾,扑个屁啊扑,扑的大爷我一头撞墙上去,半条命都叫你折腾没了!”   苏乱锦缩着脖子,支支吾吾一副小媳妇样。   “倘若再有下次就把你抽筋拔骨,视同此女。”乱羽气势汹汹的指着地上牙签姑娘的尸身。那尸身已经化为一滩尸水,焦黑焦黑的粘稠物残留在地上,隐约还有尸虫在上面爬来爬去。   苏乱锦吓得一个激灵。不过转脸就又大大咧咧的笑了。乱羽此人最是刀子嘴豆腐心了,每次撂狠话都喜欢说“倘若”这个词,但是你要是真的又犯错了,他也不会真对你怎么样,顶多喷着口水大骂一顿再扔给你一个“倘若下次……”。   乱羽见苏乱锦脸上挂着一副害怕样,自觉雄风大振,顿时大为满意,见好就收,又温言安慰说道:“这桩生意比较麻烦,还要出趟远门。把你一个人留在三合镇我不放心,你就跟着我吧!”   苏乱锦点点头。   泱泱站了起来,缓缓说道:“此地乃是屏风世界,不宜久留。昨夜你们一番激战已经毁了屏风一角,既然乱羽掌柜已经得了翠魂石,就请与我一同出去吧。”   一阵妖风大作,卷起乱羽与苏乱锦二人。   当耳边呼啸之声消退,他们已经安安稳稳的站在屏风店内了。苏乱锦这才想起还有许多东西落在屏风世界里了,比如糖人、风筝、年糕……她扯了扯乱羽的衣袖问道:“屏风世界里,那个蓝衣服的少年叫朱什么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乱羽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不怀好意的说道:“朱八戒……”   泱泱扑哧一笑,说道:“屏风世界里的人都是幻象,并不都存在,费劲记他们的名字做什么?”   苏乱锦瞪了乱羽一眼,仍是不罢休的喃喃自语,朱梓?朱泊?到底叫朱什么呢?如果此时苏乱锦拿起那翡翠莲花缀仔细摸索,一定能找到答案,在玉佩的尾端那一个小而精巧的篆体的“濂”。   泱泱拿出一包行李,说道:“家父说你们此行是要去东海,路途遥远,望自珍重,愿君早去早回,一帆风顺。如此薄礼,权当送行。”看着这瘪瘪囊囊的行李,乱羽鼻子一皱,颇为不爽。   打开一看,确震惊了。   那是一件美轮美奂的艳红色纱裙,简约的红纱缠绕,裙摆处牡丹如簇,用金色的丝线描边,精致异常。   “家父说易容之术难骗过道行高深的仙家,这件衣服只是件便服,却是如假包换的沉锦上神的旧物,加上翠魂石上女娲遗留的仙气,勉强可以骗过东海诸仙。家父本不愿拿这珍藏已久的东西出来,但说三合镇原本就是上神的属地,上千年收留我们这些异类在此恩情深重,若是再不懂感恩图报就猪狗不如了,让乱羽掌柜务必收下。”   乱羽摸着那艳红色的裙子,喜不自胜。笑意渐渐扩散,眼中也似有泪光闪烁。   “当然收下,哈哈哈……物归原主而已,那老头也算识相。这衣服原本就只是沾了上神仙气的俗物,那老头子收藏此物,莫不是千百年前也拜倒在……”   不知从何处扑出一个圆滚滚的中年男子,他面色绯红,双手慌乱的无住乱羽的嘴巴,神经兮兮的说道:“闭嘴,闭嘴,你这话要是让我家那婆娘知道,非拆了我的骨头不成……”   乱羽顺手从他身上摸出几颗夜明珠,掂量掂量笑道:“物归原主的东西也好意思当差旅费,这些不值钱的珠子大爷我就笑纳了,想不到你这家伙身上还有这等俗物……”   古邺山拿起扫把对着乱羽就是一阵扑腾,忿然呵斥道:“你这厮,简直钻到钱眼里去了,雁过拔毛。再靠近我屏风店十丈之内,我就跟你拼命。”   乱羽掐指一念,天边一朵灰扑扑的云彩倏地撺掇过来,乱羽拉起苏乱锦抱着艳红的裙子和夜明珠跳上祥云,朝着东海的方向飞去。    第十二章 东海之滨有故人 更新时间2011-12-8 10:30:33 字数:3474  一望无际碧波东海,雪白的浪花一浪接一浪的扑向海岸,海的静谧更凸显海的阴沉。苏乱锦从未来过海边,只觉得粼粼海水,蓝的灼伤了眼睛。捂着眼感叹道:“格老子的,大爷从来没见过这么蓝的大湖啊。”   乱羽青筋毕露,一个爆栗敲下去。   “你这没见识的粗鄙丫头,别丢人现眼啦,这是东海。”复儿又扯着苏乱锦的耳朵说:“居然敢给大爷我爆粗口,在屏风世界里怎么没见你爆粗口啊,一出来就原形毕露,这什么毛病啊!”   苏乱锦经他这么一说,也突然觉得,在屏风世界里她怎么就突然收敛了,仿佛那情那景,容不得她这样大爆粗口。顶着乱羽那嫌弃的眼光,她还是死皮赖脸的说道:“怎么了,就不许人家有小家碧玉、大家闺秀的一面啊。”   乱羽翻了个白眼,说道:“但愿你真的有大家闺秀的一面。把这个穿上!”   古邺山所送的那件精美绝伦的艳红色衣裙扑头盖脸的砸了过来,苏乱锦除了那几件厚棉袄之外,还没什么裙子样的衣服呢。一脸惊喜的捧着衣服说道:“这是给我的么?让我穿的么?真的么?”   乱羽又是一个爆栗,说道:“再废话,大爷我就一脚给你踢回三合镇。”   苏乱锦喜不自胜,捧着那衣裙三步两跳的跑到岩石后面,换上这件纱裙,略微有些大了,肩膀撑不起来。胸前也……往日乱羽嘲讽她说的那些一马平川什么的原来是真的啊,苏乱锦吸吸鼻子,苦着脸站了出来。乱羽正晃着金折扇,瞧见她的一瞬,那扇子明显一顿。   “好看么?”   “太糟蹋东西了。”乱羽煞有介事的砸吧着嘴,一双眼睛上下瞧着苏乱锦,甚是挑剔。   苏乱锦一脸苦瓜相,摸着左脸那坑坑巴巴的烫伤,她就知道,她怎么配穿这么好看的衣服,情绪不由得有点低落。乱羽揉了揉她的额头,一本正经的说:“不过尚有补救之法,你闭上眼。”   苏乱锦依言闭了眼。只感觉乱羽那一双手,在她的脸上又揉又捏,就跟玩面团差不多。   半响之后,乱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缓缓说道:“睁眼吧。”   苏乱锦伸手摸了摸,两边的脸都光滑的跟鸡蛋壳似的,吹弹可破。眉眼处似乎也有些细微的变化。只可惜这里也没有镜子不能看见自己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纵然只有她三分,却已胜过世间所有女子了,只是不知,那上神的气度你能装出来几分像?”   “上神?你说沉锦上神?你让我装沉锦上神?大家闺秀和上神的风范那差的太远了吧。”苏乱锦扯着嗓子喊道,幸亏这里一片空旷没有回音,不然乱羽的耳朵又要被震聋了。   “你什么都不必说不必做,只要看着我就行。”乱羽安慰道。   沉锦上神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简单的来说就是连苏乱锦这种半吊子的凡人都听说过的赫赫有名的女神,往来于三合镇的妖精们无不称颂,就连向来自鸣得意风情万种的苏三娘都赞不绝口的上古神仙,听说她自鸿蒙之初,天地未开之际就存于世间,真身是一株仙草,但是谁也没见过。众人只知道她拜在天帝门下,万年之前被尊位上古上神,那时候一共有七位上古上神。而这万年间,妖界与仙界几番大战,又有天劫历练,沉锦上神失踪多年,七位上古上神如今只剩三位。   “再把这个带上。”乱羽从怀里拿出那块翠魂石,塞给苏乱锦,并对石中的苏玲说道:“关键时刻提点提点这丫头,露了马脚,你也没好果子吃。”   苏玲在石头中一晃而过,一串妖媚无比的娇笑。   “掌柜的,我们到底来这里做什么?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更容易露出马脚。”   乱羽思忖了一下,顿了顿。“我答应给苏玲一副仙身,这仙身就藏在东海深处,东海龙王甚为看中那副身子,旁人的面子恐怕不给,沉锦上神出面我们做事就会方便些。”   苏乱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东海龙王曾欠沉锦上神一个天大的人情,这件事儿除了乱羽,恐怕世上再没几个人知道了。这是个秘密。   六万年前。   东海风起云涌,黑云遮天蔽日。一团团红色的烈火就这片海面爆开,妖风暗涌,火焰徒自增高数丈,那不是寻常的火焰,而是妖火。   周围百里的鱼虾蟹像不断的扑腾,那是一场浩劫。   东海大皇子的天劫。   寻常天劫只是将几重天雷,东海大皇子正卡在晋升上仙的瓶颈上,此次天劫共有九重,他只硬着脖子受了前六重天劫就口吐鲜血嗔目欲裂了,只好用了法宝将天雷引入东海,让这千万鱼虾替他做了替死鬼。但用这等旁门左道躲过天劫只能保一时之命,根基不稳迟早要走火入魔的。   谁知道这东海大皇子委实太过命背。第九重响雷刚刚作响,他就心魔缠身,嘶吼一声,化作一条巨龙盘踞在云端。眼见着天边一道闪电划破苍穹,那毁天灭地的一击连东海龙王也不敢轻举妄动,老泪纵横眼闭上眼不愿见着亲子要命丧当场。   就在此时,一道金光乍现。一封宝剑打在东海大皇子身上,将他打回海中,那天雷也尽数劈在了擎天宝剑上。宝剑嗡嗡晃动,剑刃上多了一条狰狞的裂缝。   东海大皇子捡回了一条小命,却心魔入体,需要禁闭千年。   那日,出手的正是沉锦上神,她当时正赴白帝之约要去喝酒,路径东海,顺手救了而已。人活了久了就会渐渐忘记那些久远的规矩,比如,沉锦上神早已忘记天劫这东西是由不得人出手相救的,命数这东西也不能胡乱篡改的,她这么一出手无异是干涉了东海大皇子的命数,不久之后这劫难又报应在她自己的身上时,真叫她有口难言。   即便如此,东海龙王仍是感恩戴德,本想把儿子扔到沉锦上神的座下当个坐骑之类的,鞍前马后以报救命之恩。可惜听闻沉锦上神早有一坐骑,特点只有两个字“善妒”。就连沉锦上神的神殿守门小厮都被这坐骑欺负的死去活来,只因为沉锦上神曾对那小厮展颜一笑。如此荒唐的坐骑,沉锦上神也不舍不弃,可见情深义厚。后三百年,东海龙王苦思冥想,龙宫珠宝虽多但大多入不了上神的法眼,他儿子这人情欠的实在没法还。再后来,沉锦上神失踪了。在不周山,上神石碑上都消了名字。   但仙界,仍有一种声音坚持沉锦上神并没有殒身。   乱羽望着东海,谁能想象那个东海皇子渡劫时戾气丛生,煞气逼人的海面,只因一个女子随手一掷的一柄剑就变得祥和起来呢。   举手投足就可让风云变色的上古上神。沉锦。   “不是要去东海么,快来啊~”眼前这个穿着艳红色衣裙的女子,分明有着沉锦上神的影子,却多了几分灵动。赤着脚淌水,踩着细软细软的沙砾,一脸纯真的女子。海风吹起她的裙摆,鲜艳明艳的红如花般绽放。   无忧无虑也可以感染啊。乱羽的心思从回忆里拔出来,大笑着说道:“你这傻丫头,东海广阔单靠你这双脚走过去,到了东海龙宫也成老太太了。”   乱羽掏出一颗夜明珠,朝大海里一扔。明珠入海,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仔细再听,那咕嘟咕嘟的声音越发响亮了,深海里冒出一个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的大海龟。一口吞下那明珠,一双浑浊的眼睛朝岸边看来,看见乱羽与苏乱锦扬了扬脖子,奋力游了过来。   眨眼之间,那大海龟就爬上了岸,低下了头。让乱羽从它的头上爬上去。苏乱锦看他走的平稳,也大着胆子跟了上去,拉着乱羽的衣角。   大海龟摇头摆尾的掉了个头,朝海里走去。乱羽又丢出来一颗夜明珠,大声说道“东海龙宫。”   大海龟吞下夜明珠温顺的咕嘟一声,划破海面,一个俯冲沉入了海底。   苏乱锦突然感觉海水没过了脖子吓得闭着眼,猛的闭气,拉扯着乱羽的衣服一阵慌乱。片刻之后才发现,那些海水通通沾不了身,她身上那块翠魂石居然还有避水珠的功能!   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世界,一言不发。   “怎么了,看傻了?”   苏乱锦捂着嘴巴,小声说:“这么多鱼啊,你说会不会在我说话的时候不小心游进我的喉咙……”   乱羽翻了个白眼,侧身躺在海龟的背上,任海水划过他的缕缕发丝,鱼虾在他的身侧游走,他的衣角依然被少女攥在手里。   东海龙宫,最是明晃晃的地方。乱羽一边垂涎一边佯装鄙夷的说:“不是珊瑚就是珍珠。东海龙王这点癖好几万年了就不能改改么?”   海龟将乱羽二人拖到门口,又慢悠悠的游走了。   两个人身鱼尾的小宫娥迎了上来。待乱羽报上了名讳,不多一会,就被引导了龙王殿去。   “苏乱锦,你走在前面,什么也不必说,只要一直微笑就好。”   苏乱锦点点头,扯了扯裙子,快走几步走在了前头。到了龙王殿前,还未伸手去推,门就开了。这大殿之内,更是富丽堂皇奢侈迤逦。光是那头上长着犄角的中年男子,身上就足足带了二十几串大小不同的珍珠,光彩灼灼。   想必此人就是龙王。   龙王还未仔细看苏乱锦,就先激动的跪倒在地。“上神大驾,吾辈迎驾迟了,赎罪赎罪。”   苏乱锦淡然浅笑。乱羽在他身后说道:“无妨,沉锦上神前些日子云游归来,听闻五公主至今仍未破壳而生,故来探望之。”   龙王听闻“五公主”也是一惊,狐疑的抬头看着苏乱锦。青色的眼眸在苏乱锦身上打了好几个转,看的她心里直起毛。苏乱锦谨记着乱羽的话,除了淡然微笑之外一句话也不说,那龙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这才态度又恭敬起来,说道:“说来也巧,我正邀了藏青上仙来府上帮我看看老五得的是什么病,是否还有生机。藏青上仙原在上神手下做事,多年未见一听说上神到访也颇为激动,估摸着马上就要到了。”   龙王话音刚落。门外一个男子长吟一声:“谁人假扮沉锦上神,好大的狗胆……”    第十三章 鬼脸藏青知不语 更新时间2011-12-9 13:59:54 字数:3658  那一声长吟,声威阵阵,整个东海龙宫都为之动容,龙王弓着身子朝那来人一拜。那人一身青衣,神色飘渺,淡然若清风,只是细看之下他脸上的皮肤要比身上重上几分,说不清是个什么样的疤痕。他手中拿着一柄玉如玉,宝相端庄,一跨步进了门来,朝龙王微微颔首,后又冷冰冰的看着苏乱锦,和苏乱锦身后的乱羽。他见了乱羽一声轻蔑的嗤笑。   “我说这普天之下有谁敢假扮沉锦上神,除了你这杂毛畜生还真找不出第二人有这狗胆。”   苏乱锦平时对乱羽有怨言的时候也会骂上几句“格老子”之类的粗话,但今天这藏青上仙的话显然比“格老子”的杀伤力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乱羽反唇相讥:“想不到鬼面藏青如今法力越来越高深了,连艳情水烫出来的伤痕也能抚平了,真是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啊。”   鬼面藏青,这个名字是藏青上仙的几万年来的耻辱,自他莅临上仙之后,就鲜少有人提及,如今乱羽旧事重提就是让他当众难看。   艳情水是月老秘制的一种专对仙人有用的秘药。凡人的姻缘所依的不过是一根红线,而仙人若想结合,就需两人一起来艳情水里沾一下小拇指,倘若两人都没有变色,就代表这桩姻缘上天允了。倘若变成深紫色,就代表这是一段孽缘,天地不容。   但如果不是两位仙人一起试这艳情水,而是一人沾之,这艳情水就变得如同毒药一般危险。   倘若沾之的人心存歪念,沾过的艳情水的肌肤就将永远成深红色,并如火烧一般。传说月老的童子钦慕西王母跟前执灯的小仙,起了歪念头,被月老察觉用这艳情水试他,滴了几滴在童子的胳膊上,那童子果然肤色由白转红,灼烧之痛无法忍耐,最后削去那片肌肤这才略微好转。   藏青与乱羽的不世之仇也是因这艳情水结下的。   万年之前,藏青不过是刚刚得道的散仙,沉锦上神却是鼎鼎大名的七位上古上神之一,艳冠三界,为人又极为和善,能分到她的神殿里当差,得她一两分的提点那晋升上仙还不是几百年的事儿。这等美差原本论资排辈怎么着也轮不上他。但不知是何因缘际会,他还真成了沉锦上神座下的一名扫地仙童。   但后来才知,这沉锦上神的神殿真乃狼虎之地。只因沉锦上神的亲信兼坐骑,是一只卑鄙无耻、心狠手辣、狡猾奸诈、老谋深算、凶残无情、嚣张跋扈偏又极其擅长装的忠心耿耿、若无其事、纯真无邪的哈巴狗……好吧,准确的来说它并不是狗,而是一只伴着沉锦上神而生的上古凶兽禺疆,有人面,狐身,青鸾鸟之双翅,喜食人脑。   沉锦上神的真身乃是不周山上的一株仙草,仙草自幼有凶兽相互,这凶兽沾染了沉锦上神的仙气,历经万年化去一身毛发,也修成了仙身,沉锦上神赐名为乱羽,并收为坐骑。   藏青在沉锦上神的神殿当差时,这凶兽劣根未除,仗着自己的法力高过藏青,总是对藏青使阴招,美名其曰切磋切磋。   藏青这人性子倔强,虽然每次都被欺负的遍体鳞伤,却坚持着第二日依旧按时当差,从未误过时辰,沉锦上神见他如此上进,对他颇为青睐,经常在问道修仙上提点他,渐渐他也能和乱羽打个平手。   艳情水,此物是藏青偷偷寻来的。   藏青有几日突然觉得,脑中总浮现沉锦上神的倩影,而道法修为几乎停滞,没有进展。思忖许久,觉得自己是动了凡心,影响了修行,为佐证才从月老那里偷偷寻来艳情水。还未狠心一试,此时就被乱羽觉察到了,乱羽动了坏心眼,把艳情水稀释之后倒入藏青的洗脸水中。   藏青毫不察觉,用那水往脸上一泼,顿时仰面咆哮,一脸赤红色,如火炭在灼烧一般。   从此藏青脸上斑斑驳驳,不成人样。顿时成了四海八荒的笑谈,藏青不愿再留在沉锦神殿,只留下一封书信,就再无音讯。   沉锦上神失踪之后,听说他又重出仙界另拜在南帝麟齐的座下,近几年更是法力大涨成为青年一辈中最有望晋升为上神的仙者。   如今的藏青仙人,青丝如缎,负手而立,深藏不露。那份气度与风姿,让人无法想象他当年是如何顶着一张羞辱的赤红色脸面消失在沉锦神殿的。   东海龙王做和事老的轻咳一声,殷勤的说道:“两位感情真是深厚啊,不过也不能单把沉锦上神晾着啊,太失敬了。”   经他这么一说,藏青仙人才把目光从冤家对头乱羽身上挪开,仔细观察着这个伪装成沉锦上神的人。   那身艳红色的罗裙,勾起了他的回忆。   当年那个女人就是穿着这么一身艳红色的薄纱裙,坐在桃花树的树杈之上,拎着一壶酒,一边念那大道之书一边饮酒大笑,桃花韶光,身姿曼妙。那枯燥晦涩的词句和那风华绝艳的人居然出奇的和谐,他拿着扫帚不知是听的出了神还是被那女人的身姿夺了魂。   “你不会以为所有人穿上沉锦上神的衣服就能成仙了吧,这女人……”藏青的目光落在苏乱锦的眼睛上,顿时愣了良久。明知道是乱羽找来的家伙,但这双灵动的眼睛还是给他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乱羽一把将苏乱锦拉在身后。戒备森严的看着他,说道:“你个法力低微的上仙也敢对沉锦上神指手划脚,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沉锦上神是生是死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以为一句云游归来就能骗住我么?”   乱羽被他激的气息翻涌,金折扇攥在手中蓄势待发,凶光毕露。然而,搭在他肩上的一只温软的手,刹那间化去了他所有的萧杀之气。苏乱锦浅笑着说道:“你且退下。”   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却又暗藏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乱羽蠢蠢欲动的凶性平复了。   藏青撇去乱羽不加理会,将目光落在苏乱锦身上。苏乱锦不为所动,仍是保持着那处变不惊的浅笑,气度上竟也不差分毫。她绕过藏青,走到东海龙王面前,扬起削葱似的下巴,摆起上神的架子皮笑肉不笑的睨了他一眼说道:“东海老儿,妄你虚长了万年道行,空有一双龙目却不识本神,还找个刚刚晋升的上仙来揣测我,真叫老身替你难看。难道你自认连藏青这等小仙的眼力还不如么?”   此话一出,藏青与乱羽皆是一愣。东海龙王脸上尴尬干笑了两声。   苏乱锦暗自长吸了一口气,这些话都是翠魂石中的苏玲一字一句教她说的,她只揣摩着语气说出了三分霸气,已经足以让东海龙王动摇了。   苏乱锦身上穿着沉锦上神的衣服,本就带了几分沉锦上神仙气,加之苏玲操纵翠魂石暗中相助,女娲的灵气运行于苏乱锦周身,让这苏乱锦看起来的确有几分仙力。   藏青仍是不信,伸手摸到苏乱锦的脸上,果然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法术波动,一个佛手印按在她脸上,所有易容之术破除,露出苏乱锦那一半坑坑巴巴的脸颊。   苏乱锦心中一急,一只手猛的抓住藏青的手腕。她掐的用力,却没发现自己手下溢出的绿色法术,正如同在屏风世界大战妖孽之时奏出的琴音一般,忽隐忽现的绿色的荧光。藏青的法术居然被这看似粗浅的法术打断!   “放肆。”苏乱锦的脸上浅笑褪去,多了几分愠怒。   藏青看见这绿色荧光色的法术,又愣了。沉锦上神是仙草修成的仙身,所以若是空手使出的法术必是带着木元素的绿色,苏乱锦刚那一招虽然粗陋,他稍加凝神就能轻易破除,但确实是纯净的木元素。   因为藏青没有继续破除,苏乱锦脸上的易容幻术又渐渐愈合。   东海龙王也是个明白人,苏乱锦的脸上虽然有幻术,却只是为了遮住那半边脸的烫伤,其余容貌并没有太大变化,而苏乱锦的法力虽然微弱,确是极其纯正的木灵仙气,心里不由信了几分。   乱羽龇牙咧嘴的冲了过来,化作兽形,凶器毕露。作护犊状立在苏乱锦身边,他心里知道苏乱锦只是个半吊子,若是真和藏青动起手来,估计一招就叫她魂飞魄散。   “藏青你这小人再上前一步,我就咬碎你的脖子。”   藏青上神恍惚一笑,脸上平静了许多,传音给乱羽,之后拂袖而去。   “我信了,信她就是沉锦。就算如今不是,终有一天也会是。”   这个被毁去半边脸的少女,让藏青想起了刚刚毁容的自己,那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脸上疼的恨不得撞墙的感觉,突然又重新浮现,火辣辣的疼痛又渐渐爬上他的末梢神经。   万年之前,他为着一脸赤红色的烧伤痕迹羞愧万分,逃出仙界遁入妖界。终日穿着一身玄色披风,不敢露出这一张脸来,直到有一日妖王拿着一柄无色水晶宝剑悬挂于魔殿之前,对他说:“军师,从今往后你脸上的痕迹就会每日淡一分。”他才知道,沉锦死了。   他不信,不信沉锦上神会死,于是出了妖界,专门跑去不周山的上神石碑上看了看,的确沉锦的名字被磨平了,就像未出现过一般。但沉锦的属地并没有被分与其他人,天帝也未宣布沉锦上神已死的消息,所以一般镇守四海的龙王小仙们都还不知道真相。   藏青踏风而去,轻笑不止。   那杂毛的畜生,秉性万年未变,还是一激就怒,争强好胜。那番忠心也未变……   三千世界,万众生灵,竟叫他找到了。   可惜,岁月已逝,伊人已死,就算寻来她的转世,没有神农鼎为炉,盘古幡起火,女娲石为引,息壤弱水调和,他如何逆天改命颠倒乾坤。   藏青仙人的脚步突然顿住。东海所看守之物,五公主未破壳的龙蛋正被弱水如母体羊水一般温暖包围着。乱羽带着那小丫头说是为五公主而来,所谋之物岂不就是弱水?   真是胆大妄为。   藏青失笑,倘若在乱羽身上滴上几滴艳情水,不知是何效果?   东海龙王见藏青上仙铩羽而归,立刻变了态度,恭敬之极,挤出一脸笑容说这就为沉锦上仙带路。化作一条五爪金龙,破门而出。   乱羽此时化为兽身,白狐的巨型身体,青鸾鸟的翅膀翎毛。他微微趴下身子,前爪跪地,示意苏乱锦爬上来。苏乱锦点点头,小心的抓着他的绒毛,爬上了乱羽的背。   “坐稳了。”   乱羽嘶吼一声,纵身一跃,猛的窜上龙宫顶端,踩着琉璃砖瓦追龙王而去了。海水带着微微的阻力,苏乱锦差点掉下去,惊叫一声,忙把抓绒毛变成了抱脖子,整个人贴了上去。   乱羽笑骂了她一声:“笨蛋。”    第十四章 龙女破壳成大道 更新时间2011-12-12 8:11:06 字数:3533  存放着龙蛋的神殿是一只巨大的珠蚌,足足有一个宫殿那么大,站上几十个人也不显拥挤,蚌壳呈丰盈剔透的珠玉色,一张一合间吐出一串串水珠,看的苏乱锦瞠目结舌。   “这千年珠蚌果然是存放龙蛋的好地方,水汽充沛,静谧安详。这里的水质好像也有点特别,很有韧性。”乱羽伸手一抓,这珠蚌里的水汽又从指缝间溜走,仿佛极有灵性似的。   东海龙王骄傲的抓着自己那滑稽的两撇长须,摇头晃脑的说起来:“乱羽大人不愧是跟了沉锦上神上万年的仙君,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水质的不同,没错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弱水。乃是水中之水,相传乃是盘古血汗所化,一滴就可变作汪洋大海。老夫身为四海之首,代为保管已有三十万年有余了,从未出过什么岔子。这弱水神器世世代代保佑我族子孙昌盛。”   说罢。龙海龙王向着虚无的水汽拜了拜,以示崇敬。   乱羽看了龙王一眼,暗中笑道,这弱水素有毁天灭地之力,却被龙王用作保胎之用,真是好笑,亏他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乱羽也不点破,借机引他继续说。   “弱水这等宝物,龙王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放在珠蚌里,也不怕贼人惦记么?若是我有此等宝物,恨不得包上十来层密咒再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才好。”   东海龙王捧腹大笑,一拂袖说道:“仙君不知,这弱水虽是神物,却非我龙族不能用之。而我四海龙族之人子女都依弱水而生存,断不会有人打起它的主意。”   乱羽一听,大惊道:“竟有如此玄妙?”   此番而来,乱羽就是打这弱水的主意呢!若非龙族而不能用,这叫他如何下手。   “仙君若是不信,尽可一试。”   东海龙王信手一抓,便在空中抓住一块软滑水嫩的半透明水样固体,隐含深深水汽和极其温和的灵气,与翠魂石一般都是天材地宝仙气充沛。东海龙王笑着松了手,那水汽又回归虚无,飘散在珠蚌之中。然后,东海龙王做了个手势,也请乱羽一试。乱羽点点头,运气于手中,精纯的仙气引得海水一阵颤栗,乱羽也学着龙王的样子信手一抓,却只觉得自己的仙气和力道如同石沉大海,渐渐被化解了。心知这弱水果然了得,他需得从长计议了。   苏乱锦看乱羽神色凝重,有些担忧的推了推他。报以招牌式浅笑,笑的纯真无、没心没肺。乱羽的思忖被打断了,岔到了别的地方,他不由得想,沉锦被誉为安然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那个博大精深、底蕴悠长的浅笑,其实与这丫头的傻笑其实并无区别。   因为她心里什么都不曾装下,所以也不曾沾染半点忧愁。   “五公主的龙蛋在何处?”苏乱锦提气说道。   东海龙王这才正色道:“就在前面,上神请随小仙来。”   五公主的龙蛋就摆放在最右边的角落里,与其他龙蛋一样都是珠白色的蛋壳,环绕着银丝一般的仙气,但细看之下,这颗龙蛋明显比其他黯淡了几分。   “这龙蛋没有任何生机,老夫本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可惜贱内对她骨肉情深……诶,家门不幸啊。沉锦上神您法力深厚,您来看看可还有救?”   苏乱锦浅笑着对他说:“有救。”   龙王瞪大了眼睛,两根长须一晃,愣了一下说道:“当真么?”   苏乱锦煞有介事的回之:“老身从不虚言。”   乱羽轻咳两声说道:“司命上仙也曾断言龙王你命中有五个女儿,你这第五颗龙蛋就必定孵化的出来。一睡十八年必定生而不凡,龙王,此女是你之喜,而非你的业障。”   苏乱锦走上前,摸了摸五公主的龙蛋,感觉到那上面微弱的气息波动。翠魂石里的女妖苏玲也有察觉,那诱人的仙气,真让人垂涎三尺。翠魂石像是一块心脏一般在口袋里怦怦直跳,蠢蠢欲动。   苏玲的注意力完全被龙蛋里那副仙身吸引,懈怠了对翠魂石的控制,女娲的灵气不能持续释放,苏乱锦身上的仙气渐渐淡去,乱羽第一个觉察出不对,立刻紧紧握住苏乱锦的手,将自己的神识完全覆盖在她身上。   “沉锦上神要施法助五公主破壳而生,龙王可否暂且避开。”   东海龙王心中虽疑惑,却也未多问,朝着苏乱锦施礼告退,缓缓的出了珠蚌神殿。   乱羽不敢有半点懈怠,将神识的范围扩大到整个珠蚌神殿,把这里围得密不透风严严实实。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出来吧。”   闻言。翠魂石中一道白烟冒了出来,渐渐凝成一个女子的模样,甚是清秀,眉眼与牙签姑娘有些相似,却又更添了几分韵致,正是翡翠妖苏玲。   她粲然一笑,对乱羽说道:“果然是副极好的仙身,又是东海龙宫的五公主的身体,我若得之……”   “且慢。”乱羽金折扇一晃,挡在前面。   苏玲皱眉说道:“难道你想反悔不成?”   乱羽奸笑道:“如今龙蛋就摆在你眼前,我千辛万苦布的局怎会反悔,但这翠魂石是泱泱那副身体付的款,并非你这幅身体付的款,你若要这龙女的仙身,需得再付我一笔。”   苏玲怒道:“你这是坐地起价!”   乱羽不为所动,眉色上挑狐狸一般的笑道:“你我各需所求而已,我也不会张口要你付不起的价。你只需再附身破壳之后,将半数蛋壳化作两个玉净瓶,一个存放泱泱残缺的灵魂,另一个贴上一片耳后龙鳞,帮我偷一滴弱水来,就算交易成功。我们货款两清,如何?”   苏玲不由得苦笑一声。   “乱羽掌柜步步为营,算的精妙,如今,我哪有说不的余地。我若得了这仙身就算损失掉一半的先天元气也有千年妖气可以补足,仍是胜过寻常龙女龙子,我还有何不满。这弱水虽是无上法宝,但你只取一滴,谅那东海龙王爷察觉不出。”   这苏玲是个明白人,乱羽满意的收回扇子。   苏乱锦见苏玲就要附身在龙蛋之上,突然心中一急,脱口说道:“牙签姑娘!你变成龙女之后可还有之前的记忆。”   苏玲态度冷漠并没有回话,却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听她说话。   乱羽翻了个白眼,对着苏乱锦张口骂道:“当然还有记忆,你以为大爷我是阎王爷啊,又不是投胎转世。别给我磨磨唧唧,大爷我撑着这神识空间累的很。”   苏乱锦缩缩脖子,支支吾吾的说道:“泱泱她心里你还是很重要的,往后你若有空就回去看看她,她应该是很高兴的。什么老死不相往来都是气话,你俩的缘分深厚着呢,何必做的这么绝呢,是吧。”   乱羽叨叨,“这丫头还挺爱管闲事儿。真麻烦啊~”   苏玲肩膀耸动,不由大笑开了。她的心结早就解了,在泱泱哭着喊她姐姐的时候就解了,在泱泱怒爪向自己的脸挖来的时候就解了。人类啊就是人类,不仅爱管闲事儿,还挺善解人意的。皮糙肉厚,但是心还是很柔软的。   那道白烟一丝一缕的围绕着龙蛋,渐渐融入龙蛋之中。龙蛋瞬时爆发出一道湛蓝色的光芒,一道裂缝出现在龙蛋之上。咔咔。沿着那不断扩大的裂缝,龙蛋渐渐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一个粉嘟嘟的女娃站在龙蛋之中,凭风而长,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个妙龄少女。   珠圆玉润的鹅蛋脸,青黛娥眉,面如敷粉,唇若桃花,削葱似的手指捏了个法诀,曼妙的酮体上换上一裙水绿色的薄纱,柔弱无骨的走来,在乱羽身前拜了一拜。   “多谢乱羽掌柜的再造之恩了。”   乱羽笑着点头。   苏乱锦喃喃自语,真好看的真好看啊……   苏玲朝着苏乱锦一笑,调戏道:“我这副样子不及你一半好看,倘若你看我就能发一炷香的呆,照起镜子来岂不是要晕厥过去。”   苏乱锦摸了摸脸,起初在海滩上还有些兴奋,能穿漂亮裙子脸上的烫伤也没了,但进了东海才发现这些东西都是枷锁,让她不能用自己的方式说话和做事,她被硬生生的变成另一个人了。这龙宫重地虽没寻着镜子能反光的东西却多了去了,她却心生出一股子抵触情绪,不想看这张脸。   乱羽一个爆栗敲上去,说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大爷我不是说过心情好的时候给你一张沉鱼落雁的脸么。怎么着,你个丑丫头还受用不起?咳声叹气个什么劲啊?”   苏乱锦皱皱鼻子,揉着额头说道:“这不作数,这又不是我的脸,是沉锦上神的脸。”   苏玲银铃般的一阵轻笑,看看苏乱锦又看看乱羽,说道:“两个人都是傻子,一个深藏不露不声不响冒天下之大不为做了这许多事儿,另一个却半点也不知道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嫉妒着一个不能算是敌人的敌人。”   “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们的交易就多加一片蛋壳。”   说罢,苏玲抿嘴一笑,自顾自的转身收起一半的龙蛋蛋壳,另一半用仙术做了两个玉净瓶,一个交给乱羽。乱羽念着咒语,中指在苏玲的眉间一点,引出一缕残缺的魂魄装在玉净瓶中。   “这身体彻底属于你了。接下来,给我我要的弱水。”   苏玲咬着牙从耳后拔下一片龙鳞镶在玉净瓶中,然后学着龙王的动作在空中一抓,果然抓到了一块湿滑的透明物体,用指甲抠出一小块,装进玉净瓶中。再以一片龙鳞封口。这弱水只有龙族能用,所以用龙鳞和龙蛋蛋壳做的瓶子就能够保存,果然没错。乱羽接过玉净瓶,不由的满意大笑。   “交易已成,我就不打扰了。”乱羽抱着苏乱锦,金折扇一扇。两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乱羽的神识褪去,珠蚌神殿的大门自动打开,吐出一串水珠。水珠之后,苏玲缓缓走入老龙王的视线,额头上是龙族特有的犄角,耳后是纯种血统的象征金鳞,一身纯净的仙气竟然已有不浅的道行。老龙王热泪盈眶的看着自己这位迟来的女儿。   苏玲也是激动万分,上前拉着老龙王的手,竟无语凝噎。   大海深处一阵轰鸣,一道气流窜了上来,伴着五条五彩斑斓的龙鱼,缓缓的游到苏玲的身边,与之共舞,如此奇景龙王也是一惊。   龙鱼庆生,此等殊荣,可见五龙女果然如沉锦上神所料,十八年孕育,生而不凡。    第十五章 醉乐东海遇妖君 更新时间2011-12-13 10:31:34 字数:3302  第十五章醉乐东海遇妖君   乱羽这一番遁地术并没有苏乱锦想得那般神通广大,只不过遁到了龙宫之外的一处小街,苏乱锦此番大长了见识,原来不仅三合镇这妖气横生的地方与人间的闹市相似,深海之中也有这热闹之处。   这摆摊的小贩大多已经有七八成的像人,顶多多两个螃蟹夹子或者裙子下面多几个触角,再不然就是冒出来个鱼鳍什么的,下巴壳子突然翘起来吐出一串泡泡,苏乱锦不仅不怕还觉得有趣的很。东张西望的再没点上神的样子了。   乱羽晃着扇子说道:“大爷我答应过你的,等这桩生意做完了就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想必你也没见过这东海的繁华之处,大爷我就带你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苏乱锦狗腿一笑,无比忠犬且羞涩的拽着乱羽的袖子说道:“吃到管饱么,掌柜的?”   乱羽瞧见这毛骨悚然的笑容,不由的伸手摸了摸口袋,从古邺山那里敲来的竹杠尚且还剩下几颗,只要这丫头不是饕餮在世,他也尚且还养得起。   苏乱锦看得正在兴头上,突然从龙宫里施施然走出一串青衣的宫娥,每个头顶都带着一颗硕大的宫珠昭示着她们不凡的地位。为首的宫娥上前一步宣读圣旨道:“东海五龙女破壳而出,龙鱼共舞,普天同庆,赏赐二十五坛纯鲜佳酿与民同乐。”   二十五坛足有浴桶那么高那么大的酒坛子被宫娥们抬了出来,别看她们一个个细胳膊细腿的,干起活来倒是孔武有力的,宫娥不过是高级版的店小二加跟班,苏乱锦顿时有一种同行般的敬意。   乱羽捅捅苏乱锦与她说笑到:“知道她们为何穿绿色的宫服么?哈哈哈,因为她们都是小虾妹,倘若红了就该端盘上桌了。”   苏乱锦十分认真的观摩着乱羽的神色,乱羽被看得厌烦了这才瞪了她一眼。苏乱锦轻咳一声,勉为其难的有话直说到:“掌柜的,你这是在讲笑话么?”问过之后,乱羽一愣神还未能及时回答,苏乱锦又甚为善解人意的继续勉为其难的干笑了两声,以示捧场。乱羽恨得牙痒痒,奈何有句老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是她笑得着实很难看。   东海龙宫的宫娥们依次将酒坛子砸碎,让这浓郁的酒水混入海水之中。   苏乱锦身边一个泡制海苔之类小食的摊主,突然撂下摊子尽情的吸食着带有酒味的海水,这酒虽是好酒,却被海水稀释了许多遍,也该也没什么酒劲了。可谁知这些“水产品”居民一个个都禁烟禁酒惯了,偶尔沾上一丁点就立刻酩酊大醉,丑相百出。譬如说那个小食店的摊主就打了个酒嗝变作一只八爪章鱼,一时没把持住还放了一屁股的墨汁。   周围的其他深海居民刚要笑他,却也在沾了酒之后一个个变鱼的变鱼,变螃蟹的变螃蟹。   乱羽奸笑道:“龙鱼共舞果然是吉兆,更吉的是碰上龙王这么个傻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臣民有几斤几两就赏赐仙酒,我看他们整个东海都要大睡三天啦。”   这些小摊位的店主都化成原形躺在地上打着响亮的鼻鼾声,乱羽用脚踢了踢,确定睡得够沉了这才心安理得的拿起那摊位上的珍珠塞入怀中。   “这珍珠成色上好,正好拿去春三娘那里抵今年的茶钱……”   苏乱锦像模像样的也学着踢了踢,然后小心翼翼的捻起一丝泡制的海苔放在嘴里,又酸又滑,入口即化,简直好吃得要把舌头也吞进去。   这道街的各个摊位都是秩序井然的,北面是珍珠玛瑙玉器珊瑚之类的贵重物品,南面则是各种面食海苔海味酱料等特产小吃,乱羽与苏乱锦刚好站在小街中心,顺着各自的喜好不自觉的朝着街道的两头走。   “这玛瑙可真不错?东海的沉船可真是多啊,这宝贝估计是秦朝的……”乱羽砸吧着嘴把那串秦朝的玛瑙项链收入囊中,转眼就眼见一对鸳鸯的耳环,翡翠包金样式古朴,不由得又流了口水,金折扇一晃一晃的踱了过去。   “翡翠上略有一道瑕疵,不过还好不在显眼的位置,诶,大爷我就暂且收下吧。”乱羽轻叹一声,挑着眉把东西又放入怀中。   怀里早已装满了十个颗浑圆的珠子,还有手镯玉饰数个,大小不等,装的满满当当,乱羽把翡翠耳环硬塞进去,身子一动,先是几颗珍珠滚了出来,再后来所有东西都掉了出来。乱羽暗骂了几声不走运,低头要捡,却有另一只手先一步深入那堆宝石之中,捡起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玉净瓶。贴着龙鳞那个。   “想不到你还有几分本事,弱水都能叫你偷到了。”   乱羽的目光终于从那只细软柔滑的不像一般男子的手上过度到来者金边蛇型描边的紫金袍子上来,就像人间的皇帝和天帝都喜欢金色,妖界的帝君也有一种极其偏爱的颜色就是紫金色。这一届的妖君是只毒蛇郎君,金眼银皮的剧毒蛇君。   此郎君虽是男性,一副模样却过于阴柔,若是披头散发还真没几个人认得出他是个男子,所以在他未曾登基为帝之前有个极为不雅的称号“美女蛇”,此为他平生最大的忌讳。   “我道是谁呢?这不是妖界那只美女蛇么?”乱羽自觉此话说得十分风流倜傥,打蛇打七寸,一语毙之,就是要比毒蛇的嘴还毒。   妖君得道万年早已练得喜怒不形于色,只用两只手掐着瓶颈说道:“你一只杂毛小狗也能如此嚣张,还以为有你那护短的主子罩你啊。你莫要忘记,沉锦那贱人是死在我手上的。”   乱羽见他提起旧事。不由的攥紧了拳头。   万年之前,彼时妖界和仙界还未如现在这般关系融洽,妖君重华刚刚上任,还是个毛头小伙。妖界烽烟四起各自为政,占地为王成为一时之风,重华为此伤透脑筋。   刚巧遇见迷路的沉锦上神。   说起迷路那也是沉锦上神的一大特色,原本这病症也不甚明显,只是有段日子沉锦上神与其坐骑乱羽小朋友为“艳情水怒泼藏青小仙童”的事情大吵了一架,两个人各自憋足了气硬是冷战数千年。于是在这数千年中,沉锦上神迷路的次数成倍增长。   其实按理来说,沉锦上神那次迷路还不算是离谱。   她的封地也就是现在三合镇的位置,本就是仙妖人三界的交界处,于是恍惚之际去妖界溜达一圈也是常有的事儿。   遭遇妖君重华那就是个万年的孽障。   话说那时重华正率领百万之军与一只虎皮老怪的徒子徒孙们打得热火朝天,风烟滚滚,眼看胜利在即……突然的出现一倾国倾城沉鱼落雁的艳丽女子,两路人马上到将军下到小兵竟然都看的目瞪口呆,手上的兵器都咔嚓一声掉地上了,连带着下巴壳子。   那艳丽女子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千军万马中穿过,而浑然不觉,面无表情!   妖君重华坚持自己照镜子远胜过此女,因此自己的呆滞绝不是因为被她容貌倾倒!而是被她那面无表情的气度打击到!   所谓兵贵神速,因为沉锦上神这一路过,一个恍惚间老虎精的援兵就到了,妖君重华失了先机打起架来就十分吃力了,虽然最后还是胜了,却只能算是小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妖君重华的精锐之师立刻只剩下不足六成。   妖君重华震怒,立刻下令捉拿此女子。连派了几波兵马去捉拿,都铩羽而归。于是乎剩下的六成兵力只剩了五成。妖君重华气的鼻子眼睛都歪了,舍去大营,急不可耐的连夜追了过去。   中间的周折外人是不知的。只知道他二人大战数回合,妖君重华每每都败下阵来,终于最后一次沉锦上神差点废去他的武功,踩着他的无色水晶宝剑面无表情的问道:“我们素不相识,阁下为何屡次挡我去路?”   妖君重华吐血三升,这女人竟然不知道他是谁?   沉锦上神虽知道他是蛇妖,却念他修为不易,况且这几次打的酣畅淋漓很是过瘾,数万年未逢这样的对手,有些不忍下杀手。妖君吐血晕厥过去,那张美人脸变得纯洁无害,沉锦上神捏了捏,觉得手感甚好。她现在和乱羽闹翻,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不如把这条蛇救活了收服了,当个指路的蛇头杖也好。   此后五六七八千年,妖君重华都与沉锦上神朝夕相处。   沉锦上神以大道感化之,谁想妖君重华妖性顽固,反而更加叛逆。沉锦上神指东他偏向西,沉锦上神指西他偏向东,沉锦上神感叹此子不可教也,让他滚他也不滚……   最后矛盾激化,是因为妖君重华一统妖界,杀了几万的叛军,并当场生吞了一只毛兽。沉锦上神见他身上尽是煞气血腥,与他割袍断义。   说也奇怪,往后的一千年里沉锦上神虽也常常迷路,但藏匿的甚好,任那妖君重华如何掀起腥风血雨气势汹汹的找她,就是没找到。   若是一直这么没找到,估计上万年上百万年之后,妖君重华也就忘了这茬事儿了。   可惜事实就是妖君重华持之以恒的找,并且找到了,还在最不该的时间找到了,沉锦上神渡劫的时候。那时候沉锦上神的全部神力都用来对抗天劫,哪有功夫去隐匿自身的气味,于是给妖君重华了一个机会,又一次见到了沉锦上神。   那时会稽山上黑云压境,遮天蔽日的乌云里绽放出一朵朵蓝莲花般的闪电,方圆百里之内莫说鸟兽逃窜一空,就连神仙也不敢逗留。上神的万年大劫,说不定整座山都能给夷为平地了。   妖君重华手持一柄无色水晶宝剑,腾云驾雾疾奔而来……    第十六章 沉锦之死万年劫 更新时间2011-12-14 13:49:16 字数:3788  妖君重华风驰电雷般的挑了沉锦布下的几个天罡阵,闯进她闭关的洞穴。仰着脖子喊道:“沉锦你给我出来!真有本事啊你,躲了老子上千年,我叫你躲叫你躲!!”他怒吼着把那无色水晶宝剑舞的天花乱坠,一道道强劲的气流震得山洞地动山摇般的晃动起来。   山洞深处,沉锦上神一跺脚,强大的神识压制过来,山洞又恢复了原貌。   妖君重华冷哼一声,以剑指着那山洞深处的女子。剑气虽是强韧,却不染半点杀气,仿佛只是得不到大人关注的小孩在胡闹罢了。   山洞深处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身艳红的沉锦上神步履蹒跚的捂着胸口缓缓走来,脸色苍白嘴角还带着一丝鲜血。抬眼看了妖君重华一眼,妖君重华顿时愣住了。那一眼,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若有若无的杀气又化为无可奈何的怨气最后像是还带上点穷途末路的沉沉死气,那一眼,当真让他毕生难忘。   “真想不出,我欠了你什么?”沉锦上神似笑非笑的说道。   妖君重华张口说道:“老子从来没答应过你割袍断义,你自己扯破袖子关老子屁事儿。”   “不愧是妖君,蛮不讲理!”   “你既然招惹了我,就不许躲着我。”   沉锦上神点点头,掐指算到:“第一次见你我曾扰你军心以至于损伤过半,后来我打退你的精英骁骑营三千人,再后来我打败你三次……你心中若耿耿于怀这些,便在今日一起算上,赢我一回吧。”   妖君重华不由得就怒火翻滚,这女人算这些芝麻旧账干嘛,明知道这些他已经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那些朝夕以对的日子,她虽满口之乎者也枯燥乏味的大道之说,却对他照顾有加温柔备至……你既然招惹了我……   云霄之上的重重天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轰轰隆隆之声震耳欲聋,夹杂着蓝色的闪电划破乌云叠嶂,沉锦上神布下的天罡护体阵法已经尽数被妖君重华挑破,现在这会稽山上什么护体仙障也没有,脆弱的如同新生的婴儿,面对这万年大劫,整个山体都不由得震颤了,仿佛自知难逃此劫。   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整个东方大地,有倾吞天地之势,照着沉锦上神就打来。   妖君重华见情势危急,刚要有所动作就被沉锦上神厉声喝退。沉锦上神双手三十六道佛手印变幻莫测,终于在天雷袭来之前撑起一片仙障,看似薄如蝉翼,却蕴含乾坤之力。   那天雷连绵不绝的劈了半响,沉锦上神的脸色白里泛出青色,咬紧牙关,却不断有鲜血从嘴角溢出。   妖君重华看的火急火燎,却不敢上前一步。沉锦上神的尊位远高于他一个刚刚上任的妖君,何况这又是万年天劫,力道之大,绝不是唬人的。他若上前,立刻就被劈成原形。   好不容易,沉锦上神将这道天雷顶了过去,已经气息紊乱,仙力不济了。天空中却又出现一道紫色的闪电,雷声再起。妖君重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沉锦上神却仿佛早已知晓,处之泰然的又化了个二十五道仙术护身,屏息以待。   “这明明是我的天劫,还有三百年呢,怎么会提前……”   “是被我的天劫引出来的,如今都变成我的劫了。”   一般快要渡劫的人都会各自找个地方闭关修炼,倘若在渡劫之时,方圆百里之内还有另一人也在瓶颈之期,天劫将至,那两道天劫就会一起迸发,全由法力最高的人承受。一般道行高深的师父,以此来帮助自己的爱徒渡过天劫。只是这法子与东海龙太子一般,是个取巧的法子,未亲自度过天劫的都会有些后遗症。轻则法力不纯,重则内丹禁毁性情大变。   妖君重华这才明白为何沉锦上神看他的那一眼,带着杀气带着无奈带着死气。   他不仅破了她准备多时的护体仙阵,还将自己的天劫叠加在她的天劫上,倘若她在天劫未开始前动手杀了他,以她的道行绝对可以撑到最后,可是她为什么没下的去手。   沉锦上神念念有词的运气,一道道绿色的荧光将她团团包围。   三道天雷一齐降在仙障之上,仙障瞬间破碎。只剩绿色的仙气与天雷相抵触着,沉锦上神面色凝重,浑身颤栗,眼角也被逼出一道血泪。   待最厉害的一道天雷散去,沉锦上神已经仙气微薄,油尽灯枯。   “还有十三道天雷,我眼看是躲不过了。咳咳……”沉锦上神捂着心口,眉头紧锁。   妖君重华用水晶宝剑划破自己的手腕,鲜红的妖血流了出来,他将手腕抵到沉锦上神的面前说道:“我的血虽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多少有几万年的道行,看能不能助你撑过这天劫。”   沉锦上神浅笑着摇摇头,捂在胸前的手一攥紧,手中多了一团温热的仙气。那仙气如今已经被天雷打的破散不堪,正是沉锦上神的真元。   “真元已散,别说还有十三道天雷,就是一道我也受不起了。”   妖君重华看着那团真元,心中不知为何一阵绞痛。他并非不知她在渡天劫,也并非不知那些仙阵的作用。只是她躲了他几千年,那思念将他的心碾磨撕扯的不成样子,倘若等她渡过天劫恢复那无上法力,再次遁形而去,还不知道又要失踪几千年几万年。他不过是心里赌气,又习惯和她对着干,你躲着我,我偏要站在你面前。他真的未曾想过自己的天劫也会落在她身上,也未曾想过沉锦这样的上神也会有真元碎裂殒身而死的一天。   “那我帮你挨天劫,我帮你。”妖君重华将浑身染血的沉锦上神搂在怀里。他仍有些颤抖,却强自镇定的握紧了无色水晶宝剑。   “跟我一起死有用么?”沉锦上神斜了他一眼,眼角的血流的更快了,衬得那张艳冠三界的脸更惨白如纸。妖君重华听她这般反问,心里顿生凉意。在她眼里并没有什么同生共死的念头,他这番情谊顿时显得可笑了。   “这是我的劫亦是你的劫。如今你的天劫已经加在我身上,你只需杀了我,云霄之上的天雷就会散去。你将我的真元收好,总有一天会有人代我来取。”   “你叫我亲手杀你。”妖君重华痴笑着泪流满面,一双金色的眼眸睁得眼角欲裂。   “你此时杀了我,不过毁了我肉身道行。你将我的真元保存好,终有一日有人会去寻回我的真元,以神龙鼎造炉,盘古幡起火,弱水息壤相调和,女娲石为心,为我重塑一副真身。”   沉锦上神将真元递给妖君重华,那染满鲜血的笑容,带着一丝纯洁无比的信任。那信任仿佛是在死亡笼罩的会稽山上唯一一丝清明,妖君重华不由得伸手将那团真元收了回来。   “我相信,即便他怒我,怨我,不理我,但绝不会弃我不顾的。”   妖君重华这才知道,她说的是另一个人。这温暖的笑,这真诚的信任,这些他从未见过的绵绵情意,统统属于另一个人。心中再不能平静,手上一个用力,将那团真气握碎,顺着气脉归入丹田气穴。沉锦上百万年的法力尽数归他所有。   无色水晶宝剑出鞘。当胸一剑刺穿沉锦上神的身体。利落的收剑归鞘,带出一道血浆,洒满了会稽山。   云霄之上的天雷果然褪去,暴雨突至,枣核大小的雨滴从天而降。淋湿了妖君重华一身染了血的华服,他大笑着不知悲喜,踩着泥泞的山路朝山下走去。   听闻此后妖君重华性情大变,不喜女子只爱男子,硬是豢养了三宫六院十二男宠。但唯一的好处是,他得了沉锦上神的真元,那妖术里多了几分正气,所以乖张戾气的性情稍有好转,主动与天帝示好,从此数千年仙界和妖界这才一团和气携手共进。   再说乱羽。乱羽自从为藏青的事情和沉锦上神置气,就长期冬眠在沉锦上神的宫殿里。大睡数千年。忽然一梦而醒,他梦见沉锦上神的真身仙草片片凋零枯萎成灰。   梦醒之时,会稽山的雷声已经散去,沉锦也早已死去多时了。   乱羽的耳边一阵风刮过,传来沉锦上神临死之前的声音:“我相信,即使他怒我,怨我,不理我,但绝不会弃我不顾的。”那风沙吹入眼中,乱羽潸然泪下。   后来乱羽去了会稽山却没有找到沉锦上神的尸体。只从土地公那里知道沉锦上神殒身那天这山上还有一个人,就是妖君重华。于是乱羽又杀去了妖界。彼时妖君重华已经一统妖界几千年了,实力雄厚。在忘川城里布下了天罗地网。   乱羽只凭着一把金折扇,连着杀了一天一夜,忘川城里处处堆尸,乱羽一身白色的皮裘披风也染成了艳红色的,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旁人的,他的背上插着半只折断的剑羽,胳膊和腿上多出负伤,脸上却半点疲惫的神色也没有,他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他甚至比这些妖怪更像是妖精,半点仙君的气质也没有了。   浑身带着浓重的煞气的乱羽推开周围的尸体,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一般,睥睨的看着妖君重华。妖君重华躲在重重重兵包围之中,面色白皙,三千青丝如垂云,眉眼斜飞魅如丝。冷冰冰的居高而临视着乱羽说道:“哪里来的畜生,弄脏了老子的忘川城。”   乱羽看着重华那张比女人还妩媚的脸,有些轻视了,猖狂的大笑道:“大爷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谁知道,就是这个他看不起的小白脸,一招就把他的折扇打飞,第二招就把他打得吐血,第三招就踩在他的脸上说道:“你就是她等的人,真差劲!”   无色水晶宝剑出了鞘,重华一顿,又改变了主意。勾起乱羽的脖子,极其暧昧的说:“如果你做我的第十三房男妾,我就大发慈悲的把沉锦的遗言告诉你。”   此话一出,风云变色。   四海八荒各种流言蜚语都沸腾了。沉锦上神的故事又有了后续,从“妖君重华由爱生恨”“沉锦一死,重华断袖”到……“重华染指沉锦旧人”……   其实事实上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香艳的事情。妖君重华虽然在沉锦死后对女子彻底没了兴趣,沦为断袖。但也绝不会荒唐到见一个爱一个,染指到满身血浆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的乱羽。他只是想侮辱一下这个人,这个沉锦唯一放在心上的人。   他与沉锦朝夕相对的数千年里,与她坐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她除了偶尔的眉头微蹙意外少有其他神色和表情。他便一直以为她是如此凉薄之人,却没想她死前那一言,那种依赖之情,浓的让他嫉妒让他发疯……   “如果你做我的第十三房男妾,我就大发慈悲的把沉锦的遗言告诉你。”   “啊呸!”   最后还是天帝出面摆平了这件事。妖君重华将神农鼎,盘古幡等秘术告诉乱羽。天帝将《俗世谱》借给乱羽一日,并告诉他沉锦的魂魄完好已入轮回修养。乱羽偃旗息鼓,将沉锦神殿毁去,造了一道长街,三合镇。   三千年后,东海再见。   乱羽捏紧了金折扇,这势必又是一番恶战。    第十七章 谁人知面不知心 更新时间2011-12-15 13:44:14 字数:3349  “还愣着干什么,你以为表情凶一点就能杀人了么,让我试试这三千年你到底有没有长进……”妖君重华媚笑一声,抽出无色水晶长剑纵身杀去。乱羽顺势而起,金折扇的扇骨铿锵一声挡住了长剑的利刃,两人又一齐退开,妖君重华退了一步,乱羽退了十丈。   妖君重华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折过身,又是疾如闪电的一个连环劈。狞笑一声,说道:“再吃我一剑。”   乱羽手上一个用力,瞬间金折扇拆分成十二支金羽毛的暗器,乱羽边后退,边用暗器挑开重华长剑的锋芒。妖君重华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这连环劈有十三种变化,而乱羽的金折扇只能化作十二支金羽毛,待到最后一招,看他如何招架。   “嘭”第十二支金羽毛挑开妖君重华的剑刃,那长剑却又如同刁钻的蛇一般换了个角度游走而来,吐着红信直刺乱羽的咽喉重地。那招式歹毒刁钻,乱羽来不及多想,化作真身一口咬住了那柄无色水晶长剑。   妖君重华阴阴一笑,两手翻动,把那剑柄滚动起来,无色水晶长剑就入一个钻刀一样在乱羽的嘴唇上划开一道血口,乱羽哀号一声,一爪拍在长剑之上,将长剑击出数长之外。   乱羽捂着脸,痛的浑身打颤,一双亮烁的眼睛却仍不服气的瞪着妖君重华。倘若不是这条冷血蛇不是独霸了沉锦上神上百万年的法力,他堂堂上古神兽怎么可能败在他手上。   妖君重华宝剑离手,就直接赤手空拳的与乱羽扭打开来。乱羽虽化作原形体型彪悍,却失了几分灵动,加之失血过多,疼痛难忍,渐渐就落了下风。妖君重华一个裂心掌打在他脸上,就像打了他一个巴掌一般。乱羽吐出一口鲜血,喘着粗气。妖君重华捏着他的下巴,骂道:“你再瞪啊,不服气是吧。我比你更不服气!!我不服气你为什么每次都比我先遇见她,你明明这么弱,连保护她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她就那么信你!!”   乱羽舌头被剑气所伤,已是不能言语。运气真气,传音给他,讽刺道:“美女蛇,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如去勾引男人比较快,沉锦上神你就不要想了,她是我的!”   妖君重华并不发怒,只是阴测测的一笑,细长细长的手指摩挲着乱羽的脸,趴在他耳边,用如同情人间的亲昵般的语气说道:“三千年前你要是这么对我说,我一定会扒光你的衣服,让你知道老子我比你男人的多。三千年后,老子只想拔了你的皮。你那一套易容换面的鬼把戏老子不知道,但是最简单的人皮面具老子还是会做的。”   乱羽仿佛知道他要干什么,死命的挣扎起来。但他们两人实力悬殊太大,这些微的挣扎,妖君重华一个指头就搞定了。他封住了乱羽的几个穴道并逆转了乱羽的经脉,迫他化作人形。那一张俊俏的脸,全无往日的飞扬跋扈和趾高气昂,只剩下恨意和不甘。   “你说那个肉眼凡胎的人类小姑娘,既没有神识又没有真金火眼,仅凭着一两年的记忆辨认的出真假么?”妖君重华噙着一丝浅笑,勾着乱羽的下巴,将他的脸抬高,呸了一声。吐了乱羽一脸。:“辨认的出才怪,从此以后我便是你,盘古幡我一千年前便已到手,剩下的息壤和神农鼎也有了眉目,重铸沉锦的真身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待她第一眼醒来,看见的一定是我,然后我就会告诉她,你是如何如何逍遥自在的游历人间,如何如何对她的死不管不问。然后彻底把你从她的生命里抹去!”   乱羽抹掉脸上的秽物,眯着眼传音道:“你以为有我的脸就可以了么?你那阴狠毒辣冷血无情的心先挖出换一颗会跳的吧!”   阴险毒辣冷血无情用来形容一个妖,一个雄霸一方的妖君,根本不能算是贬义词,反而是一种褒奖。妖君重华听着甚为受用。歪头一想,笑道:“这些词我听着甚为熟悉,原来是藏青常挂在嘴边形容你的,什么卑鄙无耻、心狠手辣、狡猾奸诈、老谋深算、凶残无情、嚣张跋扈偏……原来你的性子还有点老子的气魄啊。”   “啊呸!别拿本大爷和你相提并论。”   “死到临头,还半点觉悟也没有。”妖君重华不再与他纠缠。手一伸,那无色水晶宝剑又回到手中,他剑光一闪,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已经拿在手中。   乱羽被封住血脉浑身只有一成不到的仙法,根本招架不及,就被削去了脸。顿时血流如注,惨叫哀号不止,海水里的盐分,浸在那满是血肉的脸上,疼的他几欲昏死。   妖君重华嫌他嚎叫的太过凄惨,飞起一脚,乱羽像破麻袋一样被踢飞数数百米,然后重重的撞在珊瑚礁上,昏死过去。   妖君重华拿着乱羽的脸皮,像得了新玩具的小孩一样,哈哈大笑,一边研究着一边走远了。   而东海闹市的另一边,早在妖君重华和乱羽开打之前,苏乱锦就被绑架了。   待她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两盘虾饺,大呼过瘾的时候,这才发现身前站了个面色阴郁的男子,一头卷毛长发中露出半截短角,细看之下眉眼与东海龙王有几分相似,长的粗狂豪迈,浓眉大眼,却并不难看。   那男子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的她浑身难受。   “啊呀呀,你不会是虾饺店的摊主吧?”糟糕了,掌柜的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身上半点可以付账的东西也没有啊。只得苦巴巴一张脸嘿嘿傻笑着。咻的把吃过的盘子背到身后。   “你不必怕,我不是小吃店的摊主。我是夜疏。”   “夜疏?”   夜疏这个名字倒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被四海八荒的仙家用来嚼嚼舌根子的一个段子。就是东海龙王以前宝贝的不得了的那个大皇子啊,学艺不精道法不纯,一个小小的上仙天劫都没过去,狗屎运遇到沉锦上神出手相助,性命虽是保住了却又心魔附体。好好的禁闭数千年也就罢了,他偏耐不住寂寞,毁了东海石窟的牢笼,窜到妖界去了。在妖界仍是不安分,没几天就成了妖君重华的第十房男宠。当个男宠偏又是最不得宠的那个,连头上的犄角都被妖君重华削了泡酒喝了。   这样处处失败的人,竟然不果断的抹脖子自杀,真是脸厚皮厚龙鳞厚啊!   苏乱锦常去春三娘那里喝茶,关于夜疏的传闻也知道一些。不自觉地就朝他那短了一截的龙角上看了两眼,夜疏的目光立刻像刀子一般锋利的扫过来。   苏乱锦闭了眼,装作茫然的边摇头边摆手说:“不认识不认识。”   “记不得也不奇怪,你向来高高在上,不记得顺手救下的法力低微的小仙自然不奇怪。”   苏乱锦一脸了然。这厮是认错人了吧,她可不是沉锦上神,别来找她叙旧啊。袖子一甩,拱手说道:“兄台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上神,你也不是什么法力低微的小仙,你在我眼里简直光芒万丈神光普照烁烁生辉啊……就是眼神有点不好,下次擦亮了再出门,别再认错了。告辞告辞!!”   苏乱锦缩着脖子刚要转身溜走,却又被夜疏扯着领子拖了回来。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她,身上半点仙气也没有,凡间的俗气倒是不少。”   “兄台,歧视凡人是不道德的。”   “夜疏!”   “好吧,夜疏兄台,歧视凡人是不道德的。”   “凡人,你想逃到哪里去?跟我去忘川。”   “什么叫逃嘛,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管我去哪儿。喂喂……你认错人了,我不要去忘川……你这个大个子,不要拎着我的衣领,我自己会走路的。大个子,大个子,这衣服值钱得很,扯坏了你可赔不起。掌柜的,掌柜的……救我救我……”   夜疏是奉妖君重华之命抓走苏乱锦的。这熟悉又陌生的凡间女子,还有这万年如一日的东海龙宫,让他心中多了一份悸动。   苏乱锦苦恼极了。   这突然冒出来的冰窟窿大个头夜疏,实在是没头没脑的就把她拖走了,任她怎么叫喊,哭闹也不为所动。用了几个小法术,打在夜疏身上根本不痛不痒。   掌柜的。你在哪儿啊。你最亲爱的店小二兼小跟班就要被怪里怪气又大力粗鲁的人口拐卖贩子拖走了。   苏乱锦百无聊赖的用刚刚装虾饺的小扣碗砸着夜疏的后脑勺。   “大哥啊。你不会是食人鱼吧。我的肉可是公认的全三合镇最难吃的,不要吃我啊。”   夜疏也不回答她,只是头用力朝后一磕,小扣碗碎成几瓣。然后冷冰冰的甩给苏乱锦一个挑衅的眼神,苏乱锦干笑一声,赶忙扔了碎渣子,两手空空的晃荡两下,以示乖巧。   “忘川,应该是妖界吧。你不会要把我从东海拖到妖界吧……我的鞋底会磨坏的,不要不要,人家唯一一双软塌塌的棉鞋呢。”   “闭嘴。”夜疏回头又等了她一眼。   苏乱锦看着大块头,虽然粗鲁又凶悍,但是面上并无歹意。虽然沦为妖魔,但毕竟曾经是东海的大太子。估计不会吃她,要吃早吃了,刚刚小吃街上还有酱料可以沾沾呢,啊呸,我苏乱锦又不是虾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士把她“请”到忘川去,不过她已经全无惧意。干脆整个人靠在夜疏的背上,扯着嗓子喊起来……叫我闭嘴我就是不闭嘴。   “掌柜的掌柜的……”   “掌柜的……”   “掌柜的掌柜的掌柜的……”   “诶。”   苏乱锦一愣,她是幻听了么,怎么感觉有人答她话呢。一扭脸,看见乱羽身上挂着一柄她从未见过的无色宝剑,优哉游哉的拖着下巴躺在一块珊瑚石上,一身玄色的大袍子垂在地上,一双眼眸黑中泛着一丝金色,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第十八章 君颜无恙心生惑 更新时间2011-12-19 17:45:38 字数:3080  东海水碧,静若无波。   乱羽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歪着脑袋喃喃自语:“临时加一个英雄救美的桥段,会不会效果更好呢?”手指凌空一个比划,无色水晶宝剑凌空出鞘,直指着完全目瞪口呆的夜疏。   “你这鲶鱼精,抓了老子的美人意欲何往!”   这番话说出来,苏乱锦欲罢不能的想敲锣打鼓的配上“咚咚咚呛”的背景音。掌柜的什么时候无师自通喜欢演戏了呢?着实非常令人费解啊。   夜疏纠结于“鲶鱼精”三个字无法自拔!   你说好歹他也曾是龙王太子,虽不比上神的玉树临风之姿,也不至于在这东海之地出来一个“鲶鱼精”这样的河鲜吧。那一柄招摇无比的无色水晶宝剑,和那轻狂邪魅的眼神,分明就是……   “忘川城。”夜疏青筋暴露。到底是谁下的命令让他抓这丫头去忘川城的,怎么突然就变了一张脸,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苏乱锦小声跟乱羽说:“掌柜的,这明明是条龙嘛,你忒没见识了。”   乱羽脸皮子一紧,挂不住了。   披风一震。跳到苏乱锦和夜疏身边。先是冷着脸和夜疏说道:“怎么走的这么慢,怎么?见着这东海旧景挪不开脚啊?”   夜疏眉头一皱,“吭”的一声跪倒在地,毕恭毕敬的说道:“小的不敢。”   苏乱锦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大块头怎么突然对乱羽如此低声下气的,说跪下就跪下,那“吭哧”一声,膝盖骨没碎么?   乱羽冷哼一声:“这丫头我带走了,你自己回去领罚,十指花。”   苏乱锦不知,自然是对“十指花”没什么反应。那夜疏却脸色发白的很。“十指花”是妖君重华管用的一种刑罚,“十指花”原是指女子常在指甲上描了花,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宛如指尖生花最显风雅。而这妖君重华素来附庸风雅极是爱美,对自己的男宠创出一套独有的刑罚,就是把十指的指甲拔去,再用加了盐水的染料在血红的甲床烂肉上作画,自然艳红的血肉,比那涂了色的指甲更好看,而且施刑之时,受刑之人痛苦难当声声惨叫之音,传入妖君耳中更是一种享受,远胜丝竹弦乐之声。   夜疏浑身一震。最后还是闷声应了一句。捏了个水咒,一个小型的水涡一卷,人就没了。   大块头一走,这静悄悄的东海深处就只剩下乱羽和苏乱锦两个人,乱羽勾着眼扒着苏乱锦瞧啊瞧啊,色迷迷的样子,真跟中了邪一般。苏乱锦不由得汗毛竖起,干笑着说:“掌柜的,你今天怎么了呀,怪怪的。”   乱羽的手摸过苏乱锦的脸,那双手变得冰凉凉的,像是某种无脊椎动物的皮肤。   “许久未见了,让我看个真切。”   苏乱锦嘿嘿一笑,毫不避忌的像往常一样大扑到乱羽身上,乱羽浑身一震,很是不习惯的皱了皱眉头。   几千年没有人如此贴近他了,就连那些夜夜生欢的男宠们也不过是他玩过就扔的玩具而已。乍得出来这么一个人,如此习以为常动作连贯的抱住他,反而让他生出几分反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制住那一股子想捏碎她脑壳的冲动。   往常乱羽总会在第一时间踢开她,然后臭骂她几句,然后唠唠叨叨的说自己新买的衣服怎么怎么价格不菲,被她毛手毛脚的弄皱巴了,如何如何损了他翩翩之姿……   今日虽明显看出他心有不悦,却没有撇开她去。苏乱锦正心生疑惑。乱羽又如跗骨之态般咬着她的耳垂。呵气如冰,也带着一股子莫名的凉气,虽然和刚才处罚夜疏那种冷漠狠绝不同,却也让人心里不太舒服。   就好像是……就好像苏乱锦是一块他垂涎已久的肉……   苏乱锦慌手慌脚的捂着耳朵,红了脸。扯出一丝笑来说道:“掌柜的咱们明明才分开没多久嘛。”   乱羽一愣,顿了顿,说了句:“也是。”   那双冷冰冰的手,渐渐抚摸上苏乱锦烧伤的那一半脸,一丝疑惑的神色从乱羽的眼眸里一闪而过。念了几声咒语,苏乱锦的脸上一层仙术慢慢融化,露出她原本坑坑洼洼的一张脸。乱羽看的一愣,眼神中飘过一丝嫌恶,继而又温柔的抚摸着她,悄声说道:“原来你这一世,受过许多苦,无妨。”   苏乱锦一头雾水的说道:“掌柜的,你说什么?”   乱羽粲然一笑,百媚生。   “我说,我带你去忘川,把你的脸治好,保准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美人~”   苏乱锦对这句美人很是不敏感。只是习惯性的抱着乱羽的胳膊说道:“不回三合镇了么,泱泱的魂魄什么时候带给她呢?春三娘这个月的帐也该还了。”   那温柔的身体,缠上乱羽的胳膊时,乱羽只撇嘴。她却不知道,乱羽心中已经对她轻视了三分,想不到沉锦上神那样凉薄娴静淡然的人,投胎转世之后是如此轻放的女子。   “多话。”一丝不容反驳的霸气从乱羽的身上透了出来:“我说去哪儿便是去哪儿。”   苏乱锦脖子一缩。   乱羽转脸又大笑起来,一手扶着苏乱锦的头,一手抱着苏乱锦的腰,轻轻松松的将她横抱起来。苏乱锦吓的惊叫一声,抱住了乱羽的脖子。那一脸羞涩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又让乱羽觉得顺眼起来。   兴许,世间的女子本就该是这样的。可以肆无忌惮的笑,肆无忌惮的拥抱,肆无忌惮的羞涩,沉锦的这些表情都让岁月给磨得平滑了,如今再给他遇见一个最初的青涩的沉锦,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乱羽脚下一步十里,缩地成寸的。但怀里的苏乱锦却半点没感觉,乱羽第一次把自己的神识撑开,密不透风的保护着另一个人。三千年前,他虽日夜跟随沉锦上神,却总是被照拂被说教的多,只这一次是不同的,她乖巧的在怀里,是个半点法力也没有的凡人,凡事都要依着他的庇佑。   “恩恩,当然是掌柜的说啥是啥。”苏乱锦点着头,狗腿劲又上来了:“不过掌柜的,你以前不是说给人易容是要耗费法力的,舍不得用在我身上么。”   乱羽哦了一声,暗中笑道,原来他对你也就这般而已。   海波之中,带着丝丝美酒的香甜之气。苏乱锦靠在乱羽怀里,不知为何,今日突然大胆起来,戳着乱羽的胸膛,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闲话。譬如何年何月掌柜的你如何如何霸道的抢走了她的一碗粥,还有经常嫌弃她的小辫子俗气又不肯教她疏各种复杂的发髻,还有如何如何像隔壁间的狐狸妹子一样给旁人抛了眉眼,对着她却只翻白眼,还有整日里只会使唤她还说她笨,她到底哪里笨呐却说不出来……   乱羽听着一阵好笑,捏捏她的脸,不想她竟然有了些疲累之意,渐渐熟睡过去。越是用手碰她,她边越躲得厉害,整个脸都埋在乱羽玄色的绒毛大氅里去了。   苏乱锦在熟睡之中,做了一个梦。甚为蹊跷。   她梦见那一日在屏风幻境里的情景,那时她和乱羽在那一片春花艳阳里晒着太阳,乱羽悠然自得的躺在躺椅之上,身上的锦衣花样都看的清清楚楚。乱羽碎发皆用一根古朴的簪子挽着,斜着身子躺着,半边脸上洒着日光,白皙的脸颊,远山般的眉目,清远隽永宛如画中之人。   她撅着嘴央求着乱羽要去赶庙会。不依不饶的与他分辨。   “我左边脸烧伤,你就右边脸烧伤,你看好不好……”   “不然你蒙面吧……蒙面也好……”   画面突然模糊了些,仿佛镜中花水中月,突然被什么打破了一般,苏乱锦提心吊胆的凝神在看,那梦里的乱羽已然是脸上挂着白绸面纱,然后面纱渐渐染成血一般的殷红之色,红色刺目,仔细再看,那哪里是红色的面纱啊,俨然是一张血琳琳的脸。   乱羽的声音也不复往日的玉碎清澈,如磨破的铁锅一般,低沉干涩,他一声一声喊着苏乱锦的名字,苏乱锦在梦中步步倒退。   呓语着“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   脸上突然被赏了一个响亮的巴掌,这才猛的醒来,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乱羽。   眼前的乱羽分明好好的,会喘气会打人。脸也是依旧是那张祸害脸。   “怎么了,做恶梦了?在老子怀里又踢又闹的,好不安生。”   苏乱锦喘着出气,张口就说:“我刚才做噩梦了!”   乱羽接到:“梦见什么了?”   那一番神态,也是轻佻的勾着眼的,但那狭长的眼眸却仿佛哪里不太一样了,瞳孔淡淡的泛着金色。苏乱锦心中有异,讷讷的说道:“梦见我的私房钱被掌柜的收了……”   乱羽大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说道:“原来还是个小气鬼呢。”   苏乱锦低声说道:“这是说您自己么?”   ~~~~~~~~~~~~~~~~~~~~~~~~~~~~~~~~   上周考四级去了。持续浪费二十五块啊TT。伤不起。更新继续。希望大家有票的投票,没票的加个收藏,欢迎交流啊,求交流    第十九章 寂寂风雪夜归人 更新时间2011-12-20 16:23:21 字数:3116  第十九章寂寂风雪夜归人   忘川城位于妖界苦寒之处,长年累月的下着鹅毛大雪,这冰雪覆盖的石窟门砖瓦房反而将这妖界的妖气和血腥气尽数遮盖了去,琉璃冰封的成了个剔透的世界。   乱羽抱着苏乱锦踏进这城中之时,已经是二更时分。忘川城里少有人在,道路旁一只破旧的木车吱呀吱呀的响着,街道两边的红灯笼,灯芯打了个火花,照的这盖满大雪的街道有几分阴森。   乱羽的大氅鼓鼓囊囊,不多时,从他怀里冒出一个睡眼惺忪的女子,那小脸倦的像猫一样。乱羽拍拍她的脑袋,她便又缩了回去,仿佛极为怕冷似的。   那一双月白蜀锦的棉靴子,晃晃悠悠的走着。碎雪的声音,窸窸窣窣。   空气中的冷直钻到人心骨里去,入了夜便是忘川城最冷的时候,街道都空旷,在凉凉的月下更显得清冷。打更的声音,一声一声的近了。一个穿着粗布棉衣的佝偻小妖正缩着脖子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锣鼓。那声音仿佛也是凉极了的,似叫冰冻过一般。他手里拎着一盏昏暗的的油灯,烛火晃动照的并不清楚。   乱羽抱着苏乱锦从他身边走过,那打更的小妖突然一个激灵,浑浊的眼睛突然血红,盯着乱羽舔了一下舌头:“凡人的味道……真香……”   打更的小妖面色枯黄,一脸垂涎的死死盯着乱羽那玄色的大氅,衣服的缝隙里隐隐传出极轻的呼吸声,那若有若无的人肉的味就是顺着那呼吸声传来的,闻着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呢……   那穿着玄色大氅的人,脚步顿了顿。月光之下那大氅上的红莲花纹灼灼盛开,青丝散乱间的一个回眸一瞥,不带一丝一毫暖意的一个绝杀的眼神,竟让这夜里的忘川城又冷上了三分,那打更的小妖看见那眸子里的一抹金色,便顿时惊叫了一声,像夜猫子一样嘎嘎古怪,然后捂着嘴惊跳起来,打更的锣鼓和油灯都撒了手,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算你跑得快,还是个有眼力劲的……”   那被丢弃的油灯在雪地里滚了两滚也就灭了,忘川城中更显昏暗。乱羽把大氅的边角又朝里压了压,免得风灌了进来这丫头又再梦里哆嗦。   千年之前他君临天下,便是在这忘川城里下令斩杀了数众叛乱的妖兵,那时的忘川城还未有如今的繁华,只是上古时期遗留的石壁残垣,那时血流成河,横尸遍野,他与他的一众亲信坐在高台之上,饮酒作乐。   酒是极好的酒,辣的人身上都是暖的,叛军首领的祭酒血混在里面也丝毫喝不出腥味。   围观的臣民看着那场屠杀,细细碎碎的说的什么他不得而知,只知道他们眼里的敬畏和臣服,那是他想要的,他为此而得意的。   那时也是个大雪的天气,梨花白一样的雪绒落在他的眉睫上,他远远地看着那一人从城门走来,手中的酒杯便再也举不起来了。   忘川城,血流如注,冰雪封城。纷扰的世间竟只剩下那人踏雪而来的细碎脚步声。   那一身纯正的仙气在这尽数为妖的忘川城显得格外令人瞩目,满城的人都握紧了冰冷的刀剑,红着眼睛看着她,她一身粉色的春锦裙衫,只是裙角染了血色,颜色渐艳。虽是满城虎视眈眈的瞧着她,她的气度却不失半点,她所过之处皆有人避让开来。   她踩着满地结成冰的鲜血而来,踩着断肢断臂而来,踩着那混作一团的血肉而来。   还未说话,却已知道她恼了。   那一瞬间,真是悔极了。不是懊悔怎的杀了这么多的人,伤了这么多性命,而是懊悔让这些尸身血肉脏了她的裙子。   她站在他面前,周围人谁都不屑看在眼里,她的眼里便只有他。   虽是让她怒了,他心里却还是有一丝欣喜的,震怒也算在乎,她那静如古井的上神之心竟还为他起了一丝波澜,破了不嗔不怒的戒。   “想不到你日日跟在我身边,妖性也没有半点收敛。终究是我高看了你,你只不过是只凶煞的金眼蛇而已,不若上古神兽的悟性。从此你我再无干系,与君割袍断义。”   那时他是吓傻了,伸手去拦却已经是晚了,沉锦上神用仙术所化的一道刀光将袖子劈成两段,他伸手过去,只接到那半截刀光划伤了手,血落在那一缕粉色的袖布之上宛如红梅瓣瓣。   如今的忘川城冷虽还是冷着。却无人再敢生事,已然成了妖界唯一一片净土。   易容为乱羽的妖君重华将怀里的人又搂紧了几分,像是怕她和当年一般,衣袖一挥便了无声息了。   这街上灯笼最大的那家便是忘川城生意最好的客栈,富春楼。和周围的建筑一般都是几寸高的石头垒起来的,与人间的木质结构的阁楼不同,但在这冰天雪地里却有一种古朴的暖意。这门也是用玄武石做的,厚重无比,平日里开张都要两个虎族的强壮店小二一齐使劲才能推开。   妖君重华只是一脚,便叫那门轰然开出一条缝来。   店家听见如此大的声响自然是匆匆忙忙裹着衣服,披头散发的从二楼跑了下来。手里的蜡烛因灌入的冷风而摇曳不已。   借着蜡烛的星火之光,客栈的老板这才看出这来的原是两个人,男的英武不凡,女的娇小玲珑,摸样倒是看不清楚。富春楼的老板原也是走南闯北的,怎么会看不出这两人的不寻常,这男子一身穿着皆是富贵装,但是那大氅的料子就是用足金的金丝银线质的。   虽是如此,可这已经是二更天了,天色实在是晚了。打着千说道:“公子小店已经是客满了,客官不如去别家店看看吧。”   妖君重华原是这间富春楼的常客,又是忘川城主,往日里这老板怎么阿谀奉承他没见过的,如今见他换了一张乱羽的脸,竟然敢给他摆脸子了。于是冷哼一声,自个找了个地方端坐着,抱着苏乱锦,胡乱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大氅里紫金色的袍子,金蛇乱舞的碎花。   那老板一见那袍子的料子便机灵了几分,立刻哈巴狗似的赶了过来,跪在妖君重华的脚下。   “君上怎么的换了一张这般平常的脸啊,叫小的们都没看出来,差点失礼于君上。”   妖君重华摸着脸上乱羽的人皮,薄薄的一层,宛如蝉翼,紧巴巴的绷着脸。乱羽的脸也是祸水样的,有几分轻佻就有几分风情,但与妖君重华这般绝艳的容颜相比自然是平常了些。那一张薄薄的人皮,掩去了他许多颜色,他却不在意,也并没有要撕去的意思。   “既然知道是本君,那可还有上好的上房。”   老板眼巴巴的跪着,毕恭毕敬的敬着,说道:“君上光临,那是鄙人的福气,甭说这上房了,就是要把这客栈敬献了又有何不可。”   妖君重华轻笑一声:“算你机灵。”   怀中的苏乱锦咕嘟了几声,抓着妖君重华的衣襟,喊了一声:“掌柜的……掌柜……”   那老板的眼睛也是极尖的,一眼便觉出妖君重华怀中的女子似有不妥。一股子的生人味,竟然是香甜的人肉味,不由得吸了吸鼻子,敛了敛神色。舔着脸笑着说道:“君上这是从哪儿找的小娘子啊,竟是个皮香肉嫩的凡人。换口味了么?”   妖君重华桀桀一笑,说不出的古怪又情深,只道了一句:“你只需记得本君的玩物亦是你们碰都碰不得的东西。”   “那是那是。”   妖君重华得意的浅笑一声,抱起苏乱锦,脚步轻浮的踩着楼梯就上了二楼。口中说着:“我记得你这里最宽敞的一间便是芙蓉阁,你去给我拿一床新被褥,你需记得给她的东西要最好的。我明早再来看她,你帮我先照顾着,掉了一根头发我便把你废了,你可知道?”   他那最后一声反问,轻飘飘的尾音轻佻又带着几分冷峻的威严。让那老板不由得直了直筋骨,当心了。瞧这可不像是一般的玩物啊。   何况,这妖君重华素来宠爱的就是年轻妖娆的男子,头一次见他对哪个女子改了性子。还是个凡人女子。   客栈的掌柜在门口候着。   妖君重华抱着苏乱锦进了屋里,屋里暖炉正烧得旺盛,倒也去了一身的寒气,已经换好的梨花新被棉花正软。苏乱锦一沾上这床褥就撒了抱着重华的手,叫妖君重华好生不高兴,直在心里骂她是个小白眼狼。骂虽骂了,却没往心里去。反而在刚加细致的将她的枕头负号,被子掖好。   出来的时候客栈老板说了一句:“君上这会可真是上心了。”   妖君重华翻了个白眼,口是心非的说道:“凡人无用罢了。”下了楼,又回头嘱咐道:“下次见我,需叫我乱羽掌柜,你若是说错了,仔细我拆了你的嘴。”   客栈老板虽不知道来由,却也是个懂事的人,立刻捂了嘴,只是笑着。   妖君重华大氅一挥,衣衫翻飞,步入风雪之中,看样子要先回宫中府邸。那一番风雪入怀的潇洒样,再没来时的小心仔细了,也难怪,怕冷的那个已在暖阁之中饱睡了。他又成了那个肆意纵横的妖君。    第二十章 一波平一波又起 更新时间2011-12-21 22:13:09 字数:3104  苏乱锦第二日是被门外一阵争吵声惊醒的。她一醒来便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极其陌生的地方,说不上如何华贵,绿色的璎珞挂在嫩黄色的帐子上,檀香炉子上甜而不腻的香薰正丝丝缕缕的透出来,梨花木的桌椅,雕着象征吉运的云腾百鸟,这里的摆设像极了人间富豪的陈设,但透着糊着明纸的窗子看过去,外面的人要么膀大腰圆状如牛马,要么黑脸干瘦身有数足,没一个像是正常人。   恍惚中想起来昨天还在东海的时候似是被一个卷毛断角的鲶鱼精,咳咳错了,龙族皇子,给绑架了?虽然乱羽掌柜总能在最及时的时候出现,但她总觉得后来出现的掌柜的,有些古怪。   他平日里只喜欢穿白色的长衫,若论花哨些不过是换几根不同款式的簪子,或者换个扇坠,显摆了显摆了,却又不十分招摇,特别符合他闷骚的性子。而昨日再见他时,那一身白色的长衫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玄色大氅和紫金蛇飞的里衣了,钗子也没带,青色垂云般的散着。   再想想他昨天那些轻浮缠绵的动作,苏乱锦红着脸,捶腿道:“大爷的,这厮还说自己酒量好,一定是跟那些虾饺摊主一样喝醉了酒不自知,把骨子里的闷骚变成明骚了……”   肚子好饿啊。不知道掌柜的去哪儿了?   为嘛要来忘川城啊,全是妖精,一点都不和善。   苏乱锦按着肚子,试图阻止它咕咕乱叫。然后也没穿鞋,蹑手蹑脚的蹲在门缝处,偷看。   外面好像是有两拨人为了争位置而吵了起来,这客栈也做酒食的生意,和三合镇的春蛊楼一样,主营的都是人肉人眼之类的食材,虽然伴有各种作料,刀工摆盘的技术也都是上佳的,早已不是血淋淋的肉片而是雕成各种花样的肉丝,精致的堪称一绝,全然不输于春蛊楼。   只是,苏乱锦眼尖,任凭他们雕成什么样的,她都能立刻想到原材料的样子,从人身上生生割下的肉,还渗着血,真是恶心啊。   店小二又端了一盘菜上来,说是叫舌灿莲花。是本店的名菜。   打开一看,竟然是二十四条人舌,舌尖的地方被剜成好几片,宛如盛开的莲花一般,这菜是生的,还带着些血丝,像花的脉络一般,红的吓人。   苏乱锦忍不住要作呕。脚下一个疲软,胳膊推在门上,险些滑倒。   这一推可不打紧,把那门推开一条小缝。门外吵吵闹闹的妖精们猝然停了下来,大厅里静的一根针掉下来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数十双眼睛死死的盯住这个门缝。   其中一个人握着剑说道:“新鲜的……人肉……”   苏乱锦不由得捂住嘴,屏住呼吸。以前乱羽就曾经对她说过,还没有完全得道的妖精,妖性最强,喜食人肉,有些凶兽妖魔,更是对人脑情有独钟,   若是被这些凶性未除的妖怪们发现了,必须马上捂住口鼻,调理内息,他们也就闻不出所谓的“人气”。   但是此刻万众瞩目,显然已经有些迟了。   眼见着左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拎着刀光闪闪的七尺长刀,脚下一点,跃上二楼。右边两个宛如双生的阴面妖艳女子手如铁爪,指尖淬毒泛着绿光,身姿窈窕一转便如腾云一般蹿到眼前。左右都是如狼似虎的妖精,苏乱锦还真没见过这阵势。   手中一个晃动,凝集了几分刚刚修炼而来的绿色仙气。   “客官请慢……”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客栈老板,身子粗胖,脚下却步履轻盈,鬼魅一般的就堵在苏乱锦的门前,用一个青花瓷的盘子就拦住了那两人的大刀利爪。   “齐老板,你可不要说这个凡人是你准备的食材,我们碰不得?”   “就算是你的食材,我今天也要了她,这皮香肉嫩的新鲜劲,真叫大爷我牙痒痒……”   看着堂上那些张牙舞爪,虎视眈眈,有的连真身都露出来的妖精们,富春楼的掌柜冷汗直冒,心里埋怨妖君重华,真是个难办的差事啊?   “众位,你单看她住在本店最贵的芙蓉阁就知道这女子并不是我的食材啊,再借我几个胆,老夫也不敢把这位姑娘当食材的呀……她确实是大有来头。”   “哦?那敢问掌柜的她是何来头……”人群中有一人站起身来,贪婪的看着苏乱锦。   众人也纷纷扬起武器,逼问富春楼的掌柜,大有不说出个道理来,便是不罢休的意思。   昨夜妖君重华驾临,却是用了一张从未见过的脸,这般易容而来,自然有不寻常的地方。富春楼的老板自然有几分顾及,不敢将妖君重华搬出来。   但是若不搬出妖君重华,这局面如何稳得住呢。   门外一声冷哼。   待那黑丝金缕的浮云靴踏进富春楼的门,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妖气,不容反抗的强大。   “谁那么大的胆子,说要把老子的人当食材吃了啊。”   富春楼的老板挺直的腰板这才松了一口气,耸了下来。擦擦额角的冷汗,说道:“亏得君上来的早,啊,不是不是,乱羽掌柜。”   妖怪们的性子比不得人类,都是直肠子。虽然也有奉承强者之辈如富春楼的老板,但大多都是争强好胜不服输的性子。明明从妖气就能感受到来人的不凡,却还有许多人仍是不服,面露凶色。   “乱羽掌柜……”苏乱锦从富春楼掌柜身后冒出半个脑袋来,欣喜之色不甚言表。   那依旧挂着乱羽脸皮的妖君重华轻咳一声,吩咐道:“捂住她的眼。”   富春楼的掌柜立刻会意。   苏乱锦虽是被捂住了眼睛,却依然能听到惨叫声不止,那凄厉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这大冷天里尤其使人脊背发凉。连那富春楼的老板都不禁身子一抖。   “掌柜的……你干嘛的……   苏乱锦像泥鳅一样的扭着硬要看,但富春楼的掌柜也是有些道行的妖怪,自然不会让她一个凡人得了手。一直护着拦着,直到妖君重华清理干净了。   “人都哪儿去了?”   这大厅里突然空无一人,只剩他一个拍拍手,扭着腰走了过来。   “扔出去了。   苏乱锦立刻滴溜溜着眼睛朝外面看。只觉得外面的雪地怎么都红了,殷红殷红的……   富春楼的掌柜见状,立刻不着痕迹的当着苏乱锦的目光,并嘱咐店小二把门关上。   “饿了吧,叫齐老板给你做点小菜。等下我带你出门走走……”妖君重华上楼拉着苏乱锦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冰凉冰凉,立刻扭脸厉声对富春楼的掌柜说道:“她的手怎么是凉的呢,是不是你减了暖炉里的炭火,屋子里不够暖和了。”   “这小的哪儿敢呢?定然是姑娘刚才吓着了。”   苏乱锦总觉得乱羽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了,好像特别容易生气,一点就着。乱羽一动怒,她便缩了缩手,有些畏惧的看着他。   他似有察觉。轻咳一声,挥挥手叫富春楼的齐板下去了。齐老板如蒙大赦,千恩万谢的就去了。过了片刻端上来一碗薏米粥。又亲自赔罪来了,说是凡人能吃的东西,店里存的不多,已经叫人准备去了,以后定然比这次丰盛些。妖君重华不好动怒,也就这么着了。   “掌柜的,怎么这齐老板这么怕你啊。他欠了你多少钱啊?”苏乱锦舔舔勺子,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的样子。   “钱钱钱……你这丫头,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掌柜的,是你说的,生意人就是唯利是图嘛。我住那间屋子好像贵得很呢!要不今天就搬出去吧,我自己也觉得太奢侈了,能换好多桂花粥呢。”   “搬出去你住哪儿?”   “掌柜住哪儿我住哪儿。”   “我整天好多事儿要做呢,不然怎么帮你弄一张无暇美玉一般的脸呢。”   妖君重华捏捏苏乱锦的脸颊,那半边坑坑洼洼的,赤红色的烧伤,真叫人厌恶,但另一边笑靥如花,眉清目秀,笑得叫人心里暖洋洋的。   “掌柜的,你以前可是只接送上门来的生意啊。说钱可以不赚可以,格调不能低了去。”   “像他那么墨迹,怎么能成大事儿。”   “谁?”   ******   东海龙宫,大宴三天,张灯结彩,彩灯如簇。珍珠,玉树,珊瑚。在没有比这里更繁华更奢华的地方了。但苏玲却浑身不自在。以前在屏风世界,万事万物都由得她做主,如今成了东海五公主,虽然荣宠之至,却跟后总跟着侍女。半点自由也没有。   好不容易甩开了侍女,溜出龙宫去。   “这龙宫的人一个比一个麻烦。算了算了,若不是看我平白得了一副身子,占了龙王的宠爱,姑娘我才不忍你们呢。”   碧波千顷,水似流云。苏玲为避开龙宫巡逻的侍卫,尽量往偏僻的地方走,这东海无尽之大,越是人少的地方反而风景更好,她走走停停,玩的不亦乐乎。   忽然,瞧见一个月白色的袍子,在水中股成一团,被一些海草裹着。   一丝丝血腥味透过来。   “真是扫兴。”   苏玲原想扭头就走,却突然觉得这袍子有几分眼熟。好像是那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织骨阁掌柜乱羽的衣服。这才掉头过去……    第二十一章 怒作红颜扶桑酒 更新时间2011-12-22 15:39:58 字数:3076  第二十一章怒作红颜扶桑酒   这富春楼的里一切都是极好的,虽然店主说没有什么人间的食材,只做了一碗薏米粥,但那粥熬得精细软糯,味香清淡,苏乱锦喝起来反而不敢狼吞虎咽,怕浪费了东西。另上了一壶新茶,茶叶只加了一小撮,就已经茶香沁人心脾,氤氲满室清香了。   “掌柜的。这里就是忘川城么,怎么过往的妖怪都这么吓人呢,比三合镇吓人多了。”   妖君重华轻笑一声,说道:“三合镇上的妖精基本上都修成了半仙之体,何况有万年胡桃妖,半仙之体的酿酒小仙,和一只上古神兽镇守,往来的妖怪怎敢放肆。这忘川城是妖精的地盘,管教不多,乱一点也是有的。我今日已经立威于此,想必以后你住在这芙蓉阁里,也不会再有什么人敢打搅的了。”   苏乱锦一听,立刻苦了一张脸,拉吧的老长。   “我怎么还要住在这芙蓉阁里啊,你以前可是到哪儿都带上我,怎么这会子嫌我烦,不要我了。”   “你这丫头好多的话,我自然是为你着想才让你呆在这里。我还有一桩生意要谈,带着你一个凡人,皮胶柔嫩磕碰不得的,如何成的了事儿。”   “什么生意?”   富春楼的大门又一次被推开,厚重的石门,轰轰的响着。人精似的客栈老板佯装算账,噼里啪啦的敲着算盘,却仍不忘抬眼悄悄瞄了一眼门口。乖乖的。又来了个小姑奶奶。   门外的风雪猛的灌进来,苏乱锦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妖君重华瞥了她一眼,并不搭理,只是袖子一挥,那门又嘭的合上了,将风雪阻在门外。齐老板随着那“嘭”的一声皱了皱眉,手中的活计顿了顿,又接着做起来,算盘依旧敲的噼里啪啦,只是又加上了一笔门窗的修缮费。诶,这一两日来的都是惹不起的大人物,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云起姑娘,您的扶桑酒。”店小二把酒放在另一间相隔甚远的桌子上,便又退了下去。这股子麻利劲,倒像是多呆了有什么危险似的。   那被称作云起的姑娘,虽叫这店小二避如蛇蝎,却是个容颜如花的少女。这忘川城乃是妖孽之地,难得见这般好看的人物,苏乱锦不由得多留意了几眼。   落花在衣,艳如桃李,眸似水波,发如盘云。红色缀花的裙裤,片有几分飒爽之姿,腰间别着一把赤红如练的蟒蛇鞭。她拿过扶桑酒,仰头便灌了起来,喉咙间咕嘟咕嘟的。喝的半醉了,才那袖子擦了擦嘴,这粗鲁的动作,反而让她更添了几分豪爽之气。   摇摇晃晃的走到苏乱锦与妖君重华的桌子前,一脚踩在桌子上,震得那碗薏米粥都打翻了,妖君重华的手按着茶壶的盖子,茶壶倒是安然无恙。   “什么生意?不过是卖妻求荣的狗屁生意罢了。”   妖君重华看她踉踉跄跄的样子,一脸的不耐。胳膊肘猛的敲击她的胸腹,云起被震得退了几步,妖君重华右脚一勾,旁边的一个座椅刚好挪了过来,接住了步履踉跄的云起。云起的酒杯早就撒了,捂着肚子一阵咳嗽,咳着咳着呕出些酒来。   “胡言乱语的玩意,还不知道醒醒酒。”   苏乱锦看的目瞪口呆。她跟了乱羽掌柜许多年,怎么也不知道他已经是有妻室的人了。不过这位云起姑娘将红色穿的这般好看,也的确符合乱羽的品味。记得以前去人间庙会的时候,乱羽掌柜看见那些穿红色俏丽的姑娘,总要驻足片刻。   但是这生意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织骨阁素来做的生意都是为妖化骨为鬼画皮的生意,人口买卖是隔壁那家狐狸店在做的买卖。   “掌柜的,这姑娘是你的旧相好么?”   妖君重华额头皱了皱,只觉得这张人皮面具又绷紧了几分。   “你想说的是旧相识吧。……她是我妹妹。”   一听到“妹妹”这两个字,仍有几分咳嗽的云起姑娘不由得笑得花枝乱颤,眼中似有泪花闪烁,忙扬起了脸,倒是没叫那泪珠子落了下来。   “真是好笑啊,明明是前任妖君命定的儿媳妇,却被冷落了上万年不说。到如今,反而成了妹妹,要被当成礼物一样拿去讨好龟族的那群王八显贵。可是你莫要忘了,我收上还有数万精兵,你就真以为我不会谋反了?”   “云起,你说太多了。”妖君重华震怒,冷冰冰的眼眸盯着云起,云起竟被那眼神逼得不敢说话。   苏乱锦听见“前任妖君”这几个字就心里起了疑。不动声色的继续把翻到的薏米粥捡了回来,碗里只剩下一丁点,她极为心疼的舔了舔。   云起的酒劲似乎退了些,这才眯着眼仔细看了看这个捧着碗的小姑娘。   吸了吸鼻子,冷哼一声:“你怎么把这么个下贱的人类带在身边。”   苏乱锦眉头一皱,瞪了云起一眼。心想着这姑娘人长得漂漂亮亮,怎么有一双这么毒辣的嘴啊。   “你可别在心里骂我毒舌妇人,你瞧,这金丝蛇的嘴可不是最毒的么……”云起妖性翻涌,双唇轻启,猩红的蛇信弹出,在苏乱锦的脸上舔了舔,苏乱锦吓得直往后退。妖君重华一扬手,把滚烫的热茶泼在云起的舌头上,烫的她惊叫一声,收回蛇信,瞪着他。   “你对她倒是维护。这身衣服,莫非……”   妖君重华押了一口茶。   “你今日已经够放肆的了。我看在你酒醉的不懂事的面子上就不与你计较,你若再不识好歹,休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妖君重华这话说的阴测测的,云起倒是不以为意。   “掌柜的?我没吃饱。”苏乱锦举起手来弱弱的说道:“可不可以再要一碗薏米粥。”   云起瞥了一眼苏乱锦,苏乱锦也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并没有半点退却,虽是凡人,却也气度不凡。云起又想起刚才妖君重华如何出手护着她,对这女孩便再也生不出半点好感。   “她叫你掌柜的?真是肉眼凡胎,不如让我帮她一把……”说着云起一招探云手便伸向妖君重华的脸去,要揭下那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这张脸她早就瞧着生厌了,不知是何缘由妖君重华一直带着,想必也是为了这个凡人女子。   妖君重华的功夫比云起高了岂止一倍。早从她的起势,看出她的意图,还未等她摸到那人皮面具,就赏了她一个巴掌。   啪嗒一声,真是响亮。   云起愣愣的捂住脸。红肿一片的脸颊,真是楚楚可怜。   “有本事你就再打啊,把我的脸毁了才更好呢,看那乌龟王八蛋们有哪个还肯拿神物息壤,换我这无颜女。”   息壤?苏乱锦暗自留心。这的确是乱羽日思夜想的东西,虽然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处,却偶尔听见乱羽自言自语这些字样,盘古幡,神农鼎,息壤,弱水,女娲石……   这次来给她端薏米粥的可不是寻常店小二,而是胖滚滚的齐老板。齐老板端来,便陪着笑脸下去了,也不敢逗留。   苏乱锦咀嚼着软嫩爽口的薏米,一边思量着,春三娘虽然也对她说起过乱羽的往事,却也知道的不太详尽。莫非真和妖族有什么牵扯?   云起姑娘一拍桌子,终究还是气不过走了。   妖君重华又抿了几口茶,似乎有些食不知味的。瞧了苏乱锦一眼,看她神色如常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这才撂了茶杯,把齐掌柜叫了过来,嘱咐了两句。也跟着走了。   等妖君重华也走了,整个富春楼方才还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争抢位置,如今就只剩下苏乱锦一个人了。苏乱锦连着吞了两碗半的薏米粥,这才停了下来。齐老板亲自上来收拾的碗筷,连带着把妖君重华留下的那壶茶也拿了下去。   “齐老板,方才那个女子是谁啊?”   齐老板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脸,与苏乱锦说:“姑娘是刚来忘川城自然不熟悉,云起姑娘和妖君一样都是金眼碧蛇系出名门,不仅人长得好看而且颇有慧根,修行几万年就法力不俗了。万年之前,妖族叛乱的时候就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也是个可怜人,多好的姑娘指给君上了,本来是件好事儿,万年前君上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爱上一个没影儿的上神,你说妖神有别岂能成事儿啊,后来那上神死了,君上又不爱红颜爱蓝颜了,这云起姑娘更是被冷落了许久……好好一个意气风发才貌出众的姑娘,变得嗜酒如命憔悴如斯啊……”   苏乱锦接着问道:“那嫁给龟族什么的,又是怎么回事?”   齐老板见苏乱锦起了疑心,这才觉得自己话多了,忙支支吾吾的说:“姑娘别再问了,再问下去小老儿的命就该保不住了……什么龟族啊,我一个小小的客栈老板哪能知道这么许多事儿呢?姑娘还是早些回房歇着去吧,别让妖……咳咳,乱羽掌柜回来担心姑娘了。”   苏乱锦见齐老板的神色,就知道再磨蹭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这才作罢。上楼的时候因为心思重,脚步也略沉了些,踩得楼梯咯噔噔的作响。    第二十二章 修仙诀掩去凡俗气 更新时间2011-12-23 17:11:09 字数:3286  第二十二章修仙道掩去凡俗气   苏乱锦回到房间里好一阵子无聊,把地板上的三十二块砖都挨个数了一遍,对着茶杯敲敲打打,实在没意思透了这才扑到软软的被褥之上打了个滚。心里埋怨乱羽掌柜,把她一个人丢在客栈里,闲得都要长毛了。   这滚来滚去的,一件晶莹剔透的玉环掉了出来。   这不是乱羽给她的那个什么什么秘籍之类的么。这阵子东跑西跑的,倒是全然忘记看了,此时闲来无事,不如照着上面的修炼,想必自是有益处的。   慢慢把手放在那玉环上,感受它温润的触感,手指尖上溢出萤火一般绿色的光泽,仿佛打开宝藏的密码,一笔一划的小篆字体流光般的浮现在玉环的上空。   苏乱锦眯上眼,只用心感受着。这些小篆的字体如活了一般围绕着苏乱锦飞舞起来,一时急,一时缓,似有韵律一般微妙。苏乱锦的脑中越来越清明,像是有甘泉流淌过心间一般,焦躁,浮躁,郁闷,所有不安都被渐渐抚平了。   原本乱七八糟的趴着的姿势,也不自觉的变成端端正正的盘腿。手如莲花,拇指扣着食指,经脉贯通,跟随着脑中浮现的字句喃喃自语,感受着那一股暖流渐渐熟悉和好控制,用意念操纵着慢慢流淌过每一个秘籍中所指示的穴道和静脉,身体的每一处都被滋润过一样,暖融融的。   一个周期之后回到丹田之中,感觉这股力量比以前还强大了一些。苏乱进仿佛尝到了甜头一样,忘了疲倦,吟着咒语又走了一个周期,周围寂静无声,她却能听到暖炉里火花跳跃,炭火爆破的细碎声音,能透过厚重的窗棂听到外面满天飘雪那落地悄然的微妙之声,她的感官被无限的扩大了。   比起这细细碎碎的声音,客栈里老板和店小二的谈话声就听得更为清楚了。   店小二似乎在擦桌子,粗糙的破布与梨花木的桌椅摩擦的声音,她甚至感受得到那纹理间饱和的水渍。那店小二擦着擦着,仿佛气不过一般哼了一声,把抹布气呼呼的往桌子上一扔,跨坐在凳子上和齐老板说话:“你瞧着咱么多好的生意,就是今天早上那个人一来闹,现在一个敢进咱们家店的人都没了。”   齐老板还在不慌不忙的打算盘,噼里啪啦的。   “咱们门口全是断手断脚的,几十个人被哗哗的全撕得跟破布一样,雪下得这么大都掩不去那股子腥气,叫旁人怎么来吃东西啊,恐怕还没走到咱们门口就先把上一顿的饭吐出来了。”   “那人是谁啊?怎么动手这么狠辣,忘川城下,那可是妖君眼皮子底下啊,居然还有这么嚣张的人。”   “是啊,妖君眼皮子底下,还敢这么嚣张的人还能有谁呢?”齐老板轻咳一声,又拨了几下算盘说道:“你小子得了闲别老坐着嚼舌根子,我花了好几两银子请你来,是请你来干活的,去去,在把那边扫扫。”   店小二被催促了几声,也就起身干活去了。   齐老板一个人自言自语道:“多事之秋啊……”   苏乱锦蹙了蹙眉,放大的感官又慢慢缩回来,凝聚成一股清气萦绕在丹田之中。食指和拇指相扣的地方渐渐松开,她长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妖君的眼皮子底下,能够这么嚣张的还能有谁呢?   自然是妖君自己。   乱羽掌柜虽然常和妖界的人打交道,但又怎么会是手握重军君临天下的妖君呢?   反观这几日,乱羽掌柜不仅穿着改变了许多,就连说话语气性格也都有不少的变化,狠毒,霸道,决绝。但是那一张脸,却又是她无比熟悉的。那眼角眉梢的温情,又如何作假呢。   他意气风发肆意潇洒的挥剑指着夜疏时调笑着说:“你这鲶鱼精,抓了老子的美人意欲何往!”的神情……   他破了她脸上的法术瞧见露出来那一半烧伤严重的脸颊,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那细致温柔的神态,那种心疼又怎么做的了假……   他在雪夜里将她抱在怀里,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大氅上的绒毛扫过脸颊,他轻笑的将她搂的更紧一些,心脏稳健的跳动着,那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苏乱锦的脑袋有点混乱,恨不得猛捶自己脑袋一下,才能清醒过来。   乱羽掌柜说过,世间的易容之法五花八门,但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玩意,上不得台面。而他为鬼画皮为妖织骨的法子,乃是天上地下第一家的秘法,只有改动一个人的魂魄才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面貌,那是极为耗费法力的,旁人很难学会,而他也轻易不用。   如果眼前这个乱羽是假的?他又是用什么法子变出一张那么真实的面孔呢?   苏乱锦捏紧了拳头,蒙着脸蜷缩在被褥中。   只是对他稍微忤逆的人便如门口那堆人肉浆糊一般,死无全尸。她要怎么做才能不打草惊蛇……   芙蓉阁外,店小二端着一碗粥敲了敲门。   “小姐,掌柜的让小的来给您送午饭呢。”   苏乱锦屏起呼吸,轻手轻脚的跳到衣柜后面,并不做声,却全神贯注的注意着门口。   门口那个店小二踱了几步,猜想苏乱锦是睡午觉了,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就要离开。苏乱锦憋气憋得难受,实在憋不住了,猛的一呼吸。那店小二便立刻察觉,眼睛扫到衣柜这里。   苏乱锦这才施施然走出去。脸也不红心也不跳的散漫的说道:“多谢你们家掌柜了,如果有什么水果一会也给我上一盘来。”   那店小二低着头,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关上门的那一刻,那一双贪婪的眼睛又在苏乱锦身上扫了一遍,看的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苏乱锦明白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她这一身凡人气。   若是不想个法子出来,她只要一呼吸就能被人看出来是个脆弱的凡人,这忘川城里随便哪个妖怪都恨不得把她烤了吃了。   翠魂石?当时苏玲不就是操作着这块石头改了她身上的气味,让她冒充了沉锦上神么。   还好那块石头还在苏乱锦身上,翠绿如墨的石头,光亮剔透,不似凡物。苏乱锦将自己的那一股真气慢慢输入其中,只觉得石沉大海,失了掌控一般。   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苏乱锦折腾了好一阵子,弄的满头大汗,却还是没摸到窍门。翠魂石还是那样虽然好看却死气沉沉。   倘若苏玲在这里就好了。   苏乱锦又跳上床去,翻出来玉环。左手拿着玉环,右手拿着翠魂石。一边运气一边研究,孜孜不倦,不肯罢休。二十多遍的运气,她搜肠刮肚的把所有真气都输给了翠魂石,可那石头还是一点起色也没有,苏乱锦心烦气躁,运气的时候岔了经脉,一口血气翻涌而来。   眉头一皱,一口血呕了出来,滴落在翠魂石上。   翠魂石的翠绿光芒大震,一股清和的元气从那石头里透了出来,正是刚才她自己的真气,顺着握着翠魂石的右手经脉,逆流而上,如一股暖流一般拂过她已经枯竭干涸的经脉气穴。游走一周之后,回归到丹田之中的真气仿佛更加醇厚了。苏乱锦不由得心上一喜。   楼梯上店小二的脚步声渐渐响起,是来送刚才吩咐的水果的。苏乱锦灵机一动,准备再用这店小二试上一试。   苏乱锦先是闭上眼睛,扩散灵识,仔细观摩了这店小二气息,而后又把真气输送进翠魂石,潜心模仿起来。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苏乱锦再睁眼时,气度已然改变,眼眸中精光大震。   那店小二等的不耐烦了,不知道她又玩什么花样,推开门就进来了。苏乱锦就躲在门后,并没有刻意的屏起呼吸,但是那店小二显然并没有发现,放下了水果,摇摇头就走了。嘴里还碎碎念着,人呢?人去哪儿了?真是奇怪啊?   成功了。苏乱锦喜不自胜,等那店小二走了之后,就乐呵呵的捡起一个苹果大口咬了一口。真是畅快啊。   把翠魂石贴身放好,稳了稳心神,确定灵气能一直循环反复的在身体和翠魂石上自由流转,自己身上的人气已经难以察觉了,这才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万里冰封,千山暮雪。   屋子里暖和,窗子上全是呵气。她用手擦了擦这才清晰了些。   忘川城位于妖界中心,是这穷山恶水,十万大山中唯一平坦又壮观的城池。被高低起伏的群山拱绕着,古老的城墙历尽风霜,极为古朴。城池里规划整齐,小而精致,宛如一盘棋局。   大片大片的雪花,如飞舞的蝴蝶。   窗户朝着的方向是背光的一面,下面有一条窄小的巷子,巷子里鲜少有人,地上平平整整的,没有人的脚印。就算有人经过,这样大的雪,不消一会也能把脚步掩盖住。   忽然。一道红光从巷子口掠过。   那不是上午那个叫云起的姑娘么,落花一样的衣裙,在白茫茫一片的风雪中尤其妖艳,裙角纷飞,衣袂翩翩。苏乱锦想起她今天和“掌柜的”争吵时说到。“她叫你掌柜的?真是肉眼凡胎,不如让我帮她一把……”这话里有话,颇值得推敲,看来云起知道的甚多,并且与“乱羽掌柜”不合,说不定……说不定愿意帮她。   苏乱锦未及多想,立刻打开了窗户,纵身一跃。跳入这风雪之中,也是那一身桃花潋滟一般的红衣,只是比起云起那一身,更显温婉柔和。这风雪冷的刺骨,苏乱锦衣衫单薄,不禁打了个哆嗦抱紧了身子,更是仔细的运气真气,抵御寒气。   巷子里的雪没过了脚脖子,苏乱锦的跑起来,带起白色的飞雪,如烟如雾纷纷洒洒。    第二十三章 离岸无目犹惠风 更新时间2011-12-26 10:58:07 字数:3449  第二十三章离岸无目犹惠风   终年大雪覆盖的忘川城鸟兽绝迹,但往来的小妖却是不少的。出了巷子就是一家打铁的店,火花四溅的正在铸一把长剑,云起姑娘的身影在那打铁店边上一转,又拐进另一个小胡同,苏乱锦咬着唇快走几步追了上去。跟着云起姑娘东拐西绕的走了好一会,才见她纵身跃进一个院子。   那院子的围墙足足有两个苏乱锦那么高,她瞧着有些犯愁了。心想怪不得到了这里人人都歧视凡人,大约还是有无用的地方的。比如妖怪轻轻一跃就如鸟雀一般轻巧的飞过,修仙之人随便掐个手诀也能腾云驾雾,她个半吊子如何是好呢?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用了最笨的法子,踩着几个废弃的巷子,慢慢爬了过去。也亏得这院子里一个守卫的人也没有,才能如此顺利。   说来也奇怪,这样雅致精美的院子怎么会空无一人呢。   天仍是下着大雪,这院子里却有一道温泉,吐着白雾一样的氤氲暖气的泉水贯穿着这宅子的每一个院落。那泉水被假山怪石引的蜿蜒曲折,跌宕起伏,处处都是极为精巧的景致。因温泉的缘故,这里的气温也比别处高了些,所以草木旺盛,白雪皑皑压着翠松劲柏,竹叶簌簌。荷塘里莲花初开,雪落无痕。苏乱锦一时间竟然看的呆了。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一层薄薄的雪,印着云起姑娘浅浅的脚印。苏乱锦便随着脚印追了过去。   走了几步,便瞧见一个大宅子里亮着灯。窗子确是开着的。   云起便是从这窗子里钻进去的。她此番来是为偷东西。云起的名字在妖界里就如数万年前的沉锦上神一般,象征着无上的法力和无双的容貌,备受追捧。偷东西不免有些自降身份,可若偷得这东西是上古神物息壤,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这院子难得有一眼温泉,又栽植草木,布置的极为典雅。所以里面住着的自然不是寻常的人。而是妖族四大名门望族之一的北冥玄龟。   妖族四大名门望族,除了妖君重华的金眼碧蛇外,另三族分别是北冥玄龟,九尾妖狐,百面孔雀。这四门皆是在万年前平叛有功的大族,人数众多,修炼又各有独特之处。其余妖族,虎豹狼鸟都较为低下,几百年来也少有道行高深的新人,于是渐渐没落如奴隶一般。   这北冥玄龟一族,素来神秘,云起数年之前曾去北冥借兵以助妖君重华灭掉西北作乱的势力。但也只是和玄冥龟族旁支的势力有所接触,并没有深交。   而现在,住在在宅里的却是北冥龟族最尊贵的少主人,离岸。云起曾去过北冥,自然也听说过关于离岸的传说。那个天纵奇才的离岸,十岁便通古博今,见微知著,观人面色可知心事,观人穿着可知身世,世事洞察先机,算无一漏。可这样的人也是活的最累的,他看见一粒微尘也可想象一洞天,看的越多,想的越多,小小年纪便想白了头发,想的心机枯竭,所以十二岁时便亲手剜去了双目。   世人皆传他的脑筋如何管用,却不知他的神力是否也如他的脑袋一般好使。云起对这离岸似有忌惮,但更多的是不服。   也不知道妖君重华从哪里听到了关于玄冥龟族镇守神物息壤的消息,然后两人暗地里一拍即合就把她给卖了。明明是前任妖君认定的儿媳妇,却变成妖君族里待字闺中的大家小姐,以王妹的名义下嫁给玄冥龟族的少主,两家永结秦晋之好,这息壤便是嫁妆之一。   云起弓起身子,像蛇一样从窗子钻了进去,悄无声息的。   屋子里只亮着一盏灯,在屋子的西北角,灯光昏暗。但云起即便在黑的不见五指的地方也能如视白昼,何惧这点昏暗。   这屋子倒是被收拾的很简朴,所有帐子纱幔都去掉了,让人一眼就能看见榻上的那个龟壳。云起不禁就想笑了。传闻离岸是何等人物,睡觉的时候还不是和普通的龟族一样,要把全身卷缩在龟壳里。这龟壳青中泛白,坚韧不折,神兵利器也伤不了它分毫。龟族虽也能像寻常妖类一样化形成人,但即便是成人了也要永生永世带着这巨大而笨重的龟壳。睡觉时更是全部身体蜷缩进龟壳中。   云起何等骄傲的性子,让她嫁给如此可笑的龟族,真是可笑。   息壤就放在他的枕边,那浓烈的土灵气息,断不会有错的。云起竖起两指一招“探囊取物”。如果把息壤拿到手里,看这龟族还拿什么和妖君重华谈判,说要娶她。   龟壳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化手为刃击在她手指的关节处,然后蜿蜒撞击手腕,震的云起整个手都没有力气。龟壳掀开,另一道更凌厉的招式,直冲她耳后穴道,云起另一只手迅速拦截,却不想那人只不过是障眼法,刚才在低处袭击她手腕的手又游走在她的膝盖上,猛的一拉,一推。脱臼又愈合。她整个人歪歪倒倒的就栽像床上。云起震怒,伸手便要拿鞭子,脸颊上被猝不及防的亲了一下。   这一招远比他刚才的所与招式更叫她窒息。   说龟族少主算无一漏,并不是指算命。而是武技。世人皆知离岸最擅长的并不是武技,而是思考。他每次迎敌前都会龟缩在龟壳里,根据来着的脚步和气息分析来着的武功路数与力道大小,相处一套完整的应敌之策才会出龟壳应战。如何出招,敌方如何应对,再如何应对敌方的应对……算无一漏,所以就算是道行比他高深,灵力比他充盈之人也多有栽在他手里的。   “离岸……”云起一双丹凤眼嗔怒的瞪着他。她这一怒,身上的真气游走,这才发现她的手腕膝下的气血并没有受损,真气游走也没有受阻,刚才离岸的奇袭只不过是让她的行动暂时停滞,力道把握的奇准无比。   月光之下,有一少年背倚着巨大的龟壳,丰神如玉,荏苒在衣,他的五官说不上如何好看,反而有几分苍白的病态,却叫人看着舒服,气度出尘。未语先笑,笑如春风,犹之惠风。只是眼睛一直是闭着的,倒是少了一番潋滟秋水。   云起转念一想就知道自己是被耍了。想她也是战场磨砺过的大将,若不是息壤一事关乎她的婚事,她怎会如此沉不住气,着了他的道。   “离岸你这小人,你定然是算准了我今夜回来,撤去了侍卫,又把息壤放在如此显眼的位置,引我过来。你你……你意欲何为……”   离岸似是不经心的含笑道:“我意欲何为?不是都做过了么?亲亲我的新娘子啊。”   云起脸上酡红如醉,又羞又怒的抽出鞭子就往离岸身上打,离岸倒是未曾防备,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淡黄色的衣衫上透出星星点点的血痕。   “你怎么不躲呢?”   离岸吃痛的抽着气,却依然含笑的说道:“女子的心思本就难算,何况你又羞又恼,作出什么事儿来我算不到也是有的。我方才伤着姑娘了,叫你打回来也是应该的。”   离岸一脸任劳任怨的样子,温柔如水。云起心里虽还是气闷却再也打不下去了,索性把鞭子一扔,粗鲁的踩在床榻之上,凶巴巴的说道:“你是玄冥龟族的少主,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为何还要用这珍贵的息壤交换我这样粗蛮的女子,就算你娶了我又怎样,我这性子决计不会为你收敛,到时你这病怏怏的身子挨不了我多少打骂怕就要倒下了,倒叫玄冥龟族没了主心骨。”   离岸仍是笑着的,一双白目张开,空空的一双眸子没有瞳孔,却如一汪深潭,情深望不见底。离岸倘若不是瞎子,当真是这世上最温润如玉的男子。   “云起,往后我或许会遇见许多很好的女子,可是我中意的今生就只有你一个。”   云起明知他是个瞎子,但被他如此深情的“凝视”着,仍是不自觉的扭捏起来,但口气上依旧蛮横:“你胡说,你从未见过我,何来中意只说?”   离岸从怀里拿出一串柳绿色的璎珞。正是数百年前云起丢失的剑穗。云起一见那剑穗立刻脸色大变,气势汹汹就要夺过来,离岸算准了她会出手,存了防备,自然不会让她轻易抢过去。   “这剑穗是我在林间洗……洗浴时丢的,你这无耻小人……”   离岸笑道:“我十二岁就已经瞎了,听见的便只有林间清风与少女娇笑……”   云起的动作一顿。他既然已经瞎了,便不算轻薄了她。   离岸笑意从眼角慢慢溢到唇角,沉溺在幸福中,更显的他五官柔和,温柔情深。   “只是想不到那少女还是个了不起的将军,十二场大小战役,虽然策略乏善可陈半半拉拉,还几次陷入死局僵局,命中犯险,却凭着那股子勇气霸气力挽狂澜,从围困中冲了出来,从陷阱中活了下来,打败敌军,立下赫赫战功……”   云起越听越是不对劲,这厮是不是变着法子说她打仗不用脑子光凭着一腔蛮力……   离岸细数她各次战役,倒是信手拈来,说的娓娓道来,细微处也彷如亲临其境。说道末尾了,语气调笑的加了一句“……倒也有趣的紧。”   苏乱锦在窗外听得清楚。可她并不是来听这般香艳的墙角的,她是想知道一点有关妖君的消息或者乱羽掌柜的消息。   苏乱锦咂巴着嘴,感叹道:这天资聪颖的玄冥龟族少主离岸,真是可怜!   他天生就能洞察世间万物,如何不知道云起姑娘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云起姑娘十二场战役他如数家珍必定情根深种许久了,但这十二场战役都是为妖君而战,云起姑娘每每身陷绝地又能起死回生不外乎是想起了妖君,来了绝处逢生的勇气。   明知不可得却用神物息壤硬求来这婚事,可不是如他幼年时自绝双目一般自欺欺人么?   此时不知不觉,天已黑了。苏乱锦听得乏味正要循原路回去。去不想冲天火舌翻涌而来,热浪习习滚滚尘烟,倒是和她记忆深处那最为恐惧的红莲业火不谋而合,叫她浑身颤栗不止……    第二十四章 妖火裂天谁筹谋 更新时间2011-12-27 11:00:09 字数:3415  第二十四章妖火裂天谁筹谋   凡人点火无外乎用些火油硫磺之类的凡物,随便掐个水咒就灭掉了,可如今这火,妖邪异常,似是由专人取出魔兽妖兽的内丹放置各处以为阵法,再引以三味真火燃之,火焰滔天,妖气灼灼,催的这满院的草木也妖异非常,竹林簌簌摇曳,竹笋争先恐后的破土而出,池里的荷花本只有一两支缓缓盛开,如今却满池摇曳,荷香异常。火光中草木繁盛,但等那火沾到边上,就一瞬之间成了灰烬,满池荷花凋零,温泉如煮沸一般,白雾更加氤氲。   云起和离岸闻声而动,一晃身已经站到门口了。   “她怎么在这里。”云起看着苏乱锦皱了皱眉。   苏乱锦此刻抱着脑袋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早忘记要躲藏起来,所以一眼就被云起看见了。看见便看见了罢,如今看来神通广大的云起和离岸,可比这焚烬一切的烈焰妖火可爱的多。苏乱锦不自觉的就朝他们这里走了几步。   “她是何人?为何我明明听得到脚步却感觉不到气息。”离岸紧闭双目只用耳朵侧着倾听,脚步来看似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下盘不稳,似乎也没练过什么功夫,比一般的妖类尚且不如,这样脆弱的体制究竟是?   “凡人。”   离岸茅塞顿开,是啦,只有凡人才能弱到这种地步。可立刻眉头又紧锁起来。   “凡人怎么会在忘川城?凡人身上怎么会没有生气?凡人怎么能经得住这妖火?”离岸连番发问,只是因为苏乱锦太过匪夷所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倘若是个脆弱的凡人,在这妖火催化的阵法里早就该如这院中的草木一样,长到最繁盛的年纪,然后顷刻间化作灰烬。   离岸苦思冥想许久,脱口而出:“女娲石,不……翠魂石。”   只有翠魂石这样的神物护身,才能保她凡身无损。但离岸并不知道,翠魂石早已成了精,带走了大部分的灵气,如今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被苏乱锦微弱的真元支撑着,根本发挥不出全部的能量,充其量只能和离岸他们一样有护体妖气一样罢了,这火势愈演愈烈,迟早能把她烧得骨头都不剩。   苏乱锦抱着头,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什么要裂开一样,嘴上音调忽高忽低的喊着:“朱濂……朱濂哥哥……不不……乱羽掌柜……乱羽……乱羽……”苏乱锦的手中绿色的光华溢出,竟化成了藤蔓将她自己重重包围。可这藤蔓本就是木属性的,火克木,妖火还没沾到,只被那妖气碰上就已开始焚烧。苏乱锦像失了理智一般不管不顾的一直施法,越是缠绕包围,越是熊熊燃烧,越烧越绕。   终还是云起看不过眼,一道鞭子过去,把她打晕了。身上的仙术这才散去,人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麻烦。”云起愠怒的看了苏乱锦一眼。   离岸虽是闭着眼,却能明显感受到空气中浮动的木灵。对这个凡人更加疑惑了。一般凡人法术与妖道不同,妖怪因其自身缘故,在未得大道之前,只能练就五灵之中的一种,如草木化成的妖怪只能用木灵,鱼虾化成的妖怪只能用水灵,但是人类却五灵俱全。在这大火焚烧的情况下,就算神志不清的人也知道该用水灵啊,她却固执的用最纯正的木灵抵御着妖火。而且这木灵比寻常草木小妖的真元还要纯粹。   妖异的火舌吞吐不休,戾气深重,竟把这雪夜的天都染成深红色。眼看灼浪排空,连身后的屋檐都噼里啪啦的禁不住灼烧开始崩塌,云起额上的覆上一层薄汗。   天空中忽然出现一个黑衣少年,凌空而立,嚣张的大笑,双目血红瞪着云起,乌发纷飞。   “这妖火焚身的滋味好受么?云起将军?”   云起备受妖火折磨,明明火光还远在数丈之外,却觉得那火好像要烧尽骨子里一样。但骨子里的骄傲,让她绝不能服输,不能有半分狼狈,特别是在这个卑贱的娈童面前。   黑衣少年,正是那些没落的妖族进献给妖君重华的娈童,低贱的被人作践的玩意,来添她的脚趾都嫌不配,居然有胆子设计这样一个局。   “还是多亏了云起将军你啊,若不是你费尽心机的让你的属下作乱,引妖君重华出了城,我怎么敢动这样的念头。也多谢你离岸少主,若不是你调离了贴身服侍的玄冥龟族精英,恐怕也不能进行的这么顺利。你们两个就尽情享受这妖火裂天阵,我已经做好手脚,明天世人便都知道是妖君重华为夺息壤对玄冥龟族的少主离岸下了毒手,哈哈哈……”   这娈童是重华十二房男妾之一,是战败的妖族敬献的年轻貌美的男子,这些妖族虽是战败却不甘没落,仍旧蠢蠢欲动,今日的事情恐怕谋划已久。   云起赤红色的蟒蛇鞭如走龙蛇一般将空中那说的激昂澎湃的黑衣少年,拦腰困住,一个用力,身体嘭的断成两半,鲜血如瀑。一颗妖珠冉冉升起,升到半空碎裂成十二块,分散到院落的各处。云起这才知道刚刚那妖童是故意激怒她,让她出手了结了他的生命。他的妖珠正是妖火裂天阵的阵眼,如今火势更重,死局已定。   离岸好像还在想苏乱锦的事情,整个人半点动静也没有。云起见他呆的像个木头人不禁捅了捅他,怒道:“你不是号称算无遗漏么,怎么就没想到有这样大的事儿,快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嘭”的一声,震得云起退后三步。离岸这厮居然缩回龟壳去了。铁青色的龟壳罩在地上,严严实实的不带一丝缝隙。   “你这个缩头乌龟!”云起气的快吐血了,她都忘了玄冥龟族的“美德”,若是毫无胜算就干脆不打了,缩在龟壳里保命为先。   亏得她对他寄予厚望。   “缩头乌龟,缩头乌龟……”云起的扬起鞭子朝着离岸就抽打开来,但那龟壳何等坚硬,在她碎金断玉的鞭法下竟然岿然不动,云起虽是气恼却真真奈何不了他。   云起又气又急又拿他没办法,最后扔了鞭子,只用脚踢他。踢着踢着,猝不及防的脚就被人捉住,“出溜”一下就被人拖进了龟壳。龟壳里位置并不大,云起被离岸紧紧抱着,心脏砰砰直跳,人却是傻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没错,我早知道这帮人在折腾着法子要害死我,也知道你今天晚上一定会来。依然不动声色的把侍卫调走,就是要铁了心的和你死在一起。”   云起不知这生在最“懦弱”家族里的病弱少年竟然有这样的胆识,和款款深情。   就像苏乱锦料想的那样,离岸早就知道云起并不会同意这婚事,她的性子倔强,必然会想尽一切法子破坏这婚事,制造混乱引开妖君重华,星夜盗取息壤,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的呢?他既然知道得不到她,心中却有不甘,所以明知这些小妖在他的院子里动了手脚,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愿有一个机会与她不能同生亦能同死,只这一次,放纵一次,不必费心猜忌,听天由命。   没想到这些小妖还挺有本事,居然是用妖丹列阵焚烧的妖火,一颗妖丹便是一条命,用这么多条命,来换他和云起的命,还真看到起他。事到如今,妖火裂天阵已然牢不可破,这世上怕是没什么法子能灭掉这烈焰妖火了。   “你真是糊涂啊!你要眼睁睁看着玄冥龟族为了你和妖君重华起争端,然后灭族么?”   黑暗中离岸莞尔一笑。平生第一次,有人敢说天纵奇才的离岸糊涂!还是一个最为感情用事,一贯用蛮力解决问题的云起将军。真是有趣。   “且不说家父会不会那么愚蠢与重华起争端,就算我们两族兵戎相见,你以为真的就一定是玄冥龟族灭族么?”   云起被离岸紧紧抱着,觉察出他的身体有异,竟然是滚烫如火,说话时带着轻喘,身体战栗着。显然是正受那妖火的焚烧之苦。玄冥龟壳显然与他紧密相连,连如此坚硬的龟壳都抵御不了妖火,看来今日鄙视要命丧于此了。   黑暗中离岸悄悄牵起云起的手,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便做的如此费力,可见妖火的毒辣。云起见他虚弱至此,也知死期将近,不忍拒绝他,便也由着他了。离岸拉着她的手,手中还有别的东西,细软的璎珞扫到她的掌心,正是她丢失的剑穗。   离岸被妖火焚烧,却浅笑不止。他的思绪因身体的疼痛而游离,仿佛回到了……那年行军途中,蜿蜒的溪水,潺潺的流淌着,山花碎碎落入水中,打着转飘零,少女踩水而过的声音,水声叮咚,言笑晏晏,伴着鸟语花香让他郁郁寡欢的心也跟着重获生机……   天边一道细长的银白色光亮如游龙一般飞舞而来,化成倾盆大雨而来,这雨蕴含极为纯粹的水灵,绝非凡水。妖火被雨水浇灌,瞬间熄灭。离岸已经抱着云起昏迷过去,云起毫发无损的从龟壳中爬出啦,有几分狼狈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及时雨。   “弱水?”   自然只有这天下神物水中之水的弱水才能熄灭这用数十颗妖丹燃起的妖火。   客栈的齐老板发现苏乱锦从窗子逃走了,便立刻派人通知了妖君重华,妖君重华星夜赶来却见玄冥龟族暂住的驿馆里火焰滔天,竟然是不寻常的妖火,又从那妖火中觉察出细微的木灵。这才用弱水扑灭了火。   妖君重华伏在琅鸟之上,见火势稍退便迫不及待的冲进院子来,眼中只有昏倒在地的苏乱锦。除了灰头土脸以外,倒是没什么大的差池,估计还是翠魂石和沉锦上神的仙衣护了她。见她无恙,妖君重华这才放心了,刚要跳下琅鸟将苏乱锦抱在怀里仔细检查,突然面前多了一道白雾仙障,雕虫小技的幻术。   他一挥袖那白雾就散去了,可地上的苏乱锦也不见了。   居然有胆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是他那群犯上作乱,不安分的“爱妾”,还是……    第二十五章 百面孔雀豪爽女 更新时间2011-12-28 11:00:10 字数:2638  苏乱锦并不是被意图谋反的妖族劫走。即便那些妖族如何神通广大,也不会立刻注意到这个用翠魂石掩了气息的人类女孩子,觉察到她就是妖君重华的新弱点。   劫走苏乱锦的是乱羽,真正的乱羽。   准确的来说,还要加上帮凶苏玲,东海龙王一出生便有千年法力引得龙鱼共舞的宝贝五公主,苏玲。   “你丫的这么担心个什么劲啊!老娘我都说没事儿没事儿了,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当然说这话的人既不是自命风流倜傥颇要面子的乱羽,也不是冷言冷语冷的掉渣的苏玲,而是白面孔雀族里的大当家阿瑟。孔雀族与九尾妖狐一样,也是美人层出不穷的族类,特别是孔雀族的男子在盛年之时美得天怒人怨堪为尤物,还喜在脸上涂脂抹粉画各种诡异图腾,所以貌美之名极盛。但阿瑟却是个意外,阿瑟是孔雀族的大当家,性别女,却比一般的男子更喜欢魁梧有力这个词,为人只有两个字“仗义”。   “当然不信你,你以为你是医生么?半点医术也没有,最善制毒和变脸。摸摸她的脉象知道没死就给我说没事儿,没事儿你个大头鬼啊!你知道人类有多脆弱么,你知道人类的脉象一个微弱的差别就有几千种病症,你知道……”   “老娘不知道,你知道么,你个短翅膀的丑狐狸,你把脉还不如我呢,就瞎吆喝瞎放屁!!”   好吧,为人里再加四个字“暴躁,粗鲁”。   苏玲完全无视那两个扯着脖子吼来吼去,半点分寸也没有的两只畜生。徒自坐在床边,摸了摸苏乱锦的脑袋,然后用滋润的水灵抚平她身上被妖火烧伤的地方,细微的看不出的经脉的损伤,苏乱锦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好像手指也不经意的动了动。   “醒了?”苏玲轻声说。   乱羽立刻丢下吼的脸红脖子粗的胖孔雀,扑到苏乱锦的床前。拉起苏乱锦的手,极为担忧的看着她。苏乱锦柔软的小手刚被他攥到手心,却又触电般的被他扔开。   苏玲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别给我说你是近乡情怯啊,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怎么这会倒不敢碰这丫头了。”   阿瑟晃着脚丫子,一脸鄙夷的等着乱羽说道:“他呀是担心自己这么一张脸,吓着人家重伤初愈的小姑娘。呦喂啊,血呼啦差,一丁点好皮肤也没有,眼皮和鼻子都没有,整张脸就是个平板,叫这丫头看见指不定魂都给吓掉了,比那妖火杀伤力大多了……”   乱羽这次倒是没了刚刚的气势反驳。   阿瑟敛了敛神色,心道,实话说出来的确挺伤人的。这才轻咳一声,不情愿的拿出一张镶银假面,递到他面前。那面具制作的极为精致,眉眼轮廓都是比照着乱羽来做的,虽不如人皮面具以假乱真,却更有一番神秘的风情,是阿瑟第一次见到乱羽之后就立刻吩咐下来,让人连夜赶制的。   百面孔雀族虽也和玄冥龟族一样是四大名门,却更为中立,多是闲云野鹤之人,不在乎名利地位。与金眼碧蛇族的妖君结盟,还是在叛军基本被拿下之后,见大局已定这才慢吞吞的出了兵。这种锦上添花不过是一个姿态,表示承认妖君地位的一个表态。因百变孔雀族的繁殖速度极快,人口众多,又有秘技傍身,所以妖君重华虽不喜这一族的作风,却也无可奈何,对他们存了三分敬意。   那天晚上,苏玲扶着一个浑身染血的人敲开了阿瑟孔雀王府的门,看门的小厮以为谁在捣乱呢,刚想轰他们出去,那血淋淋的辨不清面目的人却从怀里拿出一支孔雀的翎毛。   阿瑟此人虽然仗义,可这世上值得她两肋插刀的人也并不多。不幸的是,无赖的吝啬鬼乱羽就是其中之一。这孔雀翎毛便生死之交的信物。   阿瑟从美梦中被自家的小厮惊醒,听说有个重伤之人拿着她的翎毛,她就猜想是东临山那只笨蛋猴子还是北冥那只鹏鸟……却没想到是一只最为狡诈阴滑的长翅膀的狐狸。   半只眼睡眼朦胧,半只眼惊悚异常的看着乱羽那一张面目全非的血盆子一样的脸,呆愣愣的问道:“听说你开了间易容的店,怎么着拿自己做实验啊,脸都整没了……”   乱羽当时浑身是伤就剩了一口气儿,亏得苏玲不断用水灵的修复之力撑着他,他才没立刻晕过去。硬生生从东海赶到了忘川城,片刻都没歇息。身体早已不堪负荷,摇摇欲坠。   可偏见了这只孔雀嘲讽的脸,他那脾气就上来,气不打一处出,张口便想和她骂上几句。   刚说了没两个字,人就病歪歪的倒下了。阿瑟也吓得一个激灵,彻底醒了,立刻大声吆喝着把乱羽抬进了屋子,什么灵丹妙药,仙药仙草的都一字排开,挑最好的灌给乱羽吃,忙了大半夜乱羽才幽幽醒来。气势已经大不如前,幸好阿瑟也心有余悸没存着心让他,两人这才没吵起来,养了养精气神。   谁知道这消停的日子才过去一天,大半夜的苏玲突然感觉到翡翠石的异动,好像苏乱锦正在这附近,而且遇上了什么麻烦。   刚刚恢复了不到两成法力的乱羽立刻不管不顾的拉着苏玲就走,循着翡翠石传来的讯息就走到了玄冥龟族的驿站,那冲天的妖火,他们二人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幸亏远远看见妖君重华的身影,知道他也是来救人的,才按兵不动,伺机劫人。   于是,第二天,阿瑟再来看乱羽的时候,发现伤员的人数已经增加为两人。   而且那破烂脾气的乱羽跟护雏的老母鸡一样关心则乱,脾气有增无减,这两人继续看不彼此不顺眼起来。   不过吵架归吵架,到底是生死之交,情谊仍在。   乱羽接过那面具就知道阿瑟必然是为此为是用了不少心思,胳膊一横就把她强搂过来,脑袋顶了脑袋一下,说道:“好哥们,够义气……”阿瑟虽是女子,却豪爽惯了,并不忌讳。笑着哼了一声,脸上虽还是吵架的凶样,眼中已经布满了笑意。   苏乱锦本来就伤的不重,更何况到了这孔雀府之后仙液琼浆的灌下去,又有苏玲的水灵相护,不多会也就醒了。   她仿佛经历了什么噩梦一般,浑身一个痉挛,眼睛猛的睁开,胳膊凌空挣扎了几下,捉住了乱羽的手。大喊着:“乱羽乱羽……”   喊了好一阵子,手上的劲道才散去,身体松懈下来,人却呆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镶银假面的陌生男子。只觉得他有哪里很是眼熟,连气息都是熟悉的,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乱羽见她的手慢慢垂了下来,又反手紧紧的握住了苏乱锦的手,笑着说道:“这次倒是叫对了,倘若你再叫出什么哥哥啊什么别人的名字,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苏乱锦仍是发愣的,好像分辨不出来眼前这人是谁。她努力的看啊努力的看,看的眼睛酸疼酸疼的,仍是不肯眨眼,也不肯挪开视线,豆大的眼珠突然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苏玲坐在床上,摸着苏乱锦的脑袋,揉了揉。就像姐姐一样,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安慰道:“吓坏了吧,想哭就哭吧,他是那个一直护着你的掌柜啊。”   苏乱锦这才呜咽一声,扑到乱羽怀里,大声的嚎叫起来,呜呜咽咽里似乎有些断断续续的话:“吓死我了……老天爷啊……有个跟掌柜的长得一摸一样的人贩子……怪里怪气的……阴森森的……杀人不眨眼……还有火……大火……房子烧得跟炉子似的……他们知道我是凡人要把我烤了吃了……”   乱羽刚想安慰几句,门口阿瑟的贴身婢女碧云敲门进来,急惶惶的说妖君重华带人来搜城了。    第二十六章 海棠屏风春满屋 更新时间2011-12-29 13:00:42 字数:2834  妖君重华昨夜就大肆搜捕全城,只字不提要搜捕的是什么东西,只是带着数众妖兵气势汹汹的挨个砸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进去,亲自耗费灵力查找,可惜好像没什么收获,倒是累的不轻。这忘川城里有三处地方是他妖君重华也轻易进不去的,就是另三族的府宅重地。   玄冥龟族已经一把火少个干净,自然不会有妖君重华要找的东西。九尾妖狐一族一直惟命是从马首是瞻,妖君重华应该也早就搜过了。只剩下这百面孔雀的孔雀王府邸。   阿瑟早知道妖君重华迟早会搜到,她也想了好几个法子打发他走。推说自己受了重伤正在闭关,外人不得打扰,请妖君重华快快退去。   这法子简直胆大妄为,敢这么直接和妖君重华叫板的整个妖界恐怕也就只有阿瑟一人了。   妖君重华也不是吃素的,见阿瑟如此执意不许搜捕,又令家将严加看守,眼圈子一转就知道大有猫腻。他失去苏乱锦心中急切,哪里还想的到孔雀族势力强盛触犯不得什么什么,立时立刻就翻了脸,宝剑出鞘,刀光剑影。   阿瑟眉头一皱,心知自己这帮家将虽然功夫不弱,但在盛怒之下的妖君重华手里恐怕也走不了几招,听闻他已经踏破虚空,臻临大道,就连上神都不畏惧。   “你们先躲起来。”   这话说得倒轻巧。这屋子虽大,但却没有他们能够躲藏的地方,妖君重华搜人只用灵力而不用眼睛,他们躲到哪里都无济于事。眼见的妖君重华就要冲进来,乱羽仍是手足无措。   “有办法了!”苏玲指着房间中一扇醉卧海棠春的屏风,乱羽立刻明白。苏玲本就算是半个屏风店里的人,古邺山那屏风幻境的技艺估计也偷学了不少。屏风幻境虽是种妖术,但是极难察觉,当初乱羽与苏乱锦刚进屏风店的时候,就没有留意到这屏风的异样之处,轻易就中招了。   苏玲迅速捏了几个手印在屏风的四个角,手法繁复,直教人眼花缭乱。屏风上如水波纹一般荡漾起一层光坏,苏玲第一个冲了进去,乱羽紧随其后抱起苏乱锦跳进屏风幻境。   三个人躲在屏风里,也如刺绣的小人一样显现出来,乱羽和苏乱锦都是妖君重华极为熟悉的人,自然不敢露面,一个趴在石头下面,一个躲在海棠树后面,苏玲倒是无妨,大大方方的与醉卧海棠的美人一起躺在海棠花下,享受着阳光拂面,花雨纷纷。   这一番折腾已然花去好多时间,妖君重华马上就要闯入院子,阿瑟灵机一动,突然命令碧云去守门,把原本守门的小厮换了进来。   守门的小厮也是孔雀本族的年轻男子,自然生的一副好相貌,白嫩嫩脆生生跟豌豆牙儿一样。阿瑟勾勾手指,小豌豆牙儿颤巍巍的过来,颤巍巍的被扒了衣服甩上床。   于是乎,妖君重华费了几番周折终于闯进孔雀王府的禁地,却看了这么一场香艳的演出。阿瑟披散着头发,衣襟歪七扭八,而床上的少年袒露着雪白的胸膛,怯生生的钻在棉花被子里,脸红的好似猴屁股。   阿瑟也佯装惊讶的看着门口拎着剑,一脸凶神恶煞不肯罢休的妖君重华,当然还有一众被打倒在地,断胳膊断腿,但仍有劲哎呀哎呀的喊着痛,并且瞪大眼睛看戏的属下。   “这就是孔雀族闭关养伤的样子么?领教了。”妖君重华吐了一口吐沫,不屑的抱拳道。   阿瑟满不在乎的挑了挑眉毛,摸了一把床上豌豆牙儿嫩豆腐一样的脸,瞥着妖君重华说道:“君上没听说过双修么?阴阳调和,甚为滋补,妖君若有兴趣不如上来试试,我倒是甚为愿意指导指导调教调教你。”   妖君重华脸上一黑,但仍是仔仔细细的用灵识将这里检查了一下,除了正气息紊乱的床上那两位,的确没什么可疑的人,转身就要走,却注意到了被推倒角落的那一扇屏风。   阿瑟神色一变,急忙朝着身边男子白脂如玉的胸膛上就是狠劲一掐。豌豆牙一样的少年疼的惨叫一声,偏偏阿瑟掐的千回百转,他也叫得千回百转,咿呀诶呦,调子时而飘到云霄里时而潺潺如溪流,犹似呻吟般叫人听了直脸红。   被子里一卷一合的,整个床铺如同大浪淘沙似的热闹。豌豆牙儿少年似是喊的累了,瘫软在床上,春潮满布。阿瑟似是在兴头上,却也不咸不淡的又瞥了一眼妖君重华说道:“君上若是想看活春宫,不妨再走近些看得清楚。当然在下劳心劳力也不能白让你看,明早在下就会派人去君上府中收取费用,倒也不贵,城东那家说书的茶楼十倍就可。”   这话说得连那几个倒在地上的孔雀族武将都变了脸色,妖君重华定然更加不耐,顾不得细查屏风,转脸就走了。像是躲避瘟疫一般,去的比来时还脚步匆匆。   妖君重华一走,乱羽三人就被屏风弹了出来,头土脸的栽倒地上。   “幸亏他走到快,我都撑不住了。”苏玲心有余悸的说道。   乱羽看着阿瑟一脸霸王硬上弓的样子,乐不可支。指着她大笑道:“你那个棺材脸的守旧老爹要是还在,恐怕要气的七窍流血而死了。”   阿瑟跳下床,张口就骂道:“你这厮好没有良心啊,我为了你把自身清誉都置之度外,这般肝胆相照两肋插刀死而后已,你不但不感恩戴德涌泉相报,反而恶言相向,简直良心被狗吃了。小心我立刻变卦,把妖君重华叫回来。”   乱羽谄笑道:“官宦人家的公子都有个通房丫头,我瞧着你也可以有个通房小厮,下下火嘛。几万年都没个男人,别憋出毛病了。”   “别以为你现在是个病秧子,老娘就不敢打你了。”   “诶呦呦,大名鼎鼎的百面孔雀阿瑟大人,居然还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重伤不愈的……”   “的王八蛋!!”   “你们俩给我闭嘴!”苏玲扯着嗓子一阵怒吼,声调虽没有乱羽和阿瑟平常吵架的一半高,却极有杀伤力,吓得他们两个都依言休战了,只用眼睛相互瞪着。   “苏乱锦必须回去。”   不仅乱羽和阿瑟瞪大眼睛,连苏乱锦的眼睛也瞪得溜圆溜圆的。   “羊入虎口。”乱羽和阿瑟难得意见一致,异口同声的喊道。特别是乱羽,即使带着镶银假面也难掩他的担忧神色。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别忘了泱泱的残魂还在妖君重华手中,而且你要永远套着假面生活么,你的削面之辱不打算报了么。我知道弱水和息壤相调和,可以制出女娲造人时用的泥巴,是易容换肤的妙法,弱水我会想办法再帮你偷到些,息壤还要靠妖君重华从玄冥龟族的嫁妆里拿到啊。”   说到底,苏玲和乱羽的交情并不深,肯这样卖力的帮他,大多还是看在泱泱的面子上,她与泱泱从小青梅竹马的情谊,嘴上虽是硬说什么恩断义绝之类的话,心里却担心的要命。若是泱泱那一缕残魂再不拿回三合镇,恐怕乱羽的咒法就要破了,她又要回到没有脸,不能看不能说的日子里。   阿瑟一屁股坐在床上说道:“早说啊,还让我费那么大劲瞒着。”   乱羽犯了个白眼:“先不说到底要不要让苏乱锦回去,单在你府上找出苏乱锦,你以为他不会迁怒和怀疑到你身上么,你这白痴。”   苏玲低头道:“他全城都搜遍了,苏乱锦出现在哪里他会不起疑心呢。”   乱羽挡住苏玲,只一心一意看着苏乱锦说道:“你要不要回去。你若说不要,我们就另想办法。”   苏乱锦听苏玲说道“削面之辱”已经心惊肉跳,这才知道为何妖君重华能把乱羽的面容学的分毫不差,为何乱羽如今要带着镶银假面,她不敢想象那面具后面是怎样一张脸。   她只是半张脸烧伤就已经难过的要死了,掌柜的那么骄傲的人,那么得意自己的脸,如今整张脸被削掉……   另想办法?苏玲何等冷静缜密的人,倘若有别的法子,她绝不会这样说的。   苏乱锦笑靥如花:“我愿意,为了掌柜的上刀山下火海舍生忘死英勇就义都在所不惜,那是小的的本分!”   阿瑟看的目瞪口呆,果然厚颜无耻的主子都有一个奴颜卑膝且百折不挠的小跟班。    第二十七章 离岸献计回荒宅 更新时间2011-12-30 10:00:17 字数:2683  怎么回去才能顺理成章严丝合缝不引起妖君重华的怀疑呢?大家左思右想并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四个臭皮匠还是难顶诸葛亮。阿瑟决定把这个问题丢给离岸,传说中头脑一级好的玄冥龟族少主。   阿瑟写了个纸条,叫离岸猜猜妖君重华正在紧锣密鼓搜捕的东西会在哪里找到。然后一声口哨叫来一只玄鸟,绑在它的腿上。玄鸟嘶鸣一声,白色的身影隐去了。   “你这么写离岸万一猜到苏乱锦就在你府上,跑到妖君重华哪里告状怎么办。”乱羽大吵大闹,嫌阿瑟的法子太笨了。   苏玲冷眼说道:“不是万一,而是肯定。说不定妖君重华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除非你和离岸有天大的交情?”   “我听说你和他并不怎么相熟,前些年还因为属下争地盘的事儿发生了点矛盾。”   阿瑟倒是镇定自若的叫人上了一壶新茶,也不理会乱羽的怒目相向,只扭过头和一贯冷静的苏玲解释道:“我们是没有什么矫情,也有些小的争端,不过这都不碍事儿,都是做给妖君重华看的,玄冥龟族和百面孔雀势力庞大若是没什么争执连成一气,妖君重华估计要睡不着觉了,哈哈哈。反之,妖君重华虽说马上要和离岸成亲家了,但本身有矛盾,云起将军对这门婚事并不认同,能不能成还是一回事。而玄冥龟族的势力最近正被九尾妖狐削减,估摸着也是妖君重华暗中授意的。他们俩的矛盾远比我们俩大。”   苏玲的面色稍霁。   阿瑟虽为女子,生活上各种不拘小节,意气用事。但作为一族之长,对势力的分析还是非常可信的。   “他收到我的信,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立刻烧毁,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但他若是回复我,必然是上上之策,比我们几个想破脑袋好的多。”   苏乱锦也表示赞同的应了一句:“见过一面,的确是机智聪敏的人物。”   乱羽嘴唇紧紧抿着嘴唇,眼神冷厉,似是不屑苏乱锦和阿瑟都如此赞誉离岸,拂袖说道:“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么聪明。”   不一会,玄鸟扑翅的声音便传来。离岸的回信到了,通体洁白的玄鸟优雅的勾起绑着纸条的右腿,阿瑟急忙起身把纸条拿了过来。   “玄冥龟族旧宅。”   苏乱锦说道:“我消失之后乱羽肯定将那里搜过了,我当时尚在昏迷,绝对不会是我自己藏起来的。藏到那里只能延缓被找到的时间,但若是日后妖君重华要问起来,根本没法儿解释啊。”   阿瑟和苏玲已然面带笑意,刚要解释,乱羽抢先一步开口了:“看来这人还真有两撇刷子,哼。自然不能让你单独出现在他面前,劫人这档子事儿要有人背黑锅才好。如今风头正紧,不仅妖君重华的人在搜捕你,还有另一帮势力也在寻找妖君重华再找的东西。”   阿瑟点点头,这只狐狸一点就通,也就一般蠢而已。   苏玲继续些给苏乱锦解释道:“烈火焚天阵要用妖族的妖丹布阵,引火焚之。妖君重华或许对那个地方的搜捕并不放在心上,但犯上作乱的妖族一定会再去那里查找残余的妖丹,销毁痕迹。我们就是要让他们先重华一步找到人,如果妖君重华经过几番打斗才把你从叛军手里救出来,就绝不会疑心你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过去。”   幸亏有翠魂石可以掩去气息,省去了许多麻烦。这街道上虽然戒备森严,但妖君重华并没有详细说明要搜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苏乱锦。   阿瑟佯装要去城西的一家食肆店铺,大张旗鼓的带了数十个人随性,苏乱锦就混入其中,路过玄冥龟族旧宅的时候伺机跑掉。   那场火烧得太厉害了,足有两个苏乱锦那么高的围墙早就塌了,也不必苏乱锦费心如何进去。   里面寸草不生,满地砖瓦的碎屑,荒芜的厉害。苏乱锦的记忆到那漫天大火燃起时就戛然而止了,她昏倒之后一睁眼已经在阿瑟的府上养伤,这才是第一次看见玄冥龟族旧宅被焚毁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真的难以想象,她居然在那场大火中毫发无伤的活了下来。   听说妖君重华当时星夜赶来,使用弱水才克制住那场厉害的妖火。虽然不知道他什么目的,但以前在富春楼听妖君重华和云起姑娘谈起过弱水息壤的事情来,想必弱水对于他也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另有筹谋。   居然毫不犹豫的就用它灭火。   “谁?”   黑暗中一双黄色的眼眸亮起,瞬息之间一道刀光闪现,凉飕飕的刀刃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对方居然是个头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一双眼睛红肿红肿像熟透了的桃子,目光打在苏乱锦的身上,充满了戒备,像是一只全身毛发竖起的小猫。好吧,她果然猜对了,长发间一动一动的猫耳,身后一摇一摆的猫尾,这姑娘还真是一只猫啊?   苏乱锦悄悄看看四周,退后半步。那猫耳少女不依不饶的进了半步,冷光乍现的兵刃仍架在她脖子上。   “说你是谁?”猫耳少女横眉冷对,杀气腾腾。   “姐姐,兴许是个路人。”   猫耳少女的身后又跑过来一个年纪更小的少年,也是一样黄色清亮的眼睛,身体上带着猫族特有的耳朵和尾巴,只是他明显妖力不如她姐姐,脸上还带着几根长长的猫儿胡须。   少年的怀里捧着几个黯淡的圆球形东西,有的已经烧成了椭圆……难道就是妖丹?   果然像大家估计的那样。叛乱的妖族会比妖君重华先一步发现她。   苏乱锦不动声色的停滞真气在翠魂石上的转动,佯装紧张的长吸了一口气。凡人的气味散了出去,猫族嗅觉极好,猫耳的少女立刻发现,抓住她的衣领说道:“你是个人类?”   他身后的少年吞了吞口水,但眼神依然很清澈:“忘川城怎么会有活人?”死人当然有,富春楼的食材,贵的要命,他们只听说过没有吃过……   猫耳少女低头对她弟弟说道:“看来我们捡到宝了。听说三叔说,妖君重华最近换了一张脸,并且在富春楼里杀了几十个妖族,都是为了一个人类女子。现在满城风雨严密搜查的说不定也是她!”   小少年继续问道:“既然如此宝贝她,怎么会弄丢呢。哥哥送我的竹蜻蜓,小颂可从来不会弄丢呢?”   猫耳少女听到“哥哥”两个字,明显有些失神,然后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尖着嗓子说道:“是啦,定然是你把妖君重华引来,若不是你我们的计划怎么会失败,我哥哥怎么会白死。”   猫耳少女因仇恨而变得狰狞起来,小少年见姐姐妖化扬起刀子要杀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很弱的人类,起了怜悯之心,立刻大喊着姐姐,姐姐,咬了她的大腿。但刀剑锋利,光影如霜,已经划破了苏乱锦的皮肤,鲜血如细流一般争抢而出,幸好没个破喉咙。只是好疼好疼……   苏乱锦心想,离岸那么聪明的人到底有没有想到她可能会被愤怒的反叛者乱刀砍死呢?   “落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威严的声音从天而降,像是一个成年的男子。他抢过猫耳少女的兵刃,扔在地上,指责她的冲动。那被叫做落儿的少女喊了一声“三叔”,捂着脸蹲在地上哭起来,他的弟弟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姐姐哭得这么伤心,也陪着扯着嗓子开始大哭。   “干嘛不让我杀了她,难道我哥哥就白死了么?都是因为她,因为她……”   “你既然知道她是妖君重华极为看重的人类,就知道她有多重要,怎么能轻易杀死她!我们还要从长计议。”   我说……你们难道看不出,地上躺的这个极为重要的凡人快要流血而死了么!!!你们以为人类像妖族一样都是打不死的小强么!!!!    第二十八章 暗河古阵困妖君 更新时间2011-12-31 16:00:37 字数:2454  苏乱锦不知道那个被叫做“三叔”的男子是怎么在她身上施了法术,掩去她的气味和血腥味。她只感觉身上包了一层黄土一样的东西,她动弹的也费尽。但那法术好像把她的伤口也包住了,虽然不太舒服,但毕竟血止住了,性命无忧。   这些叛乱的妖族也有自己的根据地,在忘川城外的一处暗河里。   位置倒是选的缜密,各种机关密道也精巧的很,苏乱锦被三叔像麻袋一样的扛在肩上,虽是倒挂着但也不妨碍她半眯着眼,把这一路的机关都收在眼底。   猫耳的少女抱着她弟弟,好像觉察出苏乱锦的心思,傲慢的说道:“就算你过目不忘能把这一路的机关位置全部记住,也是没用的。这不仅是机关更是绝妙的上古奇阵,不同时辰都有不同的进入方法,弄不懂其中玄妙只勉强记住顺序,只能让你死的更快。”   苏乱锦龇牙瞪了她一眼。猫耳少女更是不友善的回了她一个刀眼,反而她怀里年纪小不懂事儿的弟弟,懵懵懂懂的竟是露出小白牙朝着苏乱锦哈哈大笑,看起来特别可爱。   “落儿,别说了。”那个叫三叔的中年男子显然比猫耳少女沉得住气,他一身修为恐怕也不低,苏乱锦根本看不出他是哪族的妖类,应为较为完备的化形把所有动物的特征都抹去了。   他是害怕猫耳少女会说出什么机密来。其实大可不必这么在意,苏乱锦又不是离岸,什么阵法什么机关,她通通没有研究,反而被这么像麻袋一样颠来倒去,有点昏昏欲睡。   “啊!~”   苏乱锦被丢在一朵妖花的花蕊里。想不到这暗河,如此阴暗潮湿的地方居然还能开出这么一朵像大象一样的妖花,一口就把苏乱锦吞了进去。   苏乱锦以前听说过食人花,用什么有毒的粘液,眨眼的功夫就能把人给含化了,然后变成养分更加滋润花朵。以为这就是可怕的食人花,吓得啊啊大叫,身体被法术包裹拱来拱去像个蚕蛹一样。   折腾了许久才发现,这朵巨大的妖花是他们一个秘密的监牢,只会困助她,并不会让她融化。   没错!她是很有价值的人质。   她现在突然有点期待,期待妖君重华会在什么时候发现她的消息,并且破解叛乱妖族的重重机关,撕碎这朵妖花,给她重见光明的机会呢?   她记得那个叛乱妖族的三叔说,一定得把苏乱锦的气息处理好,否则妖君重华马上就会察觉。   尽管他已经很谨慎的把她用土灵的秘术包裹起来,但是却忘记猫耳少女落儿的刀上,还滴着苏乱锦的血呢,一滴一滴,虽然不够多,但也足够妖君重华顺藤摸瓜的找过来……   苏乱锦打了个哈欠。昏睡过去。   北冥龟族荒宅中,荒草丛生断壁残垣,灰尘和大雪覆盖着一滴已经变成深褐色的血迹,一身玄色水貂毛领大氅的妖君重华拈起一丝残留的气味,果然是她的血。那一双狭长的眼眸,霎时变成万顷苍寒,远望忘川城外巍峨冷峻的青山,手中蓄满了捏碎乾坤之力。   不管他是谁,居然敢伤她,定然叫他们死无全尸。   苏乱锦已经消失了一天了。他搜遍全城,自信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就是没有找到她的踪迹。但是就在刚才他突然感受到北冥龟族的旧宅有灵力波动,还嗅到人类的血腥味,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类。   她之前被藏到了那里?为何现在突然有了线索?难道是那群犯上作乱的妖族的陷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自信那群法力低微的末得妖族还伤不了他。顺着血腥丝丝缕缕的气味,他一步一步来到城外。   而那血腥味在城外的树林里突然就中断了。这里必有蹊跷,妖君重华按下心来仔细观察了一下,日光正斜斜的打在树冠上,斑斑驳驳的树影和地上交错不齐的树藤,好像被人动过手脚,摆放自有一番顺序。   他们用妖火裂天阵起妖火,说明那犯上作乱的妖族自知法力不足便以阵法补齐欠缺。必然是专长阵法,树影和藤条说不定也是一种阵法!   乱羽仔细研磨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从容破了这阵法,地上裂出一道口子,只容一人经过,藤条自行结成扣,搭乘梯子落在那地缝中。   乱羽对那藤条梯子根本不屑一顾,只有那些法力低微、无法行云的小妖才会用这人类发明的梯子。他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足下生风。不用一会功夫就到了地下暗河处。   这河水黑的如同墨一样,偶尔碰上礁石翻卷起的浪花却是银色的,极其诡异。乱羽觉得身上的法力仿佛被什么禁锢了一样,脚下的凌空而立的法术都有些松动。这地方恐怕大有古怪,就算是他妖君重华也不敢太大意。   幸而他发现周围的岩壁上略有凸起,足够容纳一个人。   可是脚刚沾上那岩壁,箭矢如雨立刻从对面的墙上射来,有机关!妖君重华大氅一挥将那些箭矢挡住,但那箭矢乃是仿制神魔俱灭的诛仙箭,箭头是用铁石磨成四角钩状的,比一般的箭矢更重更猛,破风而来,此刻妖君重华的妖力被那一河黑水制约了,最后一箭划破了他的大氅,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一道血痕。   受了伤,妖君重华变得更加狂躁,想不到那些末等妖族还有这些能耐,当初没有赶尽杀绝真是妇人之仁了。   岩壁上每隔几处就有一个一摸一样的凸起点,但很难确认哪里是有机关哪里是没机关的,这恐怕也是一个阵法。仔细看石壁上似乎还画着许多古老的图腾,妖冶的木莲支,展翅的比方鸟,翻云覆雨的巴蛇,狰狞的饕餮,单脚的夔牛。难道是以妖兽的属性而对应的五行阵法,但如今这很难见到这些传说中的神兽了,那些末等妖族恐怕没本事建造这么恢弘大气的上古阵法,他们恐怕也只是机缘巧合下发现的!   幸亏金眼碧蛇身为妖族四大支之一,渊源极深,对这些上古的阵法略有研究。妖君重华又仗着法力了得,不畏刀剑,试了两三次,这才找到了窍门把阵法破了。   依着顺序在石壁的凹凸处跳来跳去,身如游龙衣袂翩然,如同古老的祭祀舞。   石壁的下端,临着黑水河的地方,几上几下的机关磨合声响起后,出现了一个石洞,石洞低矮只容人弯腰匍匐前进。妖君重华扔掉已经破碎成褴褛的玄色大氅,眸间金光一闪,俯身便如蛇一样钻入那石洞之中。石洞极为深邃,但走着走着渐渐宽敞了许多,容人直立行走之时,妖君重华已经满身灰尘,紫金色的长衫被石洞中黑色的泥水染的斑斑驳驳。   就算是当年平乱之时,千军万马的围困他一人,他也谈笑风生从容面对,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   妖君重华用手指沾染了一点衣襟上的黑色泥水,放在鼻翼下细闻,不知这与那暗河黑水是不是一样的物质,能压抑妖力?还是这暗河下面本就是一个压抑妖力的阵法?    第二十九章 上古奇阵碎心魂 更新时间2012-1-1 16:40:09 字数:2741  第二十九章上古奇阵碎心魂   这暗道里静的连蚊虫扑翅的声音都没有。但因为石洞狭窄密闭,脚步声依旧清晰可闻——即便妖君重华走路都是提着真气轻起轻放。   突然脚步声戛然而止,紫金色的长袍被划破,一丝血滴落在石板上。   若是再往前一寸,恐怕掉的就不止是一滴血了,而是他的膝盖骨。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锋利的天蚕丝,细如游丝,却比一般的刀刃更锋利,杀人于无形。但他们也有致命的弱点,比如说如紧绷的弦,脆而易折。妖君重华轻笑一声抽出无色水晶宝剑,手腕一转,已是数十道剑影流光,如飞刃一般切断了那些丝线。   但这些丝线只是环环相扣机关的一部分,断了立刻就触动了另一个机关。后面的石洞洞口被几块硕大的砖石封住,不,这并非普通的砖石而是一种上古的土灵咒语,越聚越多的土灵石如同一个杵子,而这狭小密闭的密道就是一个钵,妖君重华就是即将被捣碎的肉馅。   “以为这点法术就能困住我么。”   妖气本是无形之物,却被他释放于体外如擎天之柱一般对抗土灵石所结成的石杵,黑天暗地,飞沙走石。他衣袍上的黑色泥浆却在此刻熠熠生辉……   若是平常这样程度的妖气他支持个几天几夜气都不喘,不知为何今日居然会后继不足。   他的妖气居然会敌不过那土灵的厚重之气。   一炷香以后。   妖君重华后脚跟一顿,土灵之气如一堵墙倾倒压来,妖君重华面容狰狞难以置信,一瞬间妖气如崩云做散,天塌地陷,血肉之躯被碾碎成血沫,血溅四壁,但立刻又被土石掩盖……   妖君重华猛的睁开了眼睛。不不……他不是被土灵机关碾碎了么,这里是哪里?   到处怪石嶙峋,却和刚才的暗河石洞并不一样。非常的开阔,天空黑云翻滚,天幕低垂,闷雷轰轰齐鸣。   他是什么时候从地下暗河出来的?忘川城附近也绝对没有这样诡异的景致。   他身上依旧是沾了尘土碎屑的紫金龙蛇衣,脚下的缎面软靴踩在怪石之上,总觉得是走在刀尖上一般,这些石头总有锋利的棱角抵在他的脚心上,冷冷的寒意透过鞋传来。   远处的怪石更为高大,约到腰处,他隐约看见一个女人靠着怪石背对着他,那一身红衣黑发,难道是云起?云起跟随他而来,调查这些叛乱的妖族么?   不,不是她。即使云起也穿红衣,却是红衣战甲相配,多了几分英武之气,而眼见这个女子的背影软的如同流淌的水,随风而动的纱裙轻的如同山谷间的雾岚,散落的发丝柔和婉转如水藻。   她回过头来,居然是沉锦上神。那倾城的容颜,绝世的风姿,在他记忆深处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从未向眼前这样生动的摆在他面前,一个活生生的沉锦上神。   妖君重华的瞳孔一收一缩。全身都蓄满了力气,像是一只豹子。   那个红衣的女人手指轻轻指着他,天空中就噼里啪啦,紫色的闪电划破长空。她纯白的面孔上却有一抹阴邪的微笑,红唇轻启,无声的对他说:“这是你的天劫,你忘了么?”   轰隆隆,轰隆隆,暗云翻滚,蓄势而发,垂云如浪更如巍峨的山重重叠叠。最后只凝聚成一道闪电,诛仙灭魔的闪电。   妖君重华快步跑向沉锦上神,脚步如飞,身影如箭,丝毫不理会那气势压人的闪电,正在他的头顶开了花,在他的周围爆裂如明火。阴天乌云大地黯淡,却因这一簇簇闪电而忽明忽暗。   沉锦上神的头发化作黑色的巴蛇,一起一伏捆绑和闲置着妖君重华的动作。妖君重华毫不畏惧,宝剑护住周身,锋芒毕露,刀剑无影。沉锦上神的头发被斩断,丝丝缕缕的落在地上,变成如暗河上沾染的泥浆一样的东西。   “你要杀我么?”沉锦上神嫣然一笑。伸出手,像是在欢迎他:“你还想杀我几次呢?”   妖君重华心中钝痛,一道天雷打在他身上,五雷轰顶。他浑身痉挛,只感觉全身的骨骼都要碎裂掉了,他的身体就要被撕裂掉,手中的无色水晶宝剑滑落。   天上的乌云仍在凝聚翻滚,好像在筹谋更加惊天劈地的一击。   妖君重华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却咬着牙强走了几步,抱着沉锦上神的肩膀,完全瘫软在她怀里。   “你现在还有力气来杀我么?”沉静上身轻蔑一笑。   他的确连勾勾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但妖君重华脸上却尽是欢喜。   “我所后悔的,只是当时没有与你一同死在天劫里。我一直后悔……”   当时天劫来临,他感受到那股强大的毁灭力量,自知不敌,所以眼睁睁的看着沉锦上神殒身而死。此后数百年,数千年,他才知道,原来他错过的是一个值得同赴黄泉的人。百万雄兵,金银珠宝,或者万里封疆都没有那个红衣女人的莞尔一笑更令他开怀和舒畅。   “来吧,天劫。”轰隆隆!雷电轰鸣,万劫不复。妖君重华却只感觉到了怀里这个女人轻轻的颤动,然后再他的脖子上不痛不痒的咬了一口。   这一口,是原谅还是救赎?   妖君重华很意外的没有感觉到想土灵压身一样的碎筋断骨的痛楚。他明白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已经陷入了幻境,一遍遍死亡的幻境。上古阵法果然非同凡响。   碎骨毁身为下,诛心为上。   他不断的经历着各种幻境,在这些环境里他找不到破解的办法,甚至连妖力仙法都被束缚和控制。真真正正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死的干脆利落。   这些幻境并不能伤害他的身体,但他的三魂七魄会一一被阵法诛灭,到最后,就算他还有呼吸,却已经成了一具空壳。如此阴毒的阵法,如此阴毒的招式。   他感觉到此刻身在水中,如母体一般缓缓而过的暖流从他的鬓角眉梢流淌而过。这次换什么花样,在水里?在水里又有怎样的死法呢他有点期待。不知是东海龙宫?还是寒川冰涧?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如炬。他这一次一定会仔仔细细的查找这环境的破绽,绝不会死的这么轻易!   睁开眼,周围沾满了持刀拿剑的一众小妖小怪,但奇怪的是,他们的姿势并不是攻击,而是防御。为首的是一个穿墨绿色拿着棍棒的男子,他的身后是一个猫耳少女。他们的神情从茫然到惊惶然后变成畏惧。猫耳少女大声呼喊着:“他醒了,他醒了,戒备戒备!!”   妖君重华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看情形,好像是他一不小心从上古幻阵中醒来了。他的力量,他的妖力都从沉睡中被唤醒,妖力充沛到他只用一个指头就能掀翻这这洞穴。   他破水而出,黑色的暗河卷起一道龙卷风,将他拖起。宝刀出鞘,煞气逼人。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他的水晶无色宝剑如死神的镰刀,飞快的收割着这些毫无招架之力的妖族的性命,这才是真正的血肉横飞,这才是真正的血溅四壁。   猫耳少女大喊着:“小颂,小颂你在哪里……”快跑两个字还没有喊出声,脑袋就如断线的纸鸢一样飞出好远,缓缓坠落。那一双明亮的黄色眼眸仍然睁得大大的,在找她年幼的弟弟……   黑色的暗河才是这上古幻阵的阵眼,暗河的河水就是引人至幻的魔力,而那树藤就是唯一的解药,妖君重华太过骄傲,纵身而下已经被空气中游离的暗河水汽包围。此后他经历箭矢石洞和天劫沉锦的幻境,那时他的身体已经被河水吸附,缓缓流淌入密道的深处。妖君重华的肉身,早已比金石更坚硬,除了高深的剑气,别的刀剑根本难以伤他分毫。而在暗河所营造的上古幻阵里更是忌讳打扰。任何一点些微的疼痛就可以让他逃脱幻境……    第三十章 此番情柔难解意 更新时间2012-1-2 10:00:41 字数:2793  当囚牢妖花被撕碎的时候,苏乱锦还未睁眼就先闻到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这是一场屠杀,连暗河的水都变成暗红色,翻滚不休。   妖君重华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就像在幻境里,他用尽力气抱紧沉锦上神那样。   虽然立刻被紧紧的拥抱,头被按在某人的胸膛,但苏乱锦依然非常清晰的看见了他的脸。眼睛像是揉碎了的金子,薄唇轻抿。居然是这样美的人,媚骨天成,一个眼神就叫人迷醉。   “你……你是谁……”苏乱锦轻声问他。   明显感觉到那副身子僵硬了几分。然后顿了顿,放开了她。妖君重华也发现他没有带人皮面具,脸上并没有紧绷的感觉。是当时闻到血腥味,走的太急了,人皮面具根本没有戴在身上……   “我……我是他派来接你的。”   苏乱锦也不揭穿,轻声“恩”了一声作为回应。因为身上的土灵被破,所以脖子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她龇着牙“咿呀”一声痛呼出来。妖君重华忙撕碎了身上的衣服,按住她的伤口,并用妖力催动伤口的愈合。她的头就靠在他肩上,表情却比刚才拥抱的时候柔顺的多。   苏乱锦感觉到从他手指间缓缓流过的暖意,慢慢抹去了她的疼痛。“谢谢。”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妖君重华却感觉自己的心猝然慢了半拍。至少这句谢谢是真心诚意说给他的,不必带上谁的面具假装另一个人。   “我带你走!”妖君重华将苏乱锦抱起,就如在东海龙宫时一样,就如在那个刚到忘川城的雪夜一样,将她护在怀中,用玄色的大氅裹住她,帮她挡风遮雨,也掩去了一地血肉残骸……   富春楼。   妖君重华一到富春楼就把苏乱锦放下,自己跑的没了影,苏乱锦猜想他是不是急匆匆的回去找乱羽的那张人皮脸了,其实他自己的脸那么好看,为什么一定要乱羽的脸呢?难道有些人,专门想要自己的变得丑一点?好吧好吧,怎么能说乱羽丑呢?作为坚贞不屈、一仆不侍二主的小跟班,她是必须时时刻刻抱着世上只有乱羽好的态度,严于律己,好吧……乱羽那是英俊,妖君重华那是妩媚……   齐老板一见苏乱锦立刻堆满了笑,说已经安排好了住处,这就带她上去。   已经不是上次住的芙蓉阁,而是芙蓉阁旁边的菡萏居,里面位置倒也宽敞,摆设也精致的与芙蓉阁无二,只是有一样不好,没有窗户!进了屋就要点蜡烛,即便点上蜡烛仍是有一种黑压压的气闷感。   仿佛知道苏乱锦并不十分满意这间屋子,齐老板立刻解释道:“姑娘,实在抱歉了,您原先住的那间屋子如今来了贵客,只好委屈姑娘暂住这里。乱……乱羽掌柜说,会尽快安排姑娘新的住处,请姑娘不要担心。”   什么有了贵客?根本就是怕她再逃跑一次呗!没窗户就没窗户了,反正她是送上门来的,不拿到息壤和泱泱的残魂,决计也不会走的。   齐老板说要去催着厨房做几样小菜,这就告退了。   苏乱锦仰面躺在床上,鼻尖上还沾着妖君重华身上的混着丝丝血腥的檀香味。他们出来的时候,苏乱锦虽然被裹在大氅里什么都没看到,但却能听到暗河密道里一个呼吸声也没有。三叔、还有哪个叫落儿的猫耳少女和她弟弟小颂,现在应该都死掉了吧。再加上富春楼外几十条命……   虽然他杀孽太重又暴戾无常,但是对苏乱锦却是百般维护,苏乱锦都看在眼里。心道,倘若他没有伤到乱羽掌柜,以真正的面目和她做朋友该有多好,他们一定会是像阿瑟和乱羽那样要好的朋友。   略带遗憾的撇撇嘴,苏乱锦把脖子上的紫金龙蛇的布条取下来,对着烛光看了又看。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放在了旁边。伤口已经愈合了……   门外有人敲门,苏乱锦以为是端饭菜进来的店小二,也没多在意,喊了一声‘进来‘。   推门进来的并不是店小二,而是一柄龙蛇木的拐杖。四处敲一下,才跨过门槛,漫步进来。这人竟然是离岸。他脸上带着笑意,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一壶美酒。背上当然还背着他那青灰色的龟壳。   “我与阿瑟族长打赌,赢了一壶美酒。因赌的是姑娘,算来也是沾了姑娘的光,因而来和姑娘一同享用此酒。”离岸扬了扬手中的酒壶,然后随意用桌上的茶杯斟了两杯酒。   苏乱锦一见进来的是他,立刻鲤鱼打滚似的坐了起来。见他故意提到阿瑟,不由得有点心虚。   “先生怎么在这里?”   离岸举杯,与苏乱锦碰了一下。青花瓷的酒杯里酒色如琥珀,清澈醇和。   “我与姑娘有缘做了邻居,暂住在芙蓉阁。”   原来芙蓉阁真的住了人?所谓的贵客就是离岸。那齐老板也不算是骗人了。   这是苏乱锦第一次离的这么近接触离岸,眼前这个丰神如玉、闭目浅笑的少年,仿佛完全无害一般敛去了所有锋芒,但她依然清晰的记得他是如何巧妙计算,让云起招招被封的死死的。他绝对没有表面上看上去这么简单无害,他的城府深不可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思熟虑,那他如今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呢?   “方才我从齐掌柜耳中听到了一个新鲜的名字,乱羽?”   苏乱锦眉毛一动,放到唇边的美酒,辣的难以入口。离岸倒是镇定自若的又来碰了一下酒杯,瓷器碰撞的声音清澈如流水。   “明人不说暗话,姑娘想必早已知道,孰真孰假。我只问姑娘一句,为何回来?”   离岸果然洞若观火,猜到苏乱锦是阿瑟他们所救,又半途折回是有所图谋。这话要是问阿瑟,那个滑头说不定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扯开话题,可如今面对面,只对苏乱锦一人施压逼问,苏乱锦就哑口无言,不知所措了。   “乱羽,万年之前沉锦上神的坐骑灵兽,上古神兽修仙而得正法归为仙君,却无牌位。沉锦上神死后,在三合镇设织骨阁,专做鬼怪生意,以物易物。与妖君重华唯一的牵扯,就是沉锦上神。而你可知道,你和这沉锦上神相貌有七分相似,所用的法术也是一模一样的木灵……”   离岸每说一句就附身贴近苏乱锦一分,话说到这里,已经快脸贴脸了。苏乱锦冷汗直冒,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派人去摸了他们的底细。   离岸的眼眸猝然张开。苏乱锦甚至能感觉到他长长的睫毛划过她的眉梢,那一双明晃晃的白色瞳孔就贴着她的眼睛,明明知道他看不见,却总觉得被他看进了心里。太可怕了。   “不管你为了什么而来,这里是妖界不属于你,三合镇也不是你久待的地方,无论是妖君重华还是乱羽都未必是真心待你,快回你的人间去吧。”   苏乱锦脊背发凉,被这个人盯着就像被十几座大山压着一样,那种潜移默化的威慑力是她从未见过的。   门外敲门声再次响起,离岸这才敛去了目光,专心致志的品着酒。   进来的是齐老板,他一进来就先看见离岸,似乎也有些意外,先和离岸打了个招呼,才毕恭毕敬的把东西摆在桌上。四碟小菜,都是清淡的素食,外加一碗黏糊糊的粥,颜色和气味都有些古怪。   “真是香味扑鼻啊,还有一碗金丝血燕燕窝。看来齐老板是私藏了不少美食呀!”   “离岸少爷,这你可就说错了。这些东西可都是乱……乱羽掌柜担心苏姑娘身子娇贵吃不惯咱们这里的粗俗东西,特意从人间弄来的。特别是这极品的血燕更为难得,是看咱们苏姑娘伤着了得补补血呀,亲自又去了人间一趟,眼巴巴的送来的。”   原来他刚才只送她到客栈门口就匆匆离去不是为了拿那张人皮面具,而是为了这燕窝。   “他……他人呢?”   “走了,刚走。姑娘若是有事儿,我派人再去叫他……”   “不必了。”   血燕虽贵重,却不如那一碗她常吃的桂花粥好。    第三十一章 十二銮殿今已空 更新时间2012-1-3 19:00:09 字数:2741  菡萏居里因为没有窗户,呆久了总是觉得气闷,即使烛火通明也总觉得黑压压的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上。所以当她闲暇的时候都会坐在客栈的门口喝茶,虽然她非常反感的能感觉到齐老板监视的目光。妖君重华一定让齐老板看住她,免得她乱跑吧……   说起来离岸也是一个人住在客栈里,他怎么就那么有耐性的能一坐一整天,左右手变幻着角色,自己跟自己下棋呢。苏乱锦看上一盏茶的功夫就觉得无聊的要死了!   她已经三天没有见过妖君重华了,但是每天都能吃到不同的人间食品,听说都是妖君重华专门吩咐下去的。他并没有遗忘和冷落她,却不愿见面。不见面的话,她怎么能知道泱泱的残魂放在哪里了嘛!   和苏乱锦相比,真正被冷落的人应该是离岸才对。云起和妖君重华都像是故意忽略他一样,没有人再提起两族联姻的事儿。   咕噜噜……车轮滚动的声音,苏乱锦侧目望去。   客栈的门外有大批大批的马车,大部分马车上箱子落箱子像是在运送行李一样,有几辆车盖雕花,四面帷帐的看起来就华丽的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其中一辆马车路过客栈门口的时候拉开了帘子,苏乱锦与马车中的弱冠少年正好对视。   那男子全身穿着白色雪狐皮毛的皮裘大衣,姿容华美,体态纤弱,但眼睛却出奇的有神。他朝着苏乱锦扯出一个大笑脸,露出一小虎牙,灵巧可爱又不失浑然天成的媚态。   按说这样容貌出众的人物,苏乱锦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所以她敢肯定她绝对不认识这个人。但是那个单纯灵巧的微笑却让她有些毛骨悚然的眼熟,在那里见过呢?   某个月圆风高的夜里,某个磨刀霍霍向人肉的夜里,某个猫耳少女的身边。   苏乱锦顿时像吞了没去壳的核桃一样,卡住了喉咙,她的直觉竟然告诉她这个雪狐皮毛的弱冠少年和那个懵懂无知的年幼猫族少年有关,因为他们笑的时候露出的小虎牙和小虎牙露出的气质惊人的相似!   门口的车马好像停了,苏乱锦有不好的预感,决定不看热闹了,转身就要上楼。   “苏姑娘,你的茶还没有凉,介不介意让在下讨一杯。”   苏乱锦如芒在背,这银铃般带着笑的声音,绝不会是油头滑面的老板和呆头呆脑的店小二,恐怕除了那马车里的弱冠少年也没别人了。   还说什么介不介意?真是可笑,还真没见过这么自说自话的人,不等人应答就“客随主便”的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坐在苏乱锦原先的位置上,细细品味,又露出一副享受的样子,眯着眼抿着嘴。   “你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那少年举了举杯,自报家门的说道:“在下单字一个玥,人称公子玥。至于苏姑娘,君上苦苦找了两天方才现身,又被小心翼翼的‘金屋藏娇’在这富春楼,如今君上更是为姑娘遣散了十二銮殿里恩爱上百年的男妾。如此大动作,怎能不引人注目,姑娘早已扬名妖域。”   十二銮殿的男妾?苏乱锦听得一头雾水。却不自觉的被他的话题所吸引,像中了什么幻术一样,缓缓走回去,坐在他旁边。   “听说姑娘在叛变的妖族里受了点伤,不知道现在好些了么。”   苏乱锦摸摸脖子上的伤口,点了点头。她可不信这个来路不明的公子玥是好心来“探病”的,更带了几分防备的看着他。   公子玥举了举茶杯,挑着眉压低声音,语中带笑地说道:“光看伤口就知道当时情形危急,若是再深一分一毫,那可就性命攸关啊!也不知苏姑娘对我拼死相护,满不满意呢?”   拼死相互?那一刀是猫耳少女落儿悲伤失态挥刀所伤,当时在的就只有落儿和她弟弟小颂,虽然后来那个深藏不露的三叔也出现了,但毕竟出现的晚了,真正算得上‘拼死相互’的也只有小颂当时那一咬,松了几分落儿的力道。   这个弱冠少年果然和小颂有关。但小颂明明是年龄尚小的猫族?苏乱锦假扮沉锦上神需要翠魂石和仙衣的掩护,妖君重华假扮乱羽也需要带上人皮面具,这弱冠少年又是怎么伪装成小颂,又轻松骗过他的亲姐姐猫耳少女落儿的眼睛呢?   “姑娘两次出现在玄冥龟族的旧宅,恐怕也不是偶然吧,倘若深究下去,估计妖君重华对姑娘的信任就会大打折扣……”   苏乱锦这才听出来,这这这……这是红果果的威胁!   “只要姑娘帮我一个忙,我这里有瓶香油,是专门涂在头发上的。本来想在伺候君上的时候用,他最喜欢这个香味了,如今君上厌烦了我们,为了姑娘将我们驱逐出十二銮殿,恐怕这辈子再难有机会面见君上。而姑娘正是荣宠备至之时,还请姑娘代我把它用完吧……”   原来这个弱冠少年是妖君重华的娈童。听说他总共有十二个娈童,那这十二銮殿不就是他们住的宫殿么?   如果说公子玥折腾来折腾去,又是利诱又是威逼,只为了让苏乱锦代替他“为悦己者容”而用完这一瓶香油,打死她都不相信!   这里面定然有古怪。苏乱锦的眼睛在公子玥和香油之间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   公子玥知道她对他不信任,于是先用银钗在香油里沾了沾,亮在苏乱锦的面前,并没有发黑的迹象,说明没有毒性。然后他又倒了一点,自己抹在头发上,发丝油光发亮带着一缕幽香,仿佛也没有什么异常。   “这只是我最后的愿望,请姑娘务必帮我实现。”公子玥把香油往前一推,推倒苏乱锦面前。   门外的马车似是等的不耐烦了,又有一个人进了客栈催促公子玥快点离开,也巧了,还是个熟人。前任东海龙太子夜疏。   “狐玥,别浪费时间了,我们还要在日落之前赶到苍云城。”夜疏个头大,嗓子也洪亮的很,一进门对着公子玥就是一阵吼。苏乱锦这才记起,夜疏也是妖君重华的男妾之一。说起来妖君重华的口味好独特啊,灵动纤细如公子玥,身强体壮肌肉健硕如夜疏。听说前几日的叛乱涉及到的男妾也有四五个,估计也是各有千秋风格独特。   “苏姑娘?”夜疏等到公子玥施施然的走了,这才对苏乱锦打了个招呼。   苏乱锦对老实厚重的夜疏很有好感,朝他笑了笑。   “我不知道狐玥刚才对你说了什么,不过请你千万小心谨慎。还有,君上最近精神不太好,总有梦魇入夜,长此以往会走火入魔的。如今云起将军对君上日渐生疏,君上又遣散了我们,他身边连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了,你若是日后有机会见到君上,请多劝劝他。”   夜不能寐么?如果一只蛇长了一双熊猫眼,得是多搞笑的事情?不过苏乱锦不知道为什么实在提不起兴趣去看笑话,倒是隐隐有几分关心……   齐老板端着一壶新茶来到苏乱锦的桌子前,见她略带担心的愁容,宽慰道:“姑娘不必担心,等他们这群人出了城,十二銮殿估计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一定会迎姑娘住进去的,到时候有什么话直接对他说不就好了。”   “十二銮殿让我住?”   “是啊,乱……乱羽掌柜不是说姑娘暂住这里么?就是为了遣散**,让姑娘一个人住的自在些。”   妖君重华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以为她和那些娈童一样么?对她好一点,她就活该感恩戴德?遣散这些人,她住进去她能自在么?   连真正的脸都不敢露,所有的人都要陪着他园一个谎,别别扭扭的说着乱……乱羽掌柜,说的人不舒服,听的人也不舒服。   “以后还是叫君上吧。他若是怪你了,就说我说这么叫的。”   齐老板看了苏乱锦一眼,弯了弯腰应了一声。    第三十二章 夜半梳妆狐魇咒 更新时间2012-1-4 10:00:31 字数:2901  第三十二章夜半梳妆狐魇咒   那瓶子公子玥拿来的香油,苏乱锦很是戒备森严的塞到了床底下。但是半夜的时候,居然给离岸撞见午夜梦回,咳咳,也就是梦游……   正是那一日的夜晚三更时分,离岸听到隔壁苏乱锦所居住的菡萏居有异响,这才起身来看看。他敲了两下门,见没人应答就趴在门口听了听动静。俗话说瞎子的听力胜过常人两倍不止,光是用听得就能知道里面在干嘛。   像是梦中呓语一样,苏乱锦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十二金銮殿……用完这瓶香油……为悦己者容……”,而且她的动作僵硬似乎碰掉了桌上的其他东西,显得很是异常。   苏乱锦又不是第一天住在他隔壁,她以前从来没有梦游症呢!离岸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进去,并起两指,运气妖气,在苏乱锦的百汇穴一点。   苏乱锦身子一震,晕在桌上,过了好一会在缓缓转醒。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光着脚下来了,油灯也没点就对着镜子涂脂抹粉,特别是头发幽香阵阵光滑油亮。而穿戴整齐背着龟壳的离岸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在她的房间里,手里把玩的那一小瓶东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苏乱锦点上了油灯,这才看的清楚些。离岸脸上带着几分玩味,手中那一小瓶的东西,不正是她藏起来的那瓶公子玥送的香油么!她明明特别小心的给藏起来了,怎么会大半夜的跑到离岸的手中。   “姑娘,刚才中了狐魇咒。估计是九尾狐族的族长狐玥给你下的,他最擅长玩弄这些幻术香料之类的东西。听说他以前就是凭借独特的香味赢得了妖君重华的宠爱。真是可笑!人都说狐臭狐臭,欲盖弥彰的竟然玩起这些香料来。”   “狐玥?你说的是公子玥么?没错这香油的确是他白天里刚刚拿给我的。狐魇咒又是什么意思?”   九尾狐族?那不是和玄冥龟族、百面孔雀起名的大族的?他们的族长居然是妖君重华的娈童?怪不得阿瑟说九尾狐族和妖君重华一气连枝,最是亲近。   “不过是些小把戏,顶多是让你睡不好觉,每天都用这些香油罢了。等这香油用完了,自然也就解了咒语。对你的身体不会有什么损害。但是他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和你开这样的玩笑?”   苏乱锦也郁闷的很,不知道怎么会招惹上这么一个煞星。   她犹豫了片刻,觉得从玄冥龟族旧宅假装被叛乱的妖族绑架的事情,反正也是离岸出的主意,本来也不必瞒他。这才开口对他说起猫耳少女的弟弟小颂就是公子玥假扮的事情。   因为她很快就被关在了妖花监狱里,所以所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也不能提供更详尽的线索。所以离岸只是猜测他大概是叛乱妖族里的一员,甚至是挑起事端的人,但狐妖一族并没有牵扯进来。九尾妖狐一族最擅长变化和模仿,短期内以假乱真骗过猫耳少女落儿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也许他只是嫉妒心切,听说妖君重华宠爱一个人类女子,所以挑唆叛乱的妖族惹点事儿出来。没想到妖君重华为此更加担心你的安慰,遣散**十二銮殿,独留你一个。他在客栈门口见到你,一时气恼就下了狐魇咒,要折腾折腾你罢了……”   离岸安慰似的揉揉苏乱锦的头发,笑眯眯的说道:“不过是个玩笑罢了,这狐魇咒绝不会伤害你,我保证。你若觉得这香味实在让你不舒服,不如叫店小二打桶热水,洗掉了再睡。”   苏乱锦点点头,送离岸出去了。吩咐店小二打了桶热水把头发洗了三四遍,这才累的筋疲力尽躺在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原因。她总觉得头发上的油腻劲虽然去掉了,但是香味却依然存在。离岸说这狐魇咒只是一种玩笑,对她并没有伤害,但她总觉得公子玥不像是那么单纯的人。什么因为嫉妒心切?嫉妒心切他会想去火烧玄冥龟族的旧宅么?那架势根本不是冲着她苏乱锦去的,而是冲着离岸和云起去的?   离岸说的话,七分真三分假。让她不知道该信哪句?   也许阿瑟说的对,他绝不会是替妖君重华卖命的人,但也不见得就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阿瑟每过两日就会派人来客栈小坐,顺便交流信息。明天正好到日子,不如把情况告诉他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第二日还没到中午,就有一辆马车停到了客栈门前,说是来接苏乱锦去妖君宫邸的。这马车可比上次公子玥所用的华丽百倍,车盖的六个角上都挂着一串珍珠璎珞,苏乱锦是见惯了珍珠的人,自然知道珍珠的好坏,这几颗虽然小了些,但白中透着玉的润泽,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竟然是难得的珍品。四面的帷帐更是紫金色的缎面,上面的暗纹细致精巧,和妖君重华的长袍倒是一种图案。这车是妖君重华的御用马车。   妖君重华依旧没有出现,只是派了几个亲卫来接她。   穿着黑色盔甲的亲卫军说明来意,就客客气气的摆了一个请的手势,此后就像嘴巴被人缝上一样再没跟苏乱锦说过一句,这一路上闷的很。   妖君重华的府邸占了三分之一个忘川城,是在上古建筑上又比照原有的地基新盖起来的,大大小小的宫殿也有十来个,修缮的最好的当然就是给他十二个男妾所居住的十二銮殿。听说他的十二的男妾如今都搬出了忘川城,这宫邸除了亲卫军就是少的可怜的宫婢,俨然是一座空城。   此时虽是正午,忘川城里依然天寒地冻,大雪飘零。这整座皇宫都被风雪覆盖着,草木凋零,亭台冷寂,除了这一队人马,就连往来的宫人也没有几个,衬得这庭院楼阁格外的空旷寂寥,呼啸的冷风如同这殿宇的轻声叹息,苏乱锦掀着帘子看了一会,就觉得无趣,放下帘子,两只手抱着暖炉,取暖养神去了。   只是可惜啊,正好错过了和阿瑟的人接头的机会。身边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她听着这马车轱辘的声音,晃晃悠悠的就到了地方,淳华殿。   掀开车帘递过来一只手的人是妖君重华,说意外当然是有一点,因为他并没有带着人皮面具。那一双碎金色的眼眸下黑压压的一片淤青,看来夜疏说他“夜不能寐”倒是真的了。   “要不要再问一遍我是谁?我是重华。”   这算是取下面具之后的自我介绍么?   自从上次苏乱锦让齐老板直接称呼妖君重华为君上之后,齐老板就偷偷给妖君重华打了报告。自然妖君重华也就知道这个女子已经看穿了他粗陋的伪装,以后也不必再带那张绷得脸紧巴巴的人皮面具。   妖君重华此人的性格十分矛盾。比如说他当时削了乱羽的脸,做成人皮面具,伪装成乱羽的样子去骗取苏乱锦的信任,把苏乱锦带到忘川城。其实骨子里是又嫉妒又不屑的,他嫉妒乱羽每次都能毫不费力的成为她生命力重要的人,而他却要用另一张脸谋得不属于他的信任,但是又故意不改变自己的穿着、言语和习惯,漏洞百出的去接触苏乱锦。害怕被认出来,又有点期待被认出来。   万年之前,沉锦上神就是因为妖君重华和乱羽的相似之处而起了垂怜之心,想要点化他。   相似么?若是相似,你为何转世为人之后还能辨认的出不同之处呢。   “我认得你,你是救我出暗河密道的人嘛。”苏乱锦天真无邪的摆出一个大笑脸,倒叫妖君重华有了几分失神。   居然没有半分愤怒?没有质问?没有恐惧?他假扮乱羽骗了她这么久,她的态度居然是微笑。寻常人的反应,不是该立刻逃走,然后到处寻找乱羽么?   苏乱锦扶着妖君重华跳下车来,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宫殿。身边突然有人问了一句:“为什么留下……”那声音轻的就像幻听一般,苏乱锦侧身面对妖君重华,那一张雌雄莫辩,绝艳刺目的容颜,屏风而立,脸色苍白胜雪,薄唇轻抿如纸色,眼神有几分浑浊。   苏乱锦的手腕被紧紧扣住,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留下……”苏乱锦浑身一震,挽起的头发有些松松垮垮的散落下来几缕,一股子馥香侵入空气中……    第三十三章 馥香乱使魂离散 更新时间2012-1-5 11:00:27 字数:2670  第三十二章馥香乱使魂离散   妖君重华就那么紧紧的拉着苏乱锦的手腕,捏出两道淤青,弄的她生疼。她却懦弱的连吭都不敢吭一声,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为了泱泱的残魂留下来,为了乱羽想要的息壤留下来……可是一想到这些天吃过的金丝血燕,梨膏糖,还有各式各样热腾腾的人间美味,她便说不出口了。   他真心对她,而她却不得不为了这些理由与他虚与委蛇。   “为什么留下来……”妖君重华依然轻声喃语着,只是一双眼睛却已经闭上了。   再睁开时,他手上用力更猛,苏乱锦不由得身体颤栗,渐渐靠近了妖君重华一些,他的鼻翼离苏乱锦的发丝很近,清风拂来,有几缕头发扫过妖君重华的脸颊,他似乎也闻到一丝丝异香,皱了皱眉头,神情有几分迷离,眼神已经不再紧紧锁在苏乱锦的脸上,而是随着她头发的晃动而发颤着。   “沉锦是你么?你回来了?”妖君重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像是受了某种蛊惑一样,他看着苏乱锦欢喜的笑了。拉着苏乱锦的手也轻柔了许多。   “你放手!我不是沉锦上神,我是苏乱锦。”   “哦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渡劫回来,叫雷给劈傻了吧~”妖君重华脸上阴霾褪去,倒显得青涩了许多,像是没长大的孩童一般,一双迷离的眼睛看着苏乱锦嘿嘿直笑,苏乱锦被他笑的浑身鸡皮疙瘩直冒,但手腕一直被他握着,费了好大力气也挣脱不开。   “你才被雷劈傻了呢!你现在根本就是甚至不清醒了!!放开我!”   妖君重华不管不顾的痴笑着不肯放开她,仿佛要把她的每一个表情都看在眼里,每一个动作都印在心里,苏乱锦的模样在妖君重华心里完全变成了沉锦上神,天地之间所有景物都黯然失色,妖君重华的眼睛只有她一个人。他紧紧的拉着她,动也不敢动,眼睛眨也不敢咋,生怕他一个不小心,眼前这个人就消失了,就如同她之前抹去痕迹、藏了踪影的那几千年一样。   苏乱锦为了挣脱他,两只手一起努力,用力的拽。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经脉,愣住了。她终于知道妖君重华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的经脉里有两股气流,正在疯狂的涌动,经脉逆行,完全没有章程可言。   苏乱锦虽然修行玉环中的仙法没多久,却清楚的知道此时妖君重华的情况很糟糕,他走火入魔了。   耳边突然响起夜疏离开时说的话:“我不知道狐玥刚才对你说了什么,不过请你千万小心谨慎。还有,君上最近精神不太好,总有梦魇入夜,长此以往会走火入魔的。如今云起将军对君上日渐生疏,君上又遣散了我们,他身边连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了,你若是日后有机会见到君上,请多劝劝他。”   真是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不不不,明明刚刚还好好的,他还那么步步紧逼的问她“为什么留下”,那时候的神智都还是清醒的,怎么会突然走火入魔呢?难道是因为……苏乱锦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散落的发丝,和空气中愈发浓郁的香气。   离岸说过的那些话,字面意思应该是对她没有伤害。那公子玥煞费苦心的,要伤害谁呢?——妖君重华。这个答案简直不言而喻了。   公子玥是九尾妖狐的族长,若说没有野心没有城府,傻瓜都不行。从玄冥龟族旧宅的妖火事件开始就是他处心积虑布下的局,可惜并未成功。   幸好苏乱锦这个鱼饵自投罗网,才能引得妖君重华又落入他的算计之中,上古幻阵本来就可以一步步侵蚀掉妖君重华的灵魂,但如此一来叛乱的妖族就不好掌控,所以公子玥化身的猫族少年小颂就偷偷放了一只水蛭咬醒了妖君重华。借妖君重华把叛乱的妖族一网打尽,当然他公子玥也像模像样的死了一次,妖狐九尾就是可以假死九次。叛乱的妖族虽然没什么法力高强的妖类,但蚁多食象,妖君重华多少受了点伤,特别是在幻境中他已经伤了一魂一魄根基不稳。   若是此时静心休养,过个一百几十年的也就没什么大事儿了。可惜他不怜惜自己的身子,经常人间妖域两处奔波,妖力损耗过大。加之每天夜里都噩梦连连,总能梦见沉锦上神和那铺天盖地的电闪雷鸣,更害的妖君重华有些神智不清……这香油就是最后至幻损伤精神的一味药,对寻常人来说根本微不足道,但对精神面临崩溃的妖君重华来说就是一味毒药,直接催化了他的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的妖君重华根本不足以和四大族之一的九尾妖狐抗衡,此刻公子玥已经在做军事部署,集合大军压境。而阿瑟和离岸还蒙在鼓里,大部分的妖族军队都远在千里之外,根本没有人能和公子玥抗衡,要不了多久妖域的百里疆土就要改姓了。   “怎么办,怎么办……”   苏乱锦虽然不完全知道公子玥的阴谋,却知道走火入魔的厉害,更何况妖君重华突然间走火入魔和她脱不了干系,心里多了几分愧疚,就更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妖君重华如今的智力就如同稚龄儿童一般,不知道苏乱锦是为什么而着急,却能感同身受她的慌张。他毫不犹豫的把苏乱锦搂进怀里,以为她是因为脑子坏掉了而难过,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边说道:“不怕不怕,你脑袋被劈傻了,忘了我也没关系。从新认识就好了……”   苏乱锦张口要说话,嘴里却灌了一大口冷风。   妖君重华抱着她尽然飞了起来,足间一个点地,就如流星一般冲上云霄。耳边的风声呼呼大作,眼前的景观也变化万千,不一会看地上的人就跟芝麻大了,她眼前一阵晕眩,忙闭了眼,紧紧的拽着妖君重华的肩膀。   苏乱锦也不知道妖君重华把她带到了什么地方,只觉的风沙漫天,茫茫四野,尽是萧索之气。   脚下又什么东西咯了她一下,她随意那么一踢,竟是踢出一块白骨,看起来不知是人的手指还是野兽的爪子,一节一节的连在一起,被她踢飞了一小块。吓得她忙往后退了一步。   这里累累横尸,黄沙白骨,俨然是一片古战场的遗迹。   妖君重华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看着这空旷的沙漠,兴奋的对苏乱锦说道:“你还记不记得这里,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你远远走来,从百万大军中悠然漫步,不论是我的军队还是敌方的叛军,居然都看的目瞪口呆,连武器都拿不稳了。”   苏乱锦还是第一次听妖君重华说起这些沉锦上神的往事。面露迷茫的神色,心里说不出是好奇还是嫉妒。   妖君重华见她不说话,长袖一挥,竟是布下了一大片的幻境。金眼碧蛇一族并不像九尾妖狐一样善于幻变之术,妖君重华这片幻境布的极其耗费心神,也并不十分清晰。   但那种金戈铁马烽火硝烟的气势,依然让苏乱锦感同身受。   她的身边出现了许多虚幻的影子,也许是一个提刀的妖族,身上铠甲破损的厉害,已经受了伤,但依然大喊着妖君必胜什么的口号,勇猛的杀敌。也许是一个小个子的妖族,费力的挥舞着战旗,红色的战旗上如同鲜血染就一般,迎风招展。   而就在一刹那,所有的人影都如同被施了魔咒,动作僵硬的停滞了下来,眼睛吃愣愣的看着同一个方向。一个红衣明艳的女子从远处信步而来,她走的那样潇洒自如,百万军中蹁跹而过,刀剑血战视若无物。那种感觉,让苏乱锦如遭雷劈。   这就是沉锦上神么。隔着几千几百年,苏乱锦第一次从走火入魔的妖君重华的记忆幻境里,亲眼看到了沉锦上神的风姿,绝世清华,遗世独立。    第三十四章 痴人莫笑他人痴 更新时间2012-1-6 17:00:37 字数:2896  第三十三章痴人莫笑他人痴   妖君重华的幻镜并没有坚持太长时间,苏乱锦还来不及看清沉锦上神走近的神情,也看不清她到底长得如何貌美,只觉得气度不凡而已。大概在妖君重华的记忆里,第一次遇见的沉锦上神本来就是模糊不清的,只需记得她绝世的风采便足以魂牵梦绕了。   “记起来么了么?”妖君重华满是期待的看着苏乱锦。   苏乱锦皱着眉头,刚欲说话,却又被妖君重华堵住了嘴。妖君重华摇着头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我带地去帝丘山上,你就能记起来了。”   又是一番腾云驾雾的长途跋涉,妖君重华又把苏乱锦拖到一处山林里。   这里古木苍天,遮天蔽日,却有一处场地颇为空旷,原有的几处树木都被拦腰砍断,切口平滑,应该是什么神兵利器所伤,又带有毒性,所以几百年,几千年来都没有长出新芽,空留一个木头桩。   “你还记不记得这里,我们大战了三天三夜,我几次败在你手里,你却不杀我。我当时自视甚高,什么人都不曾放在眼里,也没在什么人的手里吃过这样的大的苦头,你是第一个破去我所有招式,撕毁我的自信,把我狠狠的踩在脚下,不屑一顾的人。但你并没有杀我,反而对我一番点化。”   林中的断木桩子仿佛拔地而起,瞬间长成千年之前的模样。林中一红一紫两道夺目的身影,在光影斑驳间穿梭,一刀一剑都如轻如风,快如电。   紫衣的妖君重华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一脸肆无忌惮的怪笑,出手狠辣,剑光一闪,一道剑气就劈断了红衣女子藏身的那株榕树,百年老树粗壮的身躯轰然崩塌,木屑四溅,那翩翩红衣宛如林间的蝴蝶一样,向后退去,不紧不慢,不急不缓,张弛有度。   紫衣少年步步紧逼,那一柄无色水晶宝剑舞的风生水起,剑气如一条巨龙一般盘旋而上,席卷天地。那红衣女子像是被逼入绝地一般,处处杀招。但她仍是面无表情,眼中精光一闪,就找到了紫衣少年的破绽,避开长剑,一脚踢上他的肋骨。   竟把他踢的横飞出去,撞断了三根古树。林中又是轰轰一片倾倒的声音,巨大的树冠倒塌,倒是日光倾泻而下,亮堂一片,照的那红衣女子巧夺天工的五官熠熠生辉。   紫衣少年单手撑着地,一身灰头土脸的,眉宇间却依旧有几分顽劣与倔强,刚摸着剑想要站起来,再大战个几百回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起身。   那红衣少女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身后,一双鹿皮软靴踩在他的肩胛骨上,看似漫不经心却重如泰山,让他半点挣扎不开。   幻境渐渐散去,少年依然紫衣翩翩的站在她的身侧,容貌中少了几分倔强张狂,多了几许冷厉。但眼神依然清亮,期期艾艾的看着她。   “想起我来了么?想起我来了么?”   苏乱锦张口说道:“不……”我不是她,我不是沉锦上神……   妖君重华一握拳,仍是不放弃的说道:“风石窟你肯定能记起来,我带你去那里!”   天旋地转之后,眼前的景色又变了。   这是个阴冷阴冷的小洞穴,风口处呼啸之风如同魔鬼的哭喊,很是吓人。洞穴里面却潮湿而温暖,这是一个非常隐蔽的洞穴,以前应该应该是老虎或者狮子的巢穴,如今却空无一人,往里走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苏乱锦就只能感觉到紧紧拉着她手臂的妖君重华的温度。   那种温热在黑暗中尤其明显。   里面隐约有火光传来,看清了才发现,也不过是幻境。妖君重华布下的幻境。   围着篝火的两个人依旧是年轻时候的妖君重华和沉锦上神。沉锦上神一边呵斥着抱着野鹿残肢不肯放手的妖君重华一边煮着一锅浓汤。   那时候的妖君重华和所有妖族一样最喜生食野物的骨肉,茹毛饮血,就同野人无异。沉锦上神乃是修道有成的神仙,自然看不惯这些。所以教导他如何生火煮饭。   那一锅浓郁的野山参蘑菇汤,熬得浓稠鲜香。女子莹莹白润的手指拿着勺子在锅中搅拌,水汽如白雾一般缭乱了她的容颜,偶尔抬眼瞥向紫衣男子的眉眼,举手投足皆是风华绝代。   “你尝尝这样可不是比你啃食冷冰冰的骨肉好上许多。”   女子递上的一勺浓汤,正摆在紫衣男子的眼前。他不加犹豫的就吞入肚中,刚刚出锅的热汤,烧得他呵着气跳着脚,一阵乱动。时而皱皱眉,时而又乐呵呵的傻笑。其实那少年还不习惯这样的饮食,但却一次也不曾拒绝女子递上来的汤勺。   “慢点喝,小心烫住嘴……”   “怎么会烫住嘴,你以为我是笨蛋么!”少年脸上一红,急慌慌的辩白到。反而惹得女子一阵轻笑。   那银铃般的笑声,仿佛仍旧回荡在洞穴中……   “你可还记得?我们在这里做了蘑菇汤,山参汤,灵芝汤……”妖君重华掰着指头,数着笑着,仿佛那是他最美好的记忆。   苏乱锦仍经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妖君重华看她仍是半点反应也没有,还不死心又带她去了许多地方,什么骏业古城,什么山涧深处,什么荒草原野……   最后他带她来到了会稽山。   会稽山顶一片焦黑焦黑的痕迹,像是被雷劈过一般。苏乱锦似乎有所察觉,这里不会就是……沉锦上神殒身的地方吧。   “到这里你还没有想起我么?”妖君重华指着这会稽山上的洞穴。   他的身体里数道真气在流窜,他现在已经无力再支起幻境来唤醒苏乱锦的记忆了。他拉着苏乱锦慢慢的坐在地上,靠在一块石头上慢慢说道:“你一定是在怨恨我当时挑了你的仙障,又引来双重天劫,你定然是恨我才会忘了我……”   “你躲了我三千年,又忘了我三千年,沉锦沉锦……你在怪我……”   妖君重华的脸色越来越白,气息渐渐压制不住,在身体里冲撞开来,他的耳朵渐渐溢出血丝来。   苏乱锦丝毫没有察觉,因为手腕被他抓的太紧,又被迫看了一场又一场的幻境,心里有些不耐烦。气冲冲的吼道:“什么忘了你,我根本不是沉锦!我就是我!”   “你在怪我是不是,怪我不肯把你的真元还给你?”   妖君重华从心口一剜,手中竟多出一个真元做的光球。真是沉锦上神临终托付给他的真元,这数千年来他日日夜夜养在心口,如今破损的地方都被他用自己的真元修补好了。但因为日积月累的在他的身体里,已经和他产生了丝丝缕缕的联系,如今突然取出,就如同剜去了他的心头肉一般,妖君重华的脸色更加难看。   “我问你为什么留下……你不就是为了这个么?我欠你的……我欠你的……”   苏乱锦瞪大眼睛,这是个什么东西,她只感觉到那小圆球是一团浓缩的巨大能量,但那并不是她要的东西,她惊慌失措的喊着“不要不要!!!”但妖君重华的耳朵里血流的越来越多,已经听不见苏乱锦在说什么了,不顾她的反对把那光球推入她的身体……   此后,苏乱锦的眼前一片强烈的光芒闪现,她的身体如同被巨大的能量撕裂了一般,疼的无以复加,支持不住终于昏了过去。   此后苏乱锦人世不知。幸亏乱羽和阿瑟来的及时,否则她和妖君重华都要死在这荒凉无比的会稽山上了。乱羽从苏乱锦身上拿到了沉锦上神的真元,打破了被妖君重华封住的穴道,法力恢复。而走火入魔的妖君重华被阿瑟所救,在气息崩塌,七窍流血之前封住了经脉,但他魂魄已经不全了,从此以后就如痴儿一样,脑子时好时坏。   忘川城大乱,九尾妖狐犯上作乱,幸亏离岸及早防范,联合云起的兵马成功阻止了这一场兵变。   后来听阿瑟说,云起带着重华从此隐居山林,而离岸成了新一届的妖君。盘古幡、泱泱的魂魄都在宫殿中找了出来,百面孔雀族投诚换来了一粒息壤,乱羽恢复了他的容貌,带着尚在昏迷的苏乱锦又回到了三合镇。   这日子仿佛平息了许多。   除了苏乱锦的记忆里多出来的那些如梦似幻的关于沉锦上神的幻境。   她终于明白了离岸曾经说过的话,无论是重华还是乱羽,都未必是真心对她好。有时候她在想,也许她就是那个小瓷瓶,只是装着沉静上神灵魂的容器罢了,他们争来真去,为的并不是瓶子本身。    第三十五章 酒香茶浓点心店 更新时间2012-1-7 11:00:04 字数:2651  第三十五章酒香茶浓点心店   “桂花糕,杏花糕,绿豆糕,乳酪糕,芝麻糕,核桃糕……阿瑟啊,你是怎么一会功夫做出这么多个花样的,简直跟变戏法一样。”   苏乱锦左右拿着三块杏花糕,右手端着核桃糕的白瓷盘,眼睛还不闲着,滴溜溜眼巴巴的看着桌子上的其他糕点,生怕旁人动上一个指头。   妖界此番大变,阿瑟身为百面孔雀族的族长却仿佛事不关己似的,甩下烂摊子,连夜跟着乱羽和苏乱锦跑到了这三合镇,非要做他们的邻居。   乱羽说上三句话就有一句是毒辣的、呛人的。比如这句。   “你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半点手艺活没有的笨孔雀,你去三合镇凑什么热闹啊,那是生意人呆的地方。”   说完还不屑的甩了阿瑟一个大白眼。   阿瑟是什么人?闲人呐,所以赌气消失了没几天,又出现在了三合镇。   那时候苏乱锦正偷偷摸摸的跑去春三娘那里偷吃点心,却发现这街道上多了一间店铺,而蹲在门口拿着毛笔对着匾额发呆的人正是阿瑟。   阿瑟当时正在惆怅新店起什么名字好,苏乱锦来的正是时候,非要她帮忙想一个不可。   “除了春三娘、乱羽掌柜他们这些咬文嚼字的文化人,我见别人家的铺子都简单的很,林大嫂的烧饼铺子就叫林氏烧饼,顾大夫的药房就叫顾氏医馆,简单明了,路过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的。”   “我也觉得这法子挺好,恩恩……诶,苏丫头,这三合镇上还有烧饼买么?”   “是西湖边上的小城里的,我和掌柜的前些天才去玩过,那里四季如春,阴雨绵绵,湖里的画舫晚上出游好看极了……”   “既然是好看极了,你为何口水直流……”   苏乱锦挥着袖子,不修边幅的擦擦嘴角,撅着嘴说道:“当然画舫上的点心也很好吃嘛,可是那上面的女人太缠人了,乱羽老板一上去就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贴上来四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弄的他老大不高兴,我才抓了三四块点心就被他拖走了。”   苏乱锦说完还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一想到那酥软香甜的糯米糕,她的口水又不自觉的要“涨潮”了。   “诶,你要开什么店啊?武器店么?”   阿瑟摇摇头,漫不经心的说道:“不是啊,点心店。”   点……点心店,苏乱锦欢喜的就要冒泡了,抱着阿瑟的胳膊在她脸上大大的亲上一口,或者说在苏乱锦的眼里,阿瑟已经整个人变成了一块人形点心,还不断的像母鸡下蛋一样生出各式各样的小点心。   阿氏点心店。阿瑟毛笔一挥,一蹴而就。不过她本来就是个粗人,最不擅长写字,这字体浑然天成的狂草,而且最后那一笔被苏乱锦打扰,写的更像是鬼画符了。   苏乱锦当时被乱羽看的紧,不敢出来太久,没等到阿瑟开火做点心也就回去了。   阿瑟把招牌挂起来,坐等了一天也没有人光顾。只因为大部分的客流都被口腹香吸引去了,毕竟口腹香这三合镇上的百年老店,名声在外。   最后口腹香关门了,阿瑟才坐在门口等来了第一桩生意。是一个醉汉,白天光顾着喝酒了,晚上肚子咕咕乱叫,这才摸黑找到了这里。   “还有吃的么?”那醉汉举着酒杯,摇摇缓缓的走到门口,头晕目眩的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撞上门前的柱子。   “大门没关,自然还是要做生意的。”阿瑟说话不咸不淡,完全不敬业。   口腹香门口揽生意的小厮就极其自来熟,即使是陌生人只要进了门就能奉承的客人从头到脚都舒服,关系扯起来能一盏茶的时间就称兄道弟。本来只想要一盘的硬能叫上一桌好酒好菜。   “给我来个烧饼,或者馒头。”   “本店只做点心。”阿瑟指指自己的招牌。   可惜黑灯瞎火的,又是个酒醉之人,眼花的本就厉害,哪儿能分辨的出她鬼画符的字体写的是什么啊。   那醉酒的客人从怀里掏出一颗珍珠,扔到台阶上。   “那随便来点,能填饱肚子就成。”   阿瑟捡起颗珍珠,用衣角擦了擦,又咬了咬,觉得成色不错,勉强收下。这才不换不忙的去做了一盘点心,具体做的什么她自己也忘记了。只知道那醉汉吃的狼吞虎咽,差点把盘子都咬碎了往肚里咽。吃完了仍是不过瘾,问道:“没了?”   阿瑟摊手,没了。   那醉汉两眼一瞪,怒道:“这些钱在口腹居也能吃八菜一汤呢,怎么到了你这小店里就只有一盘子点心,你这不是坑人么?”   阿瑟面无表情的说:“我这刚好比口腹居稍微贵上一点。”   这岂止是贵上一点!!   那醉汉气的一张脸憋得通红,酒壶迎面就砸了过来。阿瑟也不恼,侧个头轻轻松松就躲开了。反而平心进气的问他:“好吃么?”   那醉汉也是一愣,“好吃”。   “你还有钱么?”   “没了……”   “哦,那我关门了。”   醉汉还没反应过来,“阿氏点心店”的大门就轰的关上,碰了他满鼻子的灰。他自然是反应不过来,因为那双手的主人,是妖界用刀最快的人,一双最快的手,揉面团子最快,关门也关的最快。   第二天,所有从这里走过的人都闻得到一阵点心的清香,居然是昨天晚上那一盘点心留下的,香味久久不散。引得人腹中馋虫尽出,于是“阿氏点心店”的生意渐渐好起来。简直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来往不绝。   阿瑟就定下了个规矩,凡吃她家的点心统统不许带走,必须在店里吃完。而这店里总共只有十张椅子。吃个点心还要排大半天的队等位置,这样的刁难一出,客流这才少了几分,勉强算是正常了。   苏乱锦来串门的时候,却不必等。她既可以坐到里面的小间,单独的桌子椅子还有一盆长势正好的兰花,而且她还有另一样特权,赊账。   用阿瑟的话说就是:“乱羽那个眼高于顶又没见识没眼力的笨蛋,自以为自己会个易容术就了不起了,说老娘我没手艺,这不仅是对我人格的侮辱,还是对整个百面孔雀族的侮辱!老娘我谁的钱都可以不赚,偏偏他的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乱羽的钱不好赚。他即使闻着香味鼻子舒舒的抽气,食指大动也绝不承认自己想吃,把自己的脚和自家店里的桌椅凳子绑起来,也绝对不会朝那什么劳子点心店走上一步。   但苏乱锦的钱好赚啊,苏乱锦随便吃,随便赊账。至于能不能讨要的回就是阿瑟的问题了。   眼下苏乱锦就躲在小间里像小老鼠一样吃着点心,有点乐不思蜀了。   “阿瑟你真厉害,去了人间没几天就这么有本事!而且数十道道点心一起出炉呢!~”因为吃到加了糖心的莲子糕,甜的苏乱锦的尾音直飘到云里,真是唇齿留香,甜而不腻啊。   咳咳,百面孔雀一族有一个绝技,就是如孔雀开屏一样,一瞬间多出许多分身。这和九尾妖族的幻术不同,百面孔雀的分身都是结结实实的有形的,只是支持的时间尚短,但即使这样在打架的时候出其不意的变出十来个自己也是非常唬人的。   这等绝招却被阿瑟用啦捏面团,和糖水,磨糕分……   “咳咳,我阿瑟可是大名鼎鼎的妖界第一快刀,人家出一招,我能出三招。做点心也是一样嘛……人家做一道的时间我也能做十来道出来。”   苏乱锦张着嘴长长的“哦……”了一声,表示“大开眼界,敬仰敬仰!”然后继续抓起点心,囫囵吞进嘴里。这些点心都有些碎末,平常人像她这么个吃法都免不了呛到咳嗽两声,也不知她是比别人的喉咙眼长的大些,还是经验格外丰富,连粗气也不喘一个,吃的依旧津津有味。    第三十六章 最难缠是人情债 更新时间2012-1-8 10:00:35 字数:2653  第三十六章最难缠是人情债   苏乱锦是熟客,若是渴了也会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抓上一小把便宜的茶叶,泡水就喝了。匆忙的时候,茶叶也不必,直接喝水也就是了,嘴里反而甘甜清香尽是点心的香味。   阿瑟还要忙她的,端着盘子去招呼前面的客人。虽说顶多只有十位客人,忙也忙不到哪儿去,但来来回回的跑腿总是少不了的。刚掀了帘子出去,又缩回脑袋给苏乱锦说道:“苏丫头,泱泱来找你了。”   说来这个泱泱姑娘也是个奇怪的鬼。她住的翡翠屏风店和阿瑟的点心店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乱羽的织骨阁就在中间。她明明走上几步就到织骨阁了,偏偏羞的很,一到织骨阁门口就恨不得蒙了眼睛飘过去。非要到点心店里来,借苏乱锦的手把情书送过去。   说来也巧,每当泱泱姑娘思绪翻腾情不自禁要动笔写点什么的时候,苏乱锦都能恰到好处的馋虫翻腾情不自禁的要来吃点什么……   苏乱锦又吞了了几块点心,这才拍拍肚子意犹未尽的抹了把嘴。   泱泱自从得了残魂之后,出落的越发水灵了。一双秋水横波的眼睛,俏生生的看着苏乱锦。手里一封粉红色的书信,攥在手里,都快捏皱了。   “苏姐姐,你……你能不能……能不能……”   “能能能!交给我吧。”   这送信的差事苏乱锦来来回回也做了好几次了,泱泱每次来都能羞涩的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口齿不清话语颠倒,一张好好的宣纸都能叫她揉成草纸,害的乱羽上厕所的时候总拿错,用过了才发现上面还写着娟秀的蝇头小楷……   苏乱锦把抓过点心的油乎乎的爪子在自己身上艳红色的小花袄上蹭了蹭,这才把那封书信接了过来,收在怀里。   “多谢你了,苏姐姐了。”等那书信离了手,泱泱这才像是了却心结一样,舒服的吐出一口气来。魂体一荡,群摆就像是花瓣似,一身粉裙如花苞催开,衬得她颜色倾城,整个点心店的人都侧目看她。   泱泱也算的上远近闻名的一大美人吧,怎么偏要吊死在乱羽这颗又孤傲又臭屁又吝啬的歪脖子树上呢。   “诶,苏丫头别忙着走,我这里也有一封信捎去给你们家掌柜。”   苏乱锦一扭脸,迎面遇上阿瑟递过来的信件,差点撞上鼻子。她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连接信的手都颤抖上了几分,苦着脸问道:“阿瑟,你不会也看上我们掌柜了吧。”   “啊呸,他一只四不像的狐狸精,还真以为是香饽饽了。这是账单,你回去给他,他自然会明白。”   这下苏乱锦的脸更苦了。她这半月来,可没少吃东西。这账单估计已经堆得有小山那么厚了。乱羽掌柜虽说家底不薄,但真的很有可能被她一举吃穷……   苏乱锦正哆哆嗦嗦的把阿瑟的追债单收起来,和泱泱浓情蜜意的情书放在一起,却见阿瑟已经不做生意,忙着赶人了。   “这么早就收摊么?”苏乱锦探出半个脑袋,看正午太阳正是毒辣。明明日头还早的很。   阿瑟不慌不忙的把休业的牌子挂起来。收拾好桌椅板凳,更是把所有珍品瓷器等等摆设都放进柜子里,大厅里空空的,倒是难得的清净。   “以我对乱羽这厮的了解,他这么阴险狡猾斤斤计较又喜怒无常的小人,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会先把你禁足半个月,再跑到我店里大闹一圈,而且毁坏的桌椅板凳,那是死都不会赔钱的。所以我不如暂时不做生意了,静候大驾!”   苏乱锦怀中的书信简直就是个一点就爆的火药啊。泪流满面……   阿瑟根本不是生意人嘛,她是存心来三合镇找乱羽乐子的,不找点事儿这日子长的没法过呀~   苏乱锦一步三磨蹭的往织骨阁走。恨不得脚下长出树根来,让她寸步难行,永远站在这大街上,不去看乱羽掌柜暴怒的脸。什么美味的绿豆糕啊红豆糕……全都是穿肠毒药,而她此刻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半月禁足吃不到穿肠毒药而惴惴不安!   “吃饱了?”乱羽眯着眼,用一把小锉刀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磨着指甲,那动作优雅又细致,根本不像是在磨指甲,而像是在切割致命的喉咙。   苏乱锦一时紧张,没有控制住,打了个饱嗝。乱羽的动作顿了顿,额头青筋浮动。   “吃饱了!”有问必答是合格小跟班的基本课,就算是大难临头,她依然纹丝不动的对答如流,这才是极品店小二兼之头号跟班的素质,霍霍!   “舍得回来了?”火药味愈加浓烈,乱羽一根一根水葱似的手指,指骨攥的有些发白。   你瞧你瞧,明明叫你一起去吃的时候吧你拧巴,拧巴拧巴的跟麻花似的就是不去。现在她偷吃回来,就恨不得吃了她泄恨一样。   苏乱锦缩缩头:“掌柜的。”这一声喊的软绵绵娇滴滴,那是非常有讲究的。乱羽的小锉刀又顿了顿,险些划进肉里。   “今天见到泱泱了?”每次她这么……?这么女人?用暖绵绵的温腔软语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一准能猜到,准是被那只麻烦的女鬼泱泱传染了。   苏乱锦立刻嘴上抹蜜似的奉承起来:“掌柜的料事如神,真乃人中诸葛……”嗖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粉色的。另一封也被带了出来。苏乱锦一看,可就急了,她本来打算找个掌柜的心情好的时候,再把阿瑟的账单拿出来呢,现在居然一不小心带了出来,功亏一篑啊……   “今天怎么有两份呢?”乱羽见惯了那粉红色的信封,反而对另一封信充满了好奇,伸手把它从地上捡了起来。   苏乱锦“啊”的大叫一声,立刻又猛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这才忍住了。   乱羽见她表情多怪,忍不出笑出了声,心想莫不是她自己也写了一封和泱泱类似的,怕我笑她,这才不敢拿出来吧。   苏乱锦见乱羽此时笑的欢畅,眉梢眼角都柔和许多,自欺欺人的安慰道,这大概也算是掌柜的心情好的时候吧。   乱羽打开了信,看见那鬼画符似的字体,脸色立刻就变了,笑容完全僵硬。   苏乱锦掩耳盗铃的用手捂着眼睛,我看不见,你也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一。   薄薄的一张纸叫乱羽看的哗哗直响,那手抖得跟筛子似的。上面鬼画符的账单他看不清,下面一行请人代写的小字,他看的清清楚楚。合计,赊账三百珠。括弧,东海顶级珍珠,假冒伪略不可。   二。   乱羽倘若此刻留上两撇小胡子,估计这胡须非得翘上天不可。气的他一掌拍到桌子上,无辜的桌子颤颤巍巍的震了震,还算坚挺的没有散架。他赊欠春三娘的茶钱一月不过三十珠。听闻阿瑟开的那间铺子价钱离谱,如今看来简直是明抢,才半个月就三百珠。苏乱锦是有十张嘴,还是吃的不是米面而是金银珠宝啊!!!   三。   苏乱锦在心中默数到三的时候,乱羽终于出招了……   捏着她的下巴,吼道:“下半个月,你老老实实的哪儿都不许去,出了织骨阁一步,以后一年都甭想吃桂花粥!”   苏乱锦呜呜咽咽的哼唧着。心道,真正的‘料事如神,人间诸葛”根本就是阿瑟嘛!   乱羽果然拎着一把凶器,刚刚修指甲的小锉刀。这就气势汹汹的奔向阿氏点心店了。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这只孔雀不修理修理她,她就不知道这三合镇是谁当家!   嘭。   暗器破风的声音。乱羽随手将小锉刀一扔,正打在飞来的暗器上。半截筷子被锉刀劈断,没了气势,掉在地上。这半截筷子正是阿瑟扔的,她看起来现在心情好的不得了。这也难怪,每当乱羽心情差的不得了的时候她就免不了要高兴一番。    第三十七章 此地有珠三百颗 更新时间2012-1-9 18:00:47 字数:2724  第三十七章此地有珠三百颗   此时正是三合镇最热闹的时候,来往的行人和兜售小物件的人很多,各式各样的铺子都敞着大门,这半截筷子对锉刀的暗器之争顿时吸引了不少人围观,偏巧乱羽和阿瑟算得上三合镇生意最好的老板之一,这看热闹的人就看的更津津有味了。   “我这把小锉刀五十两。”乱羽咬牙切齿。   “我这半截筷子五十一两。”阿瑟平心静气。   “你这无耻小人,空口白话,这破烂筷子也能值这么多钱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这样讹你家大爷我!”他叉腰站在街上,蓝丝月白的长衫凭风而立,明明是泼妇骂街的经典动作却被他做来显出一种飘逸之风,半点俗气也没有了。   阿瑟反口就回击道:“你个有眼无珠的家伙你,认不出这犀角白玉箸就算了,居然还诬赖我一个正经生意人的信誉,我阿瑟童叟无欺,即便知道你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没有眼力劲的绣花枕头,也不屑于讹诈你一里一毫。莫要把全天下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奸商乱羽!”阿瑟悠然自得的像连珠炮一样把乱羽说的头顶冒烟,怒不可挡,自己却得意洋洋晃着一缕发丝,抬眼瞥他。   苏乱锦此时正在乱羽的身后不断念叨着“阿弥托福,阿弥陀佛……”   这两个人斗来斗去的,各种难听话都说出来了,每次还要比对方多出几个字来才算气势够足,这一来一去的片刻功夫,两个人说话就跟背文章似的,长篇大段的好不罗嗦。   “小姑娘,来一把瓜子么。”身边一个细瘦细瘦的大叔把行李当凳子,坐在路上看着热闹,非常热心的递过来一把瓜子。   苏乱锦苦着脸,眉毛都耷拉着。“我的小棉袄上有两个口袋,你只给我一把瓜子怎么够?”   风中凌乱的某大叔递过来两把瓜子。然后苏乱锦不慌不忙的把两把瓜子装进了一个口袋里,并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方小手帕,抽了抽鼻子。   这手帕还是非常有历史的,乃是泱泱所赠,苏乱锦不到伤心的时候绝不会拿出来装模作样的擦眼泪的。   “小姑娘,他们吵架的都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呀。”   苏乱锦心道,这吵架的两个人不论谁输了一言半语估计她都没好果子吃,乱羽要是输了自然要给她摆上半个月的黑脸,阿瑟要是输了恐怕以后半个月要每天想法子来吵一场,不赢了口水战绝不罢休。可是这些又岂能对一个路人甲细细说呢。家丑不外扬啊!于是扔了一个白眼出去,说道:“因为你们热闹不给钱。”   那细瘦细瘦的大叔像看着怪胎一样看着苏乱锦,嘴里念叨着:“三合镇真是奸商云集的地方啊。”收起行李,热闹也不看了,一溜烟的走了。   此时乱羽和阿瑟的唇枪舌战已经进入白热化。   “白眼狼乱羽,你既然说自己是个正正经经清清白白老老实实诚诚恳恳的好人,那为何你欠我的点心钱迟迟不归,那三百东海明珠,可是黑字白字半分也假不得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这么正正经经清清白白老老实实诚诚恳恳的人自然不会不认账吧。当然我阿瑟是个比你更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古道热肠的生意人,你要是实在没钱,穷的叮当响只要在父老乡亲面前表个态,我也就放你一马,顶多把这债款贴满整个三合镇,让所有跟你做生意的人都把钱交到我这里,“   真难为阿瑟了,能一边躲着乱羽毫无章法的暗器飞镖的偷袭,一边把这一大段话气儿也不喘的一咕噜说出来,该重音的重音该喷口水的喷口水,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真是一场点心引发的口水战啊!苏乱锦缩缩脖子,幸亏此时乱羽没工夫理会她,不然大切八块,炸吧炸吧炒吧炒吧,刚好是口腹居的一道名菜,人肉满汉全席之十大酷刑……   “阿瑟你这阴险狡猾蛇蝎的妇人!你那点心简直胡乱标价,一堆面团火一烤就变成东海明珠了,你做梦吧。别说三百明珠了就是三颗石头,我都不会给你的,你快滚回你的孔雀窝去!三合镇有我乱羽一天,就不许你这奸商横行霸道欺诈良民!!!“   “老娘可不是妇人,老娘是正经的黄花大闺女!“   “看你满脸雀斑,容颜黯淡,满口黄牙,头发干枯没有光泽,就知道你乃风烛残年的残花败柳一枚!“   “啊呸!我比你至少小了几万岁。“   眼看他们两个已经成经济纠纷演变成人身攻击,作为始作俑者的苏乱锦犹豫着开口,想要劝架。   “我说……“我说天黑了,你们要不要喝口水……   乱羽和阿瑟非常有默契的扭头吼道:“你闭嘴。“   劝架果然是愚蠢的行为。   “我说,你们要不要来我店里坐坐,我正好有桩生意要找乱羽老板谈谈,三百珠为订金。”   乱羽和阿瑟同时闭了嘴,再次扭头,这次说话的人乃是一身绿藻蓝波苏绣的春三年,她的春蛊楼正好在阿氏点心店旁边,人如柳枝一般靠在门上,一双浅绿色的眼眸染着淡淡的笑意,十指涂了凤仙花的汁水正红艳欲滴的晒太阳。   苏乱锦非常气馁,原来劝架是需要成本的,光是订金就足足有三百珠,春三娘好大的手笔啊。   进了春蛊楼,自然闻见这里各种香料混杂的古怪气味,大白天用帐子把日光挡在外面,屋里染着一盆银丝炭火,春日里还烧炭?其实那银丝炭火不过是一种香料,味道浓厚,渐渐把怪味掩盖了去,屋里也不觉闷热,反而多了些清幽之气。   “这样好的香料,春三娘竟然舍得用来待客?”   春三娘笑道;“我与乱羽掌柜相识几百年了,一直以为你是个好脾气的人,如今看来你不仅脾气暴躁,而且一张嘴巴也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平日那定是对我忍让再三了,这禄庐香虽是宝贵,但也不及乱羽掌柜平日里照顾生意的万分之一恩德呀。”   乱羽脸色窘然,轻咳一声说道:“三娘,这是笑话我失态了。”   阿瑟也跟着挤进春三娘的店里,朝苏乱锦挤挤眼睛。春三娘见了阿瑟也是礼貌的一笑,笑的如凤仙花迎风招展,妩媚不可方物。   果然在这样一个妩媚又温柔的女子面前,任谁也不可能再不顾仪态的扯着脖子当街叫骂。   “三娘说有生意可做?莫不是要在下帮你化形把。”   春三娘乃是一株万年胡桃妖,道行深厚更善于制毒制香。就算一般的小妖修行个千百年也都能化形成功,而她万年修行,法力深不可测,却至今仍是半人半树,腰部以下,罗裙掩盖的皆是盘踞纵横的藤条树干。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不瞒你说,我曾经有过一双人类的腿,圆润细长宛如最好的羊脂白玉,十个脚趾光滑灵翘也染着这样的凤仙花汁,任谁看见了我的腿,或是我的脚趾,都决计要被迷住,半天移不开眼……”   “只可惜我的身体被一个道士重伤过,他的符咒打在我的身上,害我再也聚不了型,只能维持着树根的样子,又粗又黑,我只能日日夜夜的藏在裙子里。”   “这事儿简单的很,我用秘法帮你捏一双腿出来,再去杀了那个道士,只要他一死,他下过的封印咒自然而然的也就破了,你的一双腿就能永远保持珠玉一般的白滑光嫩。”   春三娘拨了拨炭盆,那香料燃的更快了一些,火光衬的春三娘双目含情,面色泛红。她睨了乱羽一眼缓缓说道:“这法子倒是简单,只是我并不愿意杀了他。”   阿瑟和苏乱锦都是女人,看的明白,这道士恐怕不是普通的道士,而是春三娘的情郎。   “其实我用这么贵重的香料,不过是想让你们静下心听我讲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故事。”   春三娘说话酥酥软软的,就像西湖的春雨一般,她讲起故事来自然也是娓娓道来,即使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故事,从她嘴里说出来,也是极为引人入胜的。    第三十八章 春蛊楼里话旧情 更新时间2012-1-10 9:00:26 字数:2394  第三十八章春蛊楼里话旧情   春三娘的眼中飘着蒙蒙的白雾,仿佛就回到了那个带有蒙蒙白雾的年少时光。   “万年之前,我还是一株又瘦又小开不出花儿的胡桃树,瘦小到即使在盛夏里叶子也稀稀疏疏的,根本没有鸟儿愿意在我的枝桠里筑巢,也没有猴子或者松鼠在我的身上跳动,因为我仿佛一碰就会散架。那时候我就遇见他。”   “他星朗俊秀,爬了半天的山也不见半点狼狈之色,他尝了许多草木,最后才看见我,但一见就十分欢喜。那时我又瘦又小,他不肯摘我细碎的叶子,晚风吹的猛了他还要帮我挡着,每隔几日就来看我,帮我培土固苗,从来没有人带我这样好。”   “他一直陪着我,初夏秋冬,我竟然越长越高大,来年五月初还开出了一簇簇的花,整个岐山便只有我这一树胡桃花,满山野花芬芳灿烂,却都没有我开的好看,想必他也是这样觉得,他将我的花蕾摘下一穗放在了枕边……”   “我就借着那一穗花香入了他的梦,我们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并在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间留下了一个疤。后来我就去了妖界修炼,赶着化成人形再去找他。”   炭火中的香料爆出灯芯那么大的火花,听故事的人都在这香味的指引下,染上了春三娘的情绪。她说道那少年时的娇羞,忐忑,不安,和绵绵情意,都让这香味更加传神,仿佛透进灵魂一般。   “只可惜我天生愚笨,等能化形之后又不知过了多少年,你知道妖界的天气常年飘雪四季不分,修行又要摒除杂念,枯燥乏味的很,在那种情况下很容易就忘记时间流逝,何况他是凡人,时间本就和我们不同。”   “那时我修行百年,仗着有法保护神,就出了妖界要去人间寻他。人间百年,沧海桑田,他已经不知投胎转世多少回了,我却还对他念念不忘,只盼着他手中的伤疤仍在,让我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他。”   苏乱锦急切的问道:“那你找到了么?”   “自然是找到了。”春三娘苦笑道:“他居然是个除魔卫道的道士,专和我过不去,我知道他喝过孟婆汤,根本没有记忆,我不怪他。只是……只是他当时已到了风烛残年,脑袋冥顽不灵非要杀我不可。”   苏乱锦插嘴说道:“道士们大多都是死脑筋。”   “你这丫头,见过道士么。”   苏乱锦脖子一扬,骄傲的说道:“西湖边上的折子戏上唱过聊斋,棒打鸳鸯的不是和尚就是道士。”   阿瑟笑着推推乱羽,说道:“这趟西湖去的好,没少长见识。”   乱羽扯扯嘴皮子,瞪了苏乱锦一眼。诶,前几年,她刚来三合镇的时候多么乖巧懂事纯真朴实啊,如今怎么被荼毒的这么厉害。   “只怕这道士比普通的道士还要厉害几分,因为他是岐山派的开山始祖。我当年被他重伤,只剩了半口气逃了回来,心想罢了罢了这一世我是不指望了,等他死了,我再找他一边就是了,来世再别是道士了,就是个杀猪的养马的粗人我也老老实实的跟他过一辈子。”   “岐山派的开山始祖?那老头可厉害的很,只怕没那么容易死。”   三合镇和岐山原本就离得近,作为老邻居,乱羽对这个岐山派的开山始祖略有耳闻。   “的确不太容易死。到现在都没死,也有千年了。心想这千年过去他只怕也成了半仙了,我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再见到他只怕要死的更快,所以一次也不曾去过人间。”   “半仙的话,他前世的记忆恐怕已经开启了。”   “我想也是开启了,他一定是想起我了,他手上还有我留下的伤痕,他的灵魂一直记着我呢。”春三娘说到这里,情绪多了几分欢喜,可没过多久又静了下来,缓缓说道:“只怕,他也不敢见我,他放不下我,便不能真正六根清净脱胎换骨,自然也不能位列仙班。”   阿瑟说道:“你这女人,还替他惆怅起来。”   “是啊,我在三合镇这许多年,不敢见他,却日日想着他,替他惆怅只怕比替我自己惆怅的还要多。”   “那你惆怅来惆怅去,想到解决办法了么?”   乱羽是个男人,对最这种缠绵悱恻的免费八卦兴趣并不浓厚,他感兴趣的是他三百珠订金的生意。   “帮我把他易容成二十岁的摸样吧,总觉得他那一张脸像是枯树皮。我既然不能狠心杀他,他又不肯成仙离去,那只好假装我们俩再年轻一回,荒唐一回,道士就道士了,迂腐就迂腐了,总过还是要吃到肚里,成为我的男人的。”春三娘眼波一荡,说话的语气都变了,什么愁思情长都无影无踪了。   乱羽脸上一紧,青筋暴露。   “你根本就是嫌弃他年老色衰,什么为他惆怅什么啰哩八嗦讲不完的故事,根本就不是重点。”   “不是重点,却是铺垫。”   “我只能把他的脸变成二十岁的脸,但他的阅历还是老妖精一样的丰富,你有把握搞定他么?他可不是普通的道士!”   “他迟迟不肯升仙,那不是等着我搞定他嘛!说不定他成了半仙以后想起我,后悔把我打成重伤,对我旧情难忘,我怎么能不体谅他呢,你说是吧。”   苏乱锦和阿瑟面面相觑,刚刚那个情深似海又带着淡淡哀愁的妩媚女子,突然就变成奸诈的小女人,她们有点不大适应。春三娘不肯见他,居然不是怕影响他的道行,而是嫌弃他那张老气横秋的脸!!   这简直不像是爱情,或者爱情本身就是斤斤计较。   “不是给你化形,而是给一个凡人变脸。而且这个凡人还是岐山派的开山祖师,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差事,说不定他的牛脾气没改,一见我们就要拿我们祭剑开炉。麻烦麻烦……”   其实三百珠的订金已经让乱羽心动了,但是作为一个鼎鼎有名的奸商,他还是要不动声色,按捺得住,一步一步的来讨价还价。当然讨价还价的第一步就是要不断声明这任务的困难重重,最好要描述的足够上刀山下火海。   “听说岐山派现在是人间第一修仙门派,名堂大的很。他们的开山始祖必定是有几把刷子的,而且好多年都没人见过他,谁知道他躲在哪里了,我还得大海捞针一样的找他……”   春三娘也在这三合镇上呆了几百年了,和乱羽是老邻居,自然知道他是什么人。   这些埋怨,不过是坐地起价的一个噱头。三百珠的订金还嫌少,这家伙简直是饕餮再世,贪得无厌啊。可偏偏她认识的人里,只有乱羽本事最大。   春三娘咬咬牙说道:“订金三百珠,加一个你最想知道的消息。事成之后再奉上一千珠,免费供你一年的茶钱。莫要再讨价还价了,这已经是我能给的最高限额了。”   “什么是我最想知道的消息。”   “关于神农鼎的消息,是不是你最想知道的消息啊?”   乱羽眯眼一笑,笑得真像一只刚偷了鸡的黄鼠狼。“成交。”    第三十九章 兵分两路入岐山 更新时间2012-1-11 10:00:40 字数:2970  第三十九章兵分两路入岐山   乱羽和春三娘一拍即合,准备连夜启程。其实,这种风风火火的个性苏乱锦早就摸透了,并不意外。让她意外的是,乱羽居然不肯带她去。   理由是她最近吃点心太多了,要罚她看门。泪流满面啊,甩袖子。   她堂堂极品小跟班怎么可能会让乱羽掌柜逃脱他的魔掌,单独行动呢,所以当天晚上,苏乱锦就在眼皮子上贴了竹牙签,硬撑着不能睡觉,死死地守着乱羽,防止他背信弃义始乱终弃和春三娘双宿双飞……   瞧她这悲愤激动的开始语无伦次了。悲催呀。   当然,她这个小尾巴还是被干干净净的甩掉了。有春三娘相助的乱羽,简直如虎添翼,一丁点迷魂香就让苏乱锦东倒西歪,睁着眼睛睡了过去。当然作为善良体贴的好掌柜,乱羽在离开之前,帮苏乱锦把眼皮子上贴的小竹签揭了,那是为了让她睡的更香。   “阿瑟,带我去岐山。”   第二天,苏乱锦一个鲤鱼打滚的跳起来,蓬头垢面扯扯衣服就冲到了阿氏点心店。刚巧阿瑟也起的挺早。一口茶呛到了喉咙里。苏乱锦刚说的什么?阿瑟,带我去捉奸!!?   “快点,从哪里去岐山,人界入口在那里,别发呆了,快点快点,一会赶不上掌柜的了。”   咳咳,原来是岐山啊。阿瑟瞥瞥苏乱锦,继续缓缓的抿了一口茶,气定神闲。   “乱羽都不肯带你去,我怎么能带你去冒险呢,你若有什么意外我可不想被乱羽骂!再说我现在是生意人,生意人就……”阿瑟话还没说完,苏乱锦就眼疾手快的从阿瑟凳子下面的小角落抽出一个包袱,里面带着几块包好的牛肉,几颗珍珠,火折子,换洗的衣服,和几个小瓷瓶……   “你明明就迫不及待的想跟去看热闹,连行李都收拾好了。”苏乱锦万分怨念的看着阿瑟。   阿瑟干笑两声,有点窘迫,但还是伸手把包裹抢了回来。   “诶呀,我这是为你好嘛,你是不知道岐山有多凶险!而且他们的目标还是岐山派的开山始祖,那法力高强,神出鬼没……”   “你莫要忘了我是个人类,去岐山那种地方,你们这种大妖怪恐怕要比我危险百倍吧。就算岐山老道再怎么不讲理,总不会对我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喊打喊杀,又是封印又是铸鼎的吧。”   “这,这……”阿瑟又一次词穷了。怎么感觉和乱羽吵架也没和这小丫头讲道理费劲呢?   “带我去吧,带我去吧。”苏乱锦抓着阿瑟的衣摆不依不饶的晃啊晃啊。   阿瑟最受不了这番磨牙功似的恳求,身形一变就使出百面孔雀的绝技变出十来个分身,被苏乱锦拉住的那个就是个假的,嘭的一下就像水泡一样碎裂了,而其余十几个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跑。   苏乱锦慌乱之中抓住其中一人,竟被她蒙准了,其余分身纷纷消失。阿瑟这下真要抓狂了!   “乱羽说他从没交过你武功!”   “他说的没错,他的确一招半式也没交过我,只扔给我一个内功法诀的玉环。”   “那你如何看破我的分身之术的,至少据我所知百面孔雀一族的分身还没有什么破绽,就连战斗经验最丰富的云起都在我手下吃过亏,你如何一眼就识破的,可别告诉我说你有火眼晶晶。”   “的确没有什么破绽,我只不过是运气好一点而已。不过现在可就不一样了,我在你身上抹了千里香。”   苏乱锦笑的非常灿烂,一口白花花的牙花子,毫不吝啬争先恐后的露出来晒太阳。千里香是走江湖必备的几种药品之一,抹在人身上会有一种奇怪的味道,经久不散,是用来追踪的必备良药。   “这点小把戏就想难倒我,难道我阿瑟白白比你这丫头多活了几万年不成,我只需要在其他人的身上都抹上千里香,我可不信你也能像我一样有十几个分身分头去找。”   “只可惜你那几万年不是在三合镇上生活的,所以你一定不知道江湖上老版的千里香早就过时了,我用的这一款是春三娘才发明的,有固定的雌蜂引路。”   苏乱锦笑盈盈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锦盒,像是最小号的首饰盒。示意阿瑟这就是她的秘密武器,寻路的雌蜂。   阿瑟想不到自己会被这小丫头摆了一道,不由的又气闷了。   “你昨天晚上怎么就没想起来在乱羽身上涂这个呢,坏水全用在我身上了。”   “这东西贵得很,我零用钱一向很少,不到万不得已才不会用呢!”   阿瑟心知,她便是这该死的万不得已了!只恨自己昨天晚上喝了几口薄酒,起得晚了,不然也不会被苏乱锦缠上。如今这情况不带上她,还真是不好脱身啊!   “那你便来追我吧,追上了,我就勉为其难的带上你。”阿瑟脚下一动,身子灵巧如燕,脚下顺滑如鱼,骨头更是柔软的如凭风摆柳又是婀娜又是诡异,不一会就窜出数十丈远。   这竟是一门诡异的轻功!   苏乱锦皱着眉仔细看她,阿瑟走路的幅度和脚下的步伐都很有规律,像是一种有节奏的舞蹈,苏乱锦看着看着就发现阿瑟的动作在她眼里时而慢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时而快的如游龙动作衔接巧妙一气呵成。不自觉的也学着她的样子追了过去。   阿瑟走在前面,却是故意放慢了动作在等她,想不到苏乱锦的资质绝佳,一眼就看出这“孔雀追”的妙处,开始几步还有些僵硬,后面就慢慢熟悉和连贯起来,竟然学的惟妙惟肖。   其实苏乱锦说的没错,岐山的牛鼻子老道就是再怎么迂腐,也只会把黄纸符咒贴在他们这几个打妖怪的脸上,苏乱锦虽说武功不济法力低微,但却是最安全的一个。粗浅的学上几招溜得快的“孔雀追”,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另一边,已经到达人界入口——古井处的乱羽和春三娘。   “你确定神农鼎就藏在岐山的墓地里?”   “千真万确,你知道我有个亲戚毕方妖王它也对这个神农鼎很感兴趣,只不过在岐山的墓地里吃了亏,现在伤势严重,已经回老家养伤去了。”   “我当然不知道,你一木系的胡桃妖和赤火鸟王毕方还能成亲戚了!”   春三娘妩媚一笑,乱羽他明摆瞧不起素来法力低微的木系树妖,可他自己的主人不也是木系的仙子么,这人真是矛盾啊。继而解释道:“毕方前些年过寿,只邀请了几十位私交不错的亲友,其中有一个叫绿萼的仙子送上了一副春江月夜图,上面题字的人笔法娟秀也是个女子,是那绿萼仙子的表姐夙琴,这夙琴姑娘前些天嫁人了风风光光的十里红妆,酒席三千,只可惜是个妾,而她嫁的这个人是我结拜大哥的表弟。你说,这样算来我可不是和毕方妖王是亲戚么?”   乱羽听的不耐其烦,冷笑道:“倘若你此时站在毕方的面前,他能叫出你的名字,我就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念!”   春三娘俏生生的娇笑着拍了拍乱羽的肩膀说道:“我方才只说我们是亲戚,可没说亲戚和亲戚之间一定能叫得上名字嘛,你莫要太认真了,不过这消息的确是可靠的。”   “拐了这么多个弯,听来的消息还说可靠?”   “自然可靠,和岐山有关的消息,我都要反复推敲反复查证的,半点马虎不得。”春三娘水烟似的眉毛一蹙,倒是难得的凝重起来。不过片刻又化成一汪春水了。   古井清幽,深不见底。上面却有一层法障,伸手一碰就会被弹开,然后浮现金色的古篆咒语,岐山派果然好本领啊。   “好像咒语加强了,诶,听说人间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为了王储的事儿又起了争端,有个叛乱的王爷举了旗子要造反,好几次差点被打败了,关键时刻总有妖风助阵,岐山的老道士怕是有妖孽作祟,所以把这入口看的更严了,如今要破去这咒术还要费一番功夫呢。”   这古篆上的字,如今少有人认得,乱羽难的就是这少数人中的一员。而且他的法术并非妖类,而是纯正的仙气,破这咒语简直易如反掌。   乱羽两眼嗔目,两袖灌风如浮萍飘起,五指疾如闪电去如风,变成七八道掠影,按照阵法咒术的顺序敲击古井的九个方位,九九归一,金色的咒符光辉乍现,又猝然消失于一点,这法术破了。   春三娘笑的更欢了。   “为什么破咒的人是我,得意的人却是你?”   “因为挑你来破阵的人是我,我春三娘果然没有看错你,我挑人就跟挑珍珠一样,准的很。”   “是大爷我太耀眼夺目了,哈哈哈。”   “倘若你是个哑巴,恐怕更讨人喜欢些。”    第四十章 红绳结阵金铃响 更新时间2012-1-12 11:00:22 字数:2861  第四十章红绳结阵金铃响   乱羽翻身跃入古井之中,顺着长长的甬道一直滑入黑暗之中。看起来是一直往下,殊不知是一种奇怪的空间隧道,那种古怪的下坠感在经历某个转折之后变得越来越模糊,反而像是又一股气流在托着他往上飘,直到跳脱出另一口更加荒凉的古井。   不一会春三娘就以同样的方式出现在乱羽的身边。   “这是什么?”   这口古井以前不过是在岐山后山的一片荒地,就算有人看守,像乱羽这样的身手足以轻松绕过他们,可是如今,这满院子系满铃铛的红绳,又是什么时候布下的天罗地网!   春三娘与乱羽不同,她只不过是个修行万年的胡桃树妖,并不像乱羽有仙气护体,这满园的铃铛红绳像是能锁住她的妖气一样,重重的压过来,她烦躁不安,一张白皙如玉柔似春水的脸差点显出原形,露出藤条如青筋一般时隐时现的。   乱羽还来不及制止,春三娘已经不耐其烦的扯开那红绳铃铛,妖刃如刀,破风而去,那红绳被毁的纷纷扬扬,漫天飘红,如似晚霞。   这般美景,他们现在可没心情欣赏!   红绳虽然毁了,红绳上的铃铛却落的满地,叮叮咚咚的想起来,声音震天,层层叠叠如音波浪涛一样的席卷而来,满地落叶也被这音波激的震荡不已,尘土漫天。   春三娘捂住耳朵,痛苦的嘶吼,她周身的裙摆节节爆裂,一双眼睛赤红赤红,满身妖气也被那音波激的震荡起来,翻滚涌动。   “好烦人。”乱羽脚下灌入沉沉真气,猛的一跺。这地面十丈范围内猛的一震,将这跳动着的金铃全震到了半空中,而那叮叮咚咚的音波仿佛也在一瞬间没了声响。   乱羽夹起已经狂躁不安的春三娘,一个掠影飞出这个红线金铃的困局。等他们离开之后,那些铃铛又开始叮咚作响,整个山谷都响彻这这种震天动地的铃铛声。   倘若刚才不是春三娘心急毁了红绳引来这金铃报信,乱羽自信能再一炷香的时间里破了这阵法。   罢了罢了,就算没有金铃的警示,春三娘这身妖气也足以惊动岐山珏字辈以上的真人。   岐山派开山创教已经有上千年了,其中以琼虚的琼字辈为首,当然琼字辈只有他一人,因为他就是春三娘心心念着的迂腐不化的岐山派开山始祖,自他往后,便是他的徒弟琅字辈,之后又有琬,玑,琇,珏,璞……好像现在的掌门人就是珏什么什么的……啊对珏禅。然后最年轻的一辈是瑞字辈。   乱羽正想着,几道冰凌符从侧面射来。   黄色的符咒纸上因为冰凌的咒术而多了几分蓝紫色,如最锋利的暗器一般破空而来,周围的温度瞬间降至零度,冷的让人行动能力也降下来不少。   反应还真快。   春三娘冷哼一声,老娘对付不了琼虚,难道连他的徒子徒孙的对付不了么。几片绿叶反手一洒,将那符咒在空中截断成三段,冷气消减,温度恢复如初。而暗中施法的人不由得后背发凉,因为他所躲藏的灌木丛已经被那几片名不起眼的树叶削空,将他整个人光秃秃的露出来。   追出来的人是负责看守古井的珏岳,他是掌门的师弟,在如今的岐山派辈分已经不低。他听见金铃警示之后就立刻赶来,躲在暗处准备拦截这两名浑身妖气的可疑男女,却不想那看似最弱的女子简简单单就破了他的冰凌咒,并且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哟,看不出三娘还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啊!居然大费周章的把他周围的草木全部削空,却未伤此人一丝一毫。”   刚才若不是春三娘抢着出手,珏岳的喉咙恐怕早就被乱羽斩断了。金折扇又收回袖中,蓄意待发。   没了那金铃阵咄咄逼人的音波,春三娘藤蔓似的缠在乱羽身上,眉眼横波的瞥了他一眼,带着笑意的说道:“诶呀,等我嫁给琼虚了,刚才那个小道士还得叫我一声祖奶奶呢,一家人喊打喊杀的多不好啊,小惩大诫恐吓一下他,让他知难而退别碍祖奶奶我的事儿不就好了。”   身后数道身影从三个方位追来,皆穿着深蓝色的如意花纹绣的道袍,黑色的长靴。为首的正是刚才春三娘拿来打趣的小道士珏岳,他是掌门的师弟如今已经是年近半百的人了,面色阴沉,手执一把拂尘正冷冷的看着妖化的春三娘。   “你存心让着他们,他们却如此不识好歹!”   “那也不许你欺负我的小徒孙,你若杀掉他们一人,我便扣去你尾款的一颗珠子。我是金主,我说的算!”春三娘娇嗔着,有些蛮不讲理的说道。   乱羽咬牙切齿,一双眉毛如剑一般斜飞。   “不许我动手,难道要一直这样丢脸的逃跑!你有本事你自己跑呀!别缠在我身上,半点力不出还有空朝后面抛媚眼!”   “别这么小气嘛,你一个孔武有力的大男人,抱着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儿啦!”春三娘拍拍乱羽的肩膀,然后从他的肩膀上穿过,面朝身后的几个飞奔而来的小道士妩媚一笑,那笑容如破冰的春雪,妖娆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柔情,她伸出手臂,绿色藤蔓从袖口缓缓攀升。身后的道士们都以为她要出招了,屏息以待,将拂尘和宝剑戒备森严的横在身前,做防御状。   结果,那看似很有威胁感的绿色藤蔓只是缓缓开出了一朵花。   春三娘灿然一笑,媚态娇羞的说道:“别紧张,我只是想打个招呼!”   乱羽扑哧一笑,乐不可支。他不必回头也能想象身后那一群年过半百老气横秋的牛鼻子老道,该是气成何种模样,脸色是铁青铁青的还是酱紫色的?   “想不到三娘你还会戏耍人。”   “我是真心诚意的……”   “真心诚意的和你未来的徒子徒孙打个招呼?我可不信。”   “真心诚意的让他们追的更快些,顺便让你也加加速!诶呦,你这蜗牛爬的速度几时才能到岐山的禁地啊!”   岐山的禁地就是岐山历代掌门的埋骨之地,也就是神农鼎的所在。任何岐山门下的弟子都不许踏足此地。但传说岐山的墓地是一个神秘的地宫,由千年之前三百工匠历时一年建造完成,里面机关重重,迷宫暗道诡秘万分,只有历代掌门人才知道入口的所在。春三娘猜测琼虚道长就是躲在墓室里以避世事,专心求道。   “我可不知道岐山的禁地在哪儿!”   “我知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咱们后面这些道士不会不知道吧,他们不追了自然也就找到了咱们要找的地方。”   “谁说漂亮女人不聪明,我瞧着三娘的阴险狡猾就胜过男子百倍。”   “过奖过奖,承让承让。快点跑吧,要追上了……”   乱羽和春三娘前脚刚到岐山,后脚苏乱锦和阿瑟就跟了过来。因为乱羽他们破去了机关咒文,所以苏乱锦他们正好捡了个便宜钻了个空子,轻轻松松的就通过了古井隧道。   岐山大部分的弟子都追着乱羽他们而去,苏乱锦和阿瑟出奇顺利的就敛去了行踪,迷迷糊糊的摸到了岐山瑞字辈小弟子的房间里。木质结构的楼房林立,错落有致排序整齐,道观香炉,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焚香。   阿瑟和苏乱锦藏身的地方是岐山七大险峰空净峰,也就是执掌刑罚的珏岳道长的门下,他门中弟子八成以上都跟随他追乱羽和春三娘去了,剩下的人基本都是行踪飘忽的。所以这道观里显得格外静悄悄。   阿瑟朝苏乱锦做了个“嘘”的动作,苏乱锦立刻会意。低头,踮脚,噤声,像小老鼠一样警戒着。   “走,我们去偷两件小道士的衣服,方便行事。”   苏乱锦忙不迭的点头,脸上有些紧张。   她们轻轻的推开门,很好里面没人。倏地钻进去,翻箱倒柜。   一两件道服并不难找,当然她们还翻到了许多男人的贴身物件……两只小老鼠脸红红。   “谁,鬼鬼祟祟的!”身后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如平地一声雷!吓得苏乱锦和阿瑟一个哆嗦。被发现了!   是杀人灭口呢还是杀人灭口呢!阿瑟袖中的一柄薄刀紧紧贴着手心,只需要回头的一刹那就能让那人血溅当场。   “是你!”苏乱锦和背后那个男人一起惊叫道。   阿瑟皱皱眉,乱羽也没说过苏乱锦认识的人里有道士?    第四十一章 岐山禁地影踪觅 更新时间2012-1-13 11:00:55 字数:2783  第四十一章岐山禁地影踪觅   逆光的少年,隐约看起来很是挺拔,穿着随意的灰蓝色的长袍,衣襟处缝有如意花纹。他与苏乱锦异口同声的叫道“是你!”那表情又是惊又是喜,双手攥紧了拳头,十指都掐进了肉里,仿佛在提醒自己眼前这画面的真实性。   一半清秀容颜,一半黑如焦炭。但那眼眸中的清澈一如三年前。六丫头!她居然还活着,在那场铺天盖地的大火中,她居然活着。这三年来,他上天入地找遍了大江南北的每一个角落,他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她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但三年的时光何其漫长,每日每夜他不停的找,不停的找,时间就像是一把刀子一样一直在他的心口上剜过。他差点就要放弃了!   可如今,她就在他眼前。这样的真实!这样的触手可及!   “看他那眼神,诶呦,真叫人起鸡皮疙瘩。喂,苏乱锦,你到底是不是他刚死的亲娘啊!”阿瑟撇着嘴满不在乎的拿着苏乱锦打趣。   苏乱锦一恼怒,端起粉拳,捶了阿瑟一下。   “我的确见过他,不过是在屏风幻境里!”   阿瑟亲眼见过苏玲实战屏风幻境的诡秘功夫,乱羽三人轻松躲进了屏风里,避开了妖君重华的搜查。后来又与泱泱成了邻居,这才知道苏玲那一手不过发挥了三成功力。真正的屏风幻境,诡秘莫测,千奇百怪,变化万千。一扇山水图,就是整个长江三峡,连樵夫船家都能一一变幻出来。   但万变不离其宗,说到底不过是个幻觉,倘若这幻觉成真人了,那还真能有点蹊跷!阿瑟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道士服的少年。   他就是朱濂,湘王朱柏的养子朱濂。湘王府大劫之后,他对朝廷争斗彻底厌倦了,辞官之后归隐山林,又想起湘王当时吩咐了要他们往北寻找岐山,如今正拜在岐山门下空净峰上,是瑞字辈的一名小道士。   “六丫头,你还活着!”朱濂往前走了两步,颤巍巍的伸手想摸摸苏乱锦那半边坑坑洼洼的丑陋右脸。当初严重的烧伤早已结痂剥落,长成说不出是乌黑还是赤红的颜色。   不知是不是苏乱锦眼花了,那个剑眉星目少年居然在一瞬间泪光闪烁。   苏乱锦瞪着那伸过来的一只手,男人的骨骼,倒是挺好看的,指甲都修的圆润,指腹的地方有硬硬的厚茧,看起来他的生活环境养尊处优,但却是个武艺不错的人。   好看归好看,这只手毕竟还是一只男人的手!脸蛋这种地方能是随便摸的么!!!即使是已经毁容的无颜女,苏乱锦坚信自己尊严尚存,轻薄什么的都必须坚决反抗!杜绝!!   她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的躲在了阿瑟的身后。   “你不认识我?”他显然有点受打击,伸在半空中的手尴尬的又缩了回来,背在身后。   苏乱锦皱着眉头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全他的名字,朱什么来着。挺好一个人,在她迷路的时候给她找了份差事,后来还带她去买了很多糕点甜食,说话有点闷,却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啊对他还有个年糕似的妹妹,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朱什么来着……出了屏风幻境她就突然忘了他的名字,还问过乱羽来着,乱羽胡乱说了个朱八戒。   “朱……朱公子?”啊对,苏乱锦暗道自己果然是绝顶聪明的人,逢人叫公子总是没错的,然后笑呵呵继续说:“你怎么成了小道士了?”   朱濂脸色略带迷惑,公子?六丫头何时叫过他公子?   “我是你哥哥!”   阿瑟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打岔道:“我看你们俩是不是都认错人了?”   苏乱锦和朱濂都狐疑的看看对方,半响没说话,气氛变得有些怪。阿瑟依旧不慌不忙的把两件道服扯了出来,抱紧怀里。   “我说兄台,既然是场误会,那大家各就各位,该干什么干什么,你现在出门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朱濂依旧不肯放弃。步步紧逼的说出许多童年往事,逼迫苏乱锦回忆。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总喜欢去掏四姨娘房里的那株老槐树上的蜂巢,又一次还摔断了腿,跑也跑不动,所有一起玩的小伙伴都被你吓到,一哄而散,各自躲避蜜蜂叮咬,只有我一直背着你,我们两个都被咬了满身……”   “你还记不记得你在荷塘里养了一只蝌蚪,最后越长越丑变成了癞蛤蟆,被大哥二哥笑话,白天扯着嗓子不讲理的和他们吵得天翻地覆,晚上却跑来跟我哭,说它怎么这么丑呢。我第二天就帮你养了一池塘的红鲤鱼……”   说实在,这种声嘶力竭的活并不适合沉稳的朱濂。还是妖媚艳丽的妖君重华做起来更让人念念不忘。   这些故事也许很感人,很温馨,但故事毕竟是故事啊!   苏乱锦感觉不到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不喜欢被当成另一个人,即使那个人是法力通天的上神沉锦,即使那个人是艳冠苏城才倾天下的六郡主。   “还有那枚莲花缀的玉佩,天赐宝玉,独此一枚,晶莹剔透,温软润滑。再经由大师的手艺,精心雕琢,匠心独运,那原本是我要用来……”   朱濂说着到里,突然喉咙一哽。别误会,他虽然情绪不稳定,但也不至于哽咽的语不成句,实在是眼前这把曜紫鱼鳞宝刀贴的太近了,那刀刃上的森森寒意,透骨冰冷。   “废话太多了,你丫的是不是存心拖延时间,让你的师父师兄们赶得及来收拾我们俩。”   苏乱锦此时却有点不寻常。怔了怔,从怀里拿出一个玉佩。正是她一直戴在身上,在屏风幻境里还被苏玲附身的小偷盗走的那枚。   “是不是这个……”不自觉的苏乱锦的声音有点颤抖。   阿瑟又一次无奈的松了刀子,摆着一张臭脸看这两个人。这是再演有缘千里来相会么!!!在这种分秒必争,危机重重的妖界天敌牛鼻子老道的眼皮子底下,这两个人居然在磨磨唧唧的说起青梅竹马那些事儿!!   带上苏乱锦果然是个错误!!   尼玛,各种拖后腿,有木有!   阿瑟拿起道袍,故意哼了一声,要出门去。却眼见得外面道观的门口,多出了几个人影,为首的那个功力不错。   “躲起来!”朱濂显然也发现了他们。立刻不由分说的把阿瑟和苏乱锦塞进了两个箱子,并且在箱子上贴上符咒,消散妖气,掩盖踪迹。   这箱子又小又挤的,被人硬塞进来当然不好受,阿瑟曜紫宝刀在手,自信不会输给门口那几个人。但一想到拖后腿的苏乱锦顿时丧气了,她好像没什么把握苏乱锦在这过程中能毫发无伤,并且不成为人质。   暂且静观其变,委屈一阵子吧。   “瑞濂师弟,你云游回来了?”   “禀告师兄,我也刚回空净峰。诸位师兄这都是去哪了,怎么这副疲惫样子?”   “方才细腰峰上冒出来两个妖法高深的妖怪!”   朱濂一听两个妖怪,不自觉眉毛一皱。   “一男一女,行走如飞,摘叶伤人,就连师父也不是对手,我们追了大半天,竟然让他们跑进禁地去了!诶,师父说禁地里各种秘法机关,九死一生,任他们法力如何高强,也无济于事。师父他老人家坚持要守在门口,打发我们几个先回来了!”   一听说一男一女,朱濂这才放心了。说了几句寒暄的话,这几个师兄弟也就各自回屋打坐休息去了。   朱濂关上门,在门口贴上一道隔音符,又贴了几道别的防御,困气的符咒,这才把箱子打开。   “一男一女,那肯定是乱羽掌柜和春三娘啊!禁地是什么地方?”   春三娘说订金里除了三百珠,还有一个消息,这消息却只说给乱羽听了,阿瑟和苏乱锦都不知道。   “他们果然是你们的同伙!”   “什么同不同伙的!咱们几个可不是来打家劫舍的!再说,你刚刚已经帮过我们了,现在已经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了,你也算我们的同伙!”   朱濂低头不语。   阿瑟干脆扯过苏乱锦手里的玉佩,掷在朱濂胸前,说道:“就凭这玉佩,带我们去禁地!”    第四十二章 红英蛇山神人墓 更新时间2012-1-14 11:01:04 字数:2959  第四十二章红英蛇山神人墓   朱濂犹豫了一下,就蹲在房间右边的那张看似普通的柳木四角方桌下,把桌腿的中间转个圈,与桌子相连的那一块地面就陷了下去,露出一个黑咕隆咚的洞口。   房间里居然有密道?阿瑟越发觉得这个人很不简单。   “朱公子您先请!”   朱濂看了阿瑟一眼,这个人戒备心真强,他若是有意要害她们俩,刚才何又必帮她们。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燃,率先走在前面。   密道里很是拥挤,朱濂,阿瑟,苏乱锦,头顶着脚一个挨一个的手脚并用的爬行着,这时候要是谁在后面射一箭,估计他们就跟糖葫芦一样,穿成一串了,标准得很。   泥土的土腥味,和一种黑暗中的压抑感让人的耳朵嗡嗡直响。幸好身下的泥土并不潮湿,反而是一种平实的坚硬感,看来这隧道已经用过很多次了,酥松的泥土也被压的厚重了。   “朱公子的房间里怎么会有这么一条密道?”   “姑娘还是叫我朱濂吧,在密道里莫要张口说话,小心莫要吃到蚯蚓之类的虫子。”   阿瑟听他说的字正腔圆一本正经,难道还真有蚯蚓不成,一阵恶寒,闭上了嘴只用鼻子呼吸。   密道很长,一直通到细腰峰的后山。后山上鸟雀争鸣,草木欣秀,风景倒是不错。此时正是黄昏,落日余晖洒在高大擎天的百年古木上,再从树叶的参差间落在朱濂的肩上,那一抹温暖的橘红色。   “这密道是我偶然间发现的,应该是很久以前住在那个道房的师兄与某位细腰峰的女子相会的所在,这里有些树木上开刻着他们当时的山盟海誓。”   细腰蜂的后山也属于禁地范围,所以把幽会地点选在这里,自然不怕被人发现。   “细腰峰?禁地离这里很近么?”   “很近!”   周围的灌木丛生,杂草都高到腰间,但朱濂熟练的带路,从中找到了一条由人踩出的小路。   “你经常去禁地?岐山派门下弟子不是不得入内么?怎么你还背着你师父,触犯了这条戒规了,难道也是为了和某个小女子在这里幽会。”阿瑟语调轻佻的拿朱濂打趣。   “姑娘不如先回答我,你们为何要来岐山禁地?姑娘刚才说过并非打家劫舍,想必不是为了盗墓而来吧,盗墓之事可不太磊落。”   什么磊落不磊落,阿瑟可不在乎。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是萝卜换大蒜啊,一个回答非要用另一个回答来换!”   “哦?那我们就谁也别问谁?我只想确保朱砂平安无事。”朱濂也是冷声冷语的,话语里完全没有音调起伏,平静的像是一湖死水。   苏乱锦愣了半天才发现那一句“朱砂”是叫她的,笑道:“还是叫我苏姑娘吧!”   朱濂皱了皱眉头,她几时又姓苏了?不过也没再说话,毕竟那股子生疏劲儿,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改的掉了。   也许是这附近荒草长的太高了,山里小型动物也多,所以稀稀疏疏的声音,他们也没多在意。直到——苏乱锦突然被蛇咬,“哎呦”一声抱着小腿。   苏乱锦厚实的小棉裤上有两个牙印子,隐隐有黑血渗了出来,红色的小花袄上又开出一朵花骨朵。苏乱锦脸色发白,虚软无力的感觉从小腿开始蔓延,一丝丝的疼痛逐渐扩大。   阿瑟快刀斩过,荒草中的草蛇就变成了鳝段似的肉块。转身再看苏乱锦,呦!这么厚的衣服怎么还咬的穿啊,这蛇的牙也忒长了吧!上好的里脊肉朱濂不去咬,偏偏去咬最弱的猪五花……   阿瑟把苏乱锦的裤腿挽起来,露出那两个米粒大小的黑牙印子,伤口周围的皮肤开始变成不正常的青黑色。朱濂推开阿瑟一把扣住苏乱锦的脚腕,手放在苏乱锦的腰上固定好位置,然后毫不顾虑的吮吸着伤口,大口大口的吐着黑血,直到血液恢复正常的颜色。   “谢谢!”苏乱锦有点不自然的开口。毕竟事分缓急,朱濂虽然轻薄了她,但毕竟是为了救命。   朱濂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的说道:“我是你哥哥!”这句话顿时让苏乱锦脸上一红,既然那玉佩不会有错,那这个便宜哥哥还是靠谱的!什么轻薄啊!都是她胡思乱想。   有了苏乱锦被蛇咬的事件,阿瑟与朱濂同时患上了十年怕草绳的病症!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只要有动静,就先扔几个飞镖啊暗器啊符咒啊什么的,这山上果然各种蟒蛇草蛇毒蛇数不胜数,可惜没有一条能完整的靠近苏乱锦一丈之内!   禁地的主要范围在山谷的一侧,这里常年山峦雾绕,漫山遍野的长着一种奇怪的草,紫色的叶子,开着细小的白色小花,若是到春天,还会有红色的果实。   “红英花?”阿瑟皱着眉头。怪不得这山里面有这么多蛇!   “明明是白色的!~”   “白色的花太普通了,到了春天红英花结果的时候才最是好看,一串串的小红果子,比开花的时候还要漂亮,如同一簇簇含苞待放的花蕾,所以人们更愿意用红色给它命名。”   这种花非常的罕见,因为它们的生长不仅仅需要阳光土壤,更重要的是需要蛇毒作为养分,只有在大量毒蛇聚集的地方才会遇见一两株。而这里漫山遍野都开遍了,甚至容不下其他草木的生长,究竟是有多少毒蛇潜伏在这附近,或者?这里也有只金眼碧蛇这样的王中王品种么?   “姑娘果然博文广见。”朱濂随口说道。他摘了一片叶子含在口中,说道:“禁地附近的雾岚里有瘴气,这种草是解毒的。”   阿瑟一路上都没给朱濂好脸色看,突然被他一夸反而有点怪!   “岂敢岂敢!不过是活的比凡人久一点,见到的东西也多一点。”   “哦!”朱濂的语调拔高,转头问她:“敢问姑娘芳龄几许?”   “也就那么几百万岁吧!”   “那我收回姑娘和芳龄这四个字!”   阿瑟脚下突然用力,嘭的地表一阵震颤,赫然留下一个大脚印。苏乱锦从脚印上跨过的时候摇了摇头,朱濂看起来不声不响的,斗气嘴来可比掌柜的厉害,能把阿瑟气成这样!   当然阿瑟可不承认她生气了,她踩出来这么个脚印之后还念念有词的说要给乱羽他们留个记号云云……   “这是什么?”   阿瑟的目光落在一个看起来挖的很拙劣的大坑上,山花遮掩下依然能感觉到上面的火元素和妖气。   此地是岐山,有妖气就已经非常不正常了!何况还是在岐山禁地!   朱濂也发现了这个土坑,眉头紧锁。他离开之前还没有发现这里有个大坑,也就是说这个坑出现还不到三个月!   “是你们的同伴挖的么?”   阿瑟用手丈量了一下土坑的大小和形状表情凝重的说:“应该不是,这坑像是用爪子刨出来的,但又不像是乱羽的爪子,像是鹰类。而且上面留下的妖气和火元素,有一段日子了,几乎快要消退。应该是之前有谁来过!”   这土坑当然不是乱羽他们挖的。而是春三娘所说的那个关系很复杂的远房亲戚赤火鸟王毕方以前留下的。这禁地范围内都是地宫所在,但是地宫的入口只有一派掌门才知晓,赤火鸟王向来是直来直往不喜欢动脑子的主儿,自然不会仔细盯着这荒山野岭的地方研究地宫入口在哪里,他只要一爪子下去,自己挖出个入口不就完了。他这一双铁爪,足可碎金断玉,再坚硬的墓墙都能被他凿穿了!   当然乱羽和春三娘也不是喜欢动脑筋的人,顺着毕方挖出来的洞口就跳了下去。   地宫里乱羽手指上燃着一簇绿色的狐火,春三娘趴在他身上打盹,一会跑到他肩膀上坐着,一会贴着他的后背,反正说什么也不愿自己下来走路,说少一个人走路就能少碰见一点机关。   其实这墓室里乱羽还没碰见什么机关暗器,只是觉得这些墙壁很怪异。一般的墓室里都会在墙壁上画上壁画,像是墓志铭一样陈述死者的一生。但这些墓室的墙壁却很干净。   颜色是一种暗灰色,还有某种独特的纹理褶皱,而且摸起来很僵硬很阴冷,不像是某种砖石,更像是一种壳!说不出什么感觉,让乱羽联想到蛇蜕的皮!老天!如果真是某种蛇蜕下来的皮,那至少是妖君重华祖宗辈儿的!   这墓室一个接一个,有的地方宽敞有的地方狭窄只容一人通过。而那狭窄的地方就好像是链接两个墓室的门,由春三娘先探进去个树枝藤蔓探探路,然后再由乱羽背着过去。   春三娘刚一探过去一个小嫩芽的枝叶,就倏地缩了回来。绿油油的叶子变成了一片焦黑。   “那边有火!”    第四十三章 有灯长明照影来 更新时间2012-1-15 11:00:24 字数:2799  第四十三章有灯长明照影来   墓室里能让人联想到火的,应该就是长明灯了,听说这种长明灯制作起来并不容易,灯油很有讲究,各种昂贵的香料就不必说了,油脂还必须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当然,还有一种古法,用人的尸体就能够尽快的制作出这种长明灯,但是会有一股怪味。   乱羽常用的法术就是狐火,所以他也属于火属性的上古神兽,并不像春三娘一样对火有天生的畏惧感。其实甬道并不长,但乱羽能感觉到春三娘非常的紧张,她的青藤缠的更紧了。   “老天居然是个书房?哪个没死透的,居然在墓地里设个书房!”春三娘大呼小叫,这间墓室非常的奇怪,四个角落都燃着一盏汉白玉的长明灯,春三娘刚开始碰见的应该就是西南角的那一处。   地上的文案先是几块龟壳堆积在一起,然后是竹简,然后是绢帛,然后才是一捆一捆的书籍。散落在地上隐约可见上面还有褐红色的朱批。   朱批都变色了?这东西到底放置了多少个年头?   除去这古怪的书籍和四盏长明灯以外,这个墓室唯一和他们走过的墓室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它只有一个出口,就是他们刚才进来的甬道,难道这就是尽头?或者这地宫根本就是个迷宫,他们走进了死胡同?   乱羽随便捡起来一本,借着长明灯的灯光翻看起来。   《风水阴阳陆篆》这本书刚刚发行一年,可新的很,乱羽带苏乱锦去西湖游玩的时候就曾经见过有小商小贩摆在地摊上来卖,十几枚铜钱一本。他看过几页,总觉得是胡说八道,如今看着上面的朱砂批注,分析解说,倒又觉得像是有些道理!   批注的那个人是真正的高人!   春三娘见乱羽看书看得专注,也百无聊赖的摆弄起一边的长明灯,分析起这长明灯中的香料,她是香料大家,一闻就能模糊猜出配方,多么细碎微妙的香味都逃不出她的鼻子。   “不好有毒!”春三娘猛的缩回来,藤蔓上的叶子猛的捂住口鼻。   乱羽自然不会怀疑春三娘的判断,也捂住口鼻。从怀里找出两个药丸,自己吞了一个,让春三娘也吞了一个。这些药丸不过是一些粗浅的解毒药,并不能对症,能不能解毒还是一回事儿呢!不过好在乱羽和春三娘都是活了几万年的妖精了,拼着那一身修为,一时半会这毒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什么毒药?”   “许多种混合的毒药,如果没有详细的配方,我也不能配出解药来!”武林上就有什么七花七虫散之类的毒药,一环套一环,每种毒药和毒草都相互为药引,毒性强烈,倘若解毒的时候错了一丝一毫,就会让人立刻毙命。而这长明灯中的香料更是绝!恐怕有数十种之多!   不愧是岐山派的禁地墓室,果然有让人进的来出不去的招!   突然一道怪风刮过,像是有什么人在暗处吹了一口气,把四盏灯同时熄灭了。乱羽和春三娘同时扭头,只看见一道白影闪过,然后倏地钻进哪里不见了,出现和离开都突然的很。   像是一个人,但人的骨骼能成这种角度么?   乱羽伸手一抓,却什么都没抓到。一怒之下用狐火烧了满屋的书,那些书籍都是一点就着的东西,熊熊大火燃的轰轰烈烈,整个墓室又一次被火光照亮。   西南角的长明灯台上放了两粒黑色的药丸,要不是春三娘留心,差点就看不到了!   “居然有人送解药来?看来刚才那个就是你的老相好了!”乱羽谄笑着拿了一粒吞入腹中。   春三娘一听,立刻触电似的从乱羽身上弹了下来,拿了药丸,端详了许久才面色复杂的吞了下去。   “哟,怎么舍得自己走了?怕你的老情人看了生气呀!”   “你别光说我,要是苏乱锦在旁边,你打死也不会让我缠这么久的!”   “怎么扯到她身上去了。我跟她可没关系!”乱羽口气很强硬,像是慌忙要撇清关系似的,可惜态度恶劣的很不自然,反而让人觉得他是心虚了。   “切,你自欺欺人惯了,我也懒得和你计较!你这一路上指不定焦虑的想了多少遍,呀,苏乱锦在三合镇干什么呢?呀,还好没带她来,不然她要是遇见危险怎么办?呀,我几时才能回去呢?”   乱羽呸呸呸了几口,死不承认。但明明背对着火光,脸颊却也染上了火焰般的红色。   “咳咳”乱羽生硬的把话题从苏乱锦身上拎回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春三娘:“我刚刚就在想,这长明灯里都是毒药,你我这样道行都压制不了毒性,也只有死人不怕了。但是这些书显然是最近才有人翻看的,他若死了难道尸体跑过来看书么?我还没见过这么执着好学的尸体!”   春三娘身子一晃,声音轻颤,咬着嘴唇说道:“你是说琼虚已经死了。”   “我是说,琼虚是个活死人!你这脑袋,话只听一半的么?”   “活死人?在黑暗的月光下行走如常人,在日光下一照就是长满尸斑的古尸一具。”春三娘显然联想到了那样子并不太好看,发霉长毛的东西,倘若上面再爬上些尸虫,肠穿肚烂又脓包满布的就更不堪入目了。   他成为一个活死人,是比他成为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而且我没想过这么快就和他打了照面,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灭掉长明灯,为何这么容易的就把解药给我们?“   “给我们解药,自然是因为他如我所料一般恢复了前世记忆,并不想害我性命。但是灭掉长明灯,是因为……因为他不想让我看到他的样子!老天,他究竟变成什么样儿了”   “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给他易容,你知道给人类易容最为简单,因为他们的皮肤和骨骼只需要几十年,给妖魔鬼怪易容稍微难上一些,因为他们的脸要看道行和因缘,但是给活死人易容,很难很难,因为他们是完全静止的生命!要我说,杀了他比给他易容更容易些,你不如杀了他,我再帮你做一双腿,你一朵娇花何必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呢?”   春三娘轻叹一声,手指掰着算来算去,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也考虑了一下。”   呦,这么开窍啊。乱羽挑挑眉,听着春三娘继续说下去。   “但是吧,如果只是杀了他,难度太小了,恐怕你还要倒找给我一百七七颗东海明珠?”   春三娘一双水润的眼眸看着乱羽,笑意盎然。看的乱羽想喷火!三合镇上果然奸商云集,他乱羽坑人无数,春三娘更是精打细算有过之而无不及!   吃进嘴里的东西,别妄想他乱羽会吐出来!乱羽身形一晃已经是贴到了墙上,像壁虎一样爬上爬下敲敲打打的研究起来,这密室的墙壁虽然蹊跷,但敲打之下发出的声音还是和别处一样的,如果后面是实心的就沉闷一些,如果后面是空心都就清脆一些。   果然在正上方的墙壁上有一点不同。只是不知道机关在哪里?   春三娘也在找,只不过是方式不同,乱羽是到处敲敲打打听声音,而她是用鼻子闻!这墓室里大费周章的燃起有毒的香料,无外乎是为了掩盖他身上的腐烂的尸臭。那个人天生傲骨,做人的时候就一尘不染,做鬼定然也是个爱干净的鬼!只是这跗骨的尸臭他虽然用香料加以掩盖,却难以逃过她的鼻子。   在这里!墙壁的侧面,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有三个凹进去的圆圈。因为墙壁上本来就有奇怪的纹路和褶皱,这样浅浅的三个圆圈并不能引起乱羽的注意,但春三娘却闻到了上面一股浅浅的怪味!   食指与无名指微微弯曲,一只手卷曲如猫爪,轻轻的对准那三个圈,按了下去。   乱羽正敲打的那一块地方,一尺长宽的一方墙壁翻转而动,但瞬间又合上了。乱羽突然明白为何刚才那个人影,看起来很怪异,身体的各个骨骼都很扭曲。因为这个口很小,不用缩骨功根本过不去,而且翻转的时间很短,被卡住更麻烦!   他是个很怕麻烦的人,要不要用蛮力,砸出一个坑呢?毕方同学真是个好榜样~    第四十四章 通幽冥处白骨蜂 更新时间2012-1-16 11:01:33 字数:2594  第四十四通幽冥处白骨蜂   乱羽并没有异想天开的敲出一个洞来,先不说他的爪子到底有没有毕方那样的杀伤力,单是春三娘就不乐意乱羽这样胡来,说他这是恶意破坏她男人的财产!好吧,墓地果然是死人的财产。这理由可真好。   乱羽按着开关,春三娘整个人化成原形像是藤蔓一样蓄势待发的趴在墙上,当机关启动墙壁翻转时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那藤蔓如同离弦的箭一样迅速穿过。   该死的!你倒是轻松的很,现在这密室里只剩下乱羽一人,一边按开关,一边穿过那一瞬间开合的机关,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当然,作为曾经沉锦上神的坐骑,他并不想在速度上服输!   先是变化成一只小猫的大小,然后全身肌肉紧绷,三个脚趾按在开关的三个圆圈上,在往下按的一瞬间全身弹跳起来,直线奔向那开阖出一条小缝的洞口,墙壁的翻转会使那小缝像是月圆月缺一样先是细小的缝隙然后慢慢变大,大到极致的时候再慢慢缩小,而乱羽计算精确,他穿过那缝隙的时候正好应该是开阖到最大的时候。   但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事有“万一”,比如万一那条小缝还没有打开就突然沿原路翻转回去,在他快要临头的时候,合上了!乱羽的一双猫眼瞪的出奇的大,他上跳的速度太快,根本停不下来,只好结结实实的撞上了!痛!   该死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头顶的墙壁又一次翻转起来,这一次乱羽并没有按动机关。   “对不起啊,我刚刚在上面也发现了一个同样的机关,就想试着按一下,没想到反而把它合上了!”春三娘一脸这是意外,我也没办法的样子。认错态度极其不良好!   这一次由春三娘在上面按动开关,乱羽总算顺利度过。   上面的这间也是个墓室,但是规格反而比之前走过的几个墓室规格要高许多,至少很宽敞。而且除了空棺材以外多了几个错金的鸟头人身佣,上面许多花纹都已经模糊不清了,看来有些年头。   “我猜毕方大概和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   春三娘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从哪儿得出的结论。   “这是一种祭祀!这人俑就是以毕方为原型做的!被人类想象成人头鸟身的怪物本来就很惨了,何况这鸟头又雕刻的像是麻雀,一点气势也没有。倘若我是毕方,肯定得把这撕成碎片,踏成灰烬才罢休。”   春三娘跟着笑了几句,摸了摸那人俑就催着乱羽往前走。   “三娘,你以前进过别的墓室么?”乱羽随口问道。   “自然没有!我对那些人骨头或者带有尸气的陪葬品一点不感兴趣!怎么了,你在想什么,表情这么凝重?”   “我们刚才下来的时候,毕方挖出来的那个洞有十来丈这么宽么?”   经由乱羽这么一说,春三娘这才猛然想起,那个洞很浅,若是这密室只有一层,像刚才那种小房间一样有时候要爬行,有时候站起来正好顶着头,也好勉强说的过去!可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在刚才那房间的上面,而且位置宽敞了许多,至少有八九丈高!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除非,除非从进了墓地开始,他们的世界就颠倒了。比如脚底板的这块地其实更贴近地面,而头顶上墙壁更贴近地心,从这里往下只有一层墓室,墓室的地板凿开就是地表,而往上却可以像塔楼一样无限的增高,有无数层的密室等着她们!   “我们来到了鬼界?”春三娘不确定的发问。乱羽摊开手,表示他也不清楚。   鬼界和妖界不同,虽然听起来都很邪恶,但是鬼界更神秘更难找!以至于乱羽这种活了几百万年的老妖怪,对此也是一无所知。但是他好像听沉锦上神提起过,鬼界是在地底下的世界,需要很特殊的媒介才能过去。因为时隔太久,是什么媒介他已经记不清了!   滴答,滴答,滴答。   这里明明没有水流,却总能听见水滴石穿的声音,怪异的很。   乱羽和春三娘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开始注意周围的动静,除了那一小撮绿色的狐火,乱羽又朝周围扔了几个范围更大的狐火,像是烟花一样,在半空炸开然后照亮一大片地方。只是这狐火并没有预想中的效果那么好,这周围一团团的黑雾像是能吸光一样,在还没有迸发出最大的光芒前,狐火就被吞噬掉了。   滴答,滴答,滴答。   有一滴蜜一样的东西滴到了春三娘眼睛里,春三娘立刻一阵凄厉的惨叫,那蜜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长大似的,压迫着春三娘的眼珠,尖锐的牙齿毫不留情的咬在她的眼泡上,那东西越长越快竟然把她的眼眶都胀的生疼。她毫不犹豫的伸手把自己的眼珠挖了出来,狠狠的扔在地上,踩碎。   周围这种东西越来越多,是白骨蜂!听说这是鬼界的引路蜂。它们长的快,死的也快,如同浮游一般朝生暮死的生物,但千万不要小瞧它们的杀伤力,三只白骨蜂就能吃掉一只老虎,千万不要让它们钻入你的身体,否则一炷香的时间里,你也会变成一副白骨。   滴答滴答的声音渐渐被嗡嗡的虫鸣声代替,白骨蜂就是从这些黄泉水中孕育出来的!而这些黄泉水,要么是机关,要么是琼虚故意布下的。   想让春三娘知难而退么?那一只眼睛的代价会不会太大。   春三娘是木系的妖怪,道行不低,要不是第一只白骨蜂来的太快,而且她又在想事情,绝不会这么措手不及,让它钻了空子,噬了她一只眼。木系的法术就是变出各种植物,用来攻击或者防身,春三娘先是用最简易的藤蔓把自己结结实实的捆住,然后默念咒语,她全身上下都开满了一种花,食虫花!   虽然白骨蜂显然是变异品种,但依旧是虫子,逃不出食虫花的如蟾蜍的舌头一样可以上下摆动,并且附有高度粘度花蜜的花蕊。   乱羽更是不惧怕这种小虫子,一身狐火就足以威慑,白骨蜂虽然是低智商的昆虫,但天生对危险的敏锐感知,提醒着他们这个人形火焰山,还是不要招惹的为好。   只要坚持一会,这些白骨蜂就会因为生长过快而急速的衰亡而死。事实证明,这种虫子只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小把戏,根本不能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   等到春三娘确定所有白骨蜂都已经死光了的时候,这才褪去了身上缠绕着的藤蔓壁垒,恢复水袖长裙的妩媚样子。   “喂,你到底是不是万年胡桃妖啊,怎么这么弱,眼睛说没就没了!”   “你还说,完全是因为你的不负责任,侦查情况没有做好,反应能力也不够,才害我丢了一只眼睛,你知道一只眼睛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儿么!!我要扣你工钱!”   “你这女人也太不讲理了,我是易容师,又不是你的保镖!你受伤了关我什么事儿!”   “你全能啊!单单把你当成易容师,太屈才了!”   春三娘一边和乱羽说话分散脸上刺啦啦的疼痛感,一边把金疮药碾成细碎的粉末洒在眼眶里,感觉血渐渐凝固,疼痛却依然充斥着她的神经。好久没有这么疼过了,她突然觉得有点刺激!舌头不自觉的往脸上一甜,自己血细腻又腥香。   按理说,墓室都是密闭的空间,连可以用来呼吸的空气都少得可怜,风这样的东西更是稀奇了。但是春三娘却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她的身后有一阵风,伴着谁的呼吸声。   像是有人轻声在问,疼么。    第四十五章 狭路相逢是故人 更新时间2012-1-17 11:00:32 字数:2810  第四十五章狭路相逢是故人   春三娘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笑意,纵使眼眶还生疼着,像是针扎一般的刺痛感,但是她的心肠却不自觉的柔软了,既然两个人都放不下,都念念不忘,为何不肯相见。没见过这么别扭的大男人,切,越是拦着就越要闯,越是阻挠就越坚强,这是她的人生信则。看她怎么把琼虚这老小子揪出来!   没有了让人心烦的滴答声,但是周围吞噬黑暗的力量却更重了。乱羽的狐火本来能照亮半间墓室的光芒,如今只能勉强照亮他身前一丈范围内的地方,春三娘不得不跟的更紧了点,亦步亦趋的在他身后。   “乱羽,别告诉我你是因为没吃饭,所以狐火越来越小,都快跟米粒那么大了!”春三娘故意奚落他,其实她知道,这墓室里有古怪,一种冷飕飕的感觉贴着她的脊背。   “三娘你知道有什么东西能压抑妖气么?”   能压抑妖气的,大概只有更强的妖气吧!乱羽已经是上古神兽了!天地鸿蒙时就已经伴着沉锦上神而生,这几百万年里就算再不济,修行再怎么懒惰,那一身修为也顶的上半个上神了?还有什么能压得住他!   “或许鬼界里本来就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越往深处去,越容不下半点光亮。毕竟是我们不熟悉的地界,还是小心为好!”   狐火猝然摇晃两下,熄灭了。   春三娘知道乱羽的脸色很难看,但好可惜看不到!在浓的化不开的黑暗里,春三娘只能完全依靠声音而判断周围的动静。她默念着咒语,身上的襦裙爆裂,周身的每个角落都伸出一缕一丝的绿色藤蔓,戒备的防守着,活像一只绿色的章鱼,丑是丑了点,可惜如今谁也看不到。   一瞬间,一道掌风从春三娘的身后扑来,那掌风在空中伶俐的转变为六十四道攻击,面面俱到的拍向春三娘,气势如有千军万马。   竟然是岐山派一招有名的八卦罡气掌。春三娘眼睛一亮,难道真是琼虚?   那掌风凛冽瞬息而至,春三娘却不畏惧,严阵以待的用手指在空中飞快的比划,身上的藤蔓如同长鞭一样,一卷一扬一断斩,朝着那掌风飞快的出击,力道重如千钧,虽是女子,却半点不输给他。   乱羽一听见打斗声,立刻抽出金折扇加入混战,金折扇来如如风,飞舞似蝶,上上下下斩断了对手的数十招变数,逼得他节节后退。   居然还有帮手,乱羽感觉自己的金折扇被某种兵器顶住,短兵相接,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嘭,金折扇与对方的武器猛的擦出一道火花,一瞬间的光亮,让乱羽一怔!   那兵器上的紫色光芒好像有点眼熟!他这一愣神,已然犯了大忌,空门大露,那刀剑如流星一般带着猛烈的杀气凌空砍来,带起一阵冷风。这招数也很熟悉啊!以快为尊,看似笨拙简单的招式,却能在最后一招上连环变做三刀,招招狠毒,招招毙命!   乱羽将金折扇拆成飞镖,猜想着那招式最后的三刀杀招的方位,飞镖一掷之后立刻抽身后退!   果然,碰。碰。碰。三声刀剑碰撞而造成的巨大钝响。   “住手!你个笨蛋孔雀!”   乱羽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暴动,果然是非常熟悉的紫色武器,果然是非常熟悉的招数!除了阿瑟那只用紫曜鱼鳞宝刀擅长以快制动的笨蛋孔雀绝对没有旁人了!   “啊!掌柜的!”黑暗中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声音飘的比较远,看来是躲在了后面并没有参与混乱的打斗!   乱羽简直要气疯了!谁能给他解释解释,为什么苏乱锦也在这里!!   春三娘和那个身怀岐山派武功的人也渐渐停了手,但彼此都戒备着。   “苏乱锦?”春三娘疑惑的问道。眼前这个和她对打的人很明显不是苏乱锦,他使出的功夫至阳至纯,而且时而伴着几道厉害的符咒,应该是个男人才对。   “三娘,三娘我在这里!”苏乱锦从黑暗中摸索着拽到了春三娘的藤蔓,然后顺藤摸瓜的走过来,终于摸索到了一个温润妙曼的女子身体,松了一口气一般的拽着春三娘的衣服。   “真的是你们?不,还有一个人,他是谁?”春三娘在黑暗中摸着苏乱锦的脸,果然是她,半边脸坑坑洼洼的烧伤,作假不得。   “额,我……我哥哥朱濂。”   “朱濂?”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濂哥哥……他,是他。乱羽眼睛猝然聚光,费力的想在黑暗中看清那人的长相,可惜并未如愿。   “到底怎么回事儿!”乱羽冷哼一声,脾气很不好。顿时掌柜的王霸之气外泄,小跟班苏乱锦浑身颤栗的朝后缩了缩。支支吾吾了一会发现阿瑟完全一声不吭的不来救场,只好认命的开始叙述前因后果。   原来苏乱锦和阿瑟在岐山禁地的上面发现了毕方留下的那个大坑以后,并没有下去,而是在上面等了一天。确定春三娘他们已经进入古墓,苏乱锦和阿瑟也决定要进去,但遭到了朱濂的坚决反对。   朱濂好像对这个地宫出奇的熟悉,越是熟悉就越知道里面的危险程度。九死一生并不是说着玩的!   但是苏乱锦的坚持和固执远远超过朱濂的料想,她坚持要去,朱濂只好妥协,但是他提出由他带路。他轻车熟路的用天罡五行算出一个位置,他说这个位置是“七寸”也就是正确的地宫入口处。   地宫的入口竟然有这样古怪的名字“七寸”,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蛇!   进了地宫之后朱濂带着他们七拐八绕的穿梭于各个墓室,有好多机关他都极其的熟悉,会出声提醒苏乱锦和阿瑟经过的时候要注意什么。   走了几个时辰之后,他们来到了一间墓室,上面摆放着各种神兵利器,刀锋上冷光粼粼,暗色的血槽仿佛有血液在涌动,古朴却暗藏着巨大的能量,全是江湖上已经失传的传奇武器。让阿瑟和苏乱锦看的嗔目结舌,而且那间墓室显然比别的墓室要大上一些,就像是个练功房!   朱濂按了一个不知是什么的开关,墓室里的出口突然被堵死,这里竟成了个密不透风的密室!阿瑟当即抽刀指着朱濂,怒喝道:“你要干什么!”   朱濂倒是淡定的很,席地而坐。   “既然走到这里了,我们就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有什么事儿就说什么事儿!我知道你们一定好奇我为什么知道这里的许多机关,那我就告诉你们。我第一次发现那条密道的时候,在山林里遇见了一个前辈。他传我本派的绝学武功,而我答应他,每次云游回来帮他带一些书籍!在他的指引下,偶尔进出禁地墓地,但是我最远也就走到这个房间,往下的路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必然凶险异常,倘若你们不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而来,我们三人就不能同心协力,死在什么机关陷阱里还不如饿死闷死在这密室里,好歹是个全尸!”   朱濂这么一说,逼得阿瑟只好把所有秘密和盘托出。   “你认识琼虚么?我们是来给他当媒人的!”   朱濂对琼虚这个名字的理解,只限于他们门派祠堂里一个高高在上的牌位,于是阴着脸说道:“你们冒着生命危险,就是来做阴媒?”   阴媒,就是把两个死人的墓合在一起,让他们在地下能喜结连理。是乡下才有的习俗,老旧的很。   “如果琼虚还没有死呢?”阿瑟皱着眉说道。   “难道琼虚是你的情人?不不,据我猜测,应该和两个已经先我们一步进入禁地的人有关吧,你们两个就是个看热闹的!”   阿瑟气结,但是被戳到了死穴,她的确是多管闲事儿去的!朱濂显然认为没理由为了看热闹而冒险,依然不慌不忙的坐在地上,甚至开始张口说服他们打道回府。   苏乱锦就着急了,抓着他的袖子,大力的晃着:“你快把门打开,你不愿意去我和阿瑟自己去!琼虚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但是乱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   朱濂心上一紧。一直被保护的像是最温顺的兔子,慢慢吞吞不声不响走在最后面的苏乱锦,如今目光变得凌厉异常,嘴唇抿成一条线,抓着他衣袖的手紧紧攥着,用力,用力!    第四十六章 鬼界没有凡人路 更新时间2012-1-18 9:00:36 字数:2906  第四十六章鬼界没有凡人路   “乱羽是谁?”不自觉地朱濂的声音有一丝的颤抖,他不在的那几年,到底是谁陪在她身边,占据了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他视如拱璧般小心翼翼守护着的女子,竟然要和另一个陌生的名字同生共死。   苏乱锦皱着眉说:“我们家掌柜的!”   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朱濂如何听不出呢,而后又听见苏乱锦碎碎念叨着,乱羽呀是个吝啬,小气,麻烦,脾气火爆,冷言冷语,又很刻薄的人……许多话他都没有听清,不过听不听清都无关紧要,因为也许苏乱锦自己也没理清她对乱羽的感觉,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全身缺点,她又为什么会不由自主的去关心去担心。   最后苏乱锦一敲地板,说道:“反正我就是迫不急到想找到他,不在他身边我一刻也不安宁。”   朱濂叹了一口气,终于对她认输了。其实早就认输了,不是么?从今以后,他可能真的永远只是哥哥了!   “把这个带上。”朱濂把那莲花扣的玉佩递还给苏乱锦,说道:“这是你十二岁的时候,我送你的礼物。以前的记忆,你都无需记起,只要记得这个莲花扣就好了!”   苏乱锦哦了一声。三人开始分头寻找这密室里的机关,然后再一把残缺的断剑后面发现了三个浅浅的圆圈,按动圆圈,墓室的上方出现另一个甬道。   他们也和乱羽一样产生了疑惑,这地宫并不深,为何还有好几层。   墓室里静的只剩下三个人的呼吸声,朱濂的火折子摇摇晃晃,就快要熄灭了,朱濂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的看守,用手护着微弱的火苗。   他们并没有遇到白骨蜂这样的蚀骨虫,但却碰到了另一种阴毒的植物,曼陀罗。这是鬼界唯一的植物,有花无叶,有叶无花。若是遇上它的花朵,便是九尾狐也走不出曼陀罗的幻境,如果遇见它的叶,那边是漫天杀招,绿叶刀锋血染大地。只有用三味真火能克制这种植物。   阿瑟是木属性的孔雀族不善于火系攻击,而且就算是乱羽也不一定能在这压抑妖力的鬼界唤出足以燃尽一路的曼陀罗。幸好朱濂的符咒带的够多,最纯正的道家三味真火符咒,让他们有惊无险的度过了这一劫。后面的路,倒是没遇见什么厉害的鬼怪,只是他们的火折子像受了潮一样再也点不燃,他们三人只能谨慎的一步一步慢慢走着。   古墓里走上半日,东南西北早就忘了个干净,他们三人兜兜转转在墓地里走了许多迷糊路,然后突然听到有什么声响,当然先发制人的出手!   这才遇见了乱羽他们。   乱羽在听到苏乱锦执着而来的理由是自己以后,气就已经消了八九分了。   “朱濂兄,你说你帮这古墓里的一位前辈购买过一些书籍?敢为这位前辈姓甚名谁?”春三娘突然想起那一室散落的书籍,急切的问道。   朱濂顿了一两秒说道:“他自称是守陵人,我并不知道他的姓名,也从未见过他的真容,他总是晚上才出现穿着一袭黑衣,像影子一样忽东忽西,然后穿梭于山林缝隙或者墓室里神秘的甬道。”   这墓地里,估计没有别人了,朱濂敬佩的那位前辈很有可能就是琼虚!   “三娘,我好冷啊!”苏乱锦浑身冰凉的朝春三娘靠了靠,她和春三娘一样,修炼的都是和植物有关的法术,所以天生有种亲近感。春三娘也感觉到苏乱锦身上的冰冷不太寻常,不确定的问道:“乱羽,你知不知道如果活人在鬼界呆的久了会怎样!”   乱羽还未说话,朱濂先震惊的出了声。   “什么这是鬼界?”   乱羽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尽管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命比纸薄的人类,果然见识浅薄:“自然是鬼界,阴阳颠倒,所以世界颠倒。我们所遇的白骨蜂和你所遇到的曼陀罗都是只有鬼界才有的鬼物。”   “怪不得!怪不得他嘱咐我,万万不能再往下走了,那是一条不归路!原来指的就是鬼界。凡人进了鬼界,就绝对不可能活着回阳间了。”   这一行人里,只有朱濂和苏乱锦是凡人,倘若这话是真的,他岂不是判定了自己的死刑!   “你说什么!”乱羽抓着朱濂的衣襟,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朱濂整张脸都憋得开始有些泛青,在黑暗中闷咳了几声,声音虚软无力。   苏乱锦听说自己死定了,浑身简直要僵掉。乱羽的失控,朱濂无力的轻咳声却又将她唤醒,她扑过去,扯着乱羽的手,喊道:“掌柜的,你冷静点。先放开我哥哥!”   阿瑟也上来帮忙,劝道:“苏乱锦的身子还是有温度的!说明她现在还是个大活人。也许朱濂的话并不全呢,赶在身体凉下来之前回去的话,说不定还有救!”   乱羽经由阿瑟这一提醒,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到苏乱锦身上,他慌张的摸索着苏乱锦的身体,确实感觉到一丝体温之后才安心了些许。他不由分说,抱起苏乱锦。   苏乱锦惊慌的呼喊一声,搂住了乱羽的脖子。她的身体正贴着乱羽起伏不定的胸膛,耳边是乱羽鼻翼前轻喘的粗气。   “我们走。”乱羽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连阿瑟都听愣了。走?生意不要了么?三千珠的尾款啊!乱羽那个吝啬鬼居然舍得这到嘴的肥肉,说不要就不要了!   “走,你往哪走!”春三娘尖声喊道。身上数十条藤蔓瞬间布下天罗地网,缠上乱羽的胳膊,他的腿,他的腰间,困的他寸步难行。   乱羽不为所动,浑身一震,用狐火烧断这些藤蔓。春三娘紧绷的藤蔓忽然全部断掉,那惯性拖着她往前一个踉跄,颓废的跌在地上。   “三百珠我会尽数还你,我是生意人,只要你给钱,我撇下这条命不要,可以陪你去龙潭虎穴刀山火海,但是苏乱锦不行,她的性命只有一次。”   “这墓地跟迷宫似的,你以为你现在掉头往回走,就能找到回去的路么!”   “我愿一试!”乱羽的话掷地有声。阿瑟了解他,知道乱羽已经打定主意了,不由的心理有些许敬佩。或许乱羽他也不是特别正经的生意人,他呀还是万年前那个她熟悉的性情中人。   春三娘说道:“三千珠的筹码,当然不足以让你留下。但是连神农鼎,你也不要了么!”   神农鼎。苏乱锦耳朵一动。   盘古幡,女娲石,弱水息壤,如今都在乱羽手中,只剩下神农鼎还不知下落。可是他集齐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   苏乱锦感觉到乱羽在听见“神农鼎”三个字之后的迟疑。他的脚步慢上了许多,像是在犹豫什么。   春三娘已经仪态万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抖了抖裙子上的尘土,少了几分匆忙。她手里把玩着两颗过了蜜蜡的药丸,她的藤蔓虽然不足以困住乱羽,却顺来了这两味药。放在鼻尖细细的闻着。蜜蜡隔绝了大部分药物的味道,但有几位味药味道浓烈,制药的屋子里三天都不能消散,自然这腊上也染了一些。   “这一枚叫做倾国倾城,苏乱锦吃了之后就会恢复她失忆之前的记忆,脸上的烫伤也会在一月之间治愈,当然她也会失去在三合镇的所有记忆!另一味药叫做往事前尘,苏乱锦吃下之后,不仅会想起她失忆前的记忆,就连投胎前的记忆也能一丝不落的想起来。乱羽,你每月从我这里买上三十珠的香料,精心配制出这两枚药丸,却迟迟不肯狠下心来给她吃,这又是为何啊!”   苏乱锦水眸圆睁,浑身颤栗。这两枚药丸,吃第一粒,她会变成朱濂的妹妹那个叫朱砂的六郡主,吃第二颗,她会变成沉锦上神。可是苏乱锦呢?苏乱锦她该怎么办?无论吃下哪一颗,她都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苏乱锦了,那个以当天下一店小二为鸿途大志,以乱羽掌柜为天,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整日无所事事,只要有桂花粥吃,就乐得上跳下窜的野丫头。   春三娘并未就此罢休,反而咄咄逼人的继续说道:“乱羽,事到如今,你又何必惺惺作态!苏乱锦死了又何妨,你收集神农鼎,盘古幡,女娲石,息壤弱水,不就是为了重塑沉锦上神的金身!待那金身得铸,你一样要杀了苏乱锦,取出她的灵魂,灌注到沉锦上神的金身里,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神农鼎就在眼前,凡人出不去鬼界,难道道法通天的沉锦上神也出不了鬼界么!”    第四十七章倾城不如忘却好 更新时间2012-1-19 9:00:14 字数:2602  第四十七章倾城不如忘却好   你又何必惺惺作态!苏乱锦觉得她的全身冷透了,她的心像是一块冰柱子一样,那让人窒息的冷意席卷了她的全身,可如今她连颤栗的勇气都没有。她靠着乱羽的身体,那熟悉的心脏跳动,那熟悉的粗浅呼吸,此时此刻却如洪水猛兽一般。   沉锦上神复活,苏乱锦死。乱羽,你从头到尾就打定这样的主意么!   “乱羽,我们回三合镇好不好!”苏乱锦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艰难的扯出一丝难看到极点的笑容,在黑暗中半是央求,半是轻颤的问他。   乱羽现在乱的很,他的脑袋里一边是沉锦上神冷漠又淡然的微笑,一边是苏乱锦全然依赖的神情,几百万年的点点滴滴和这三年的朝夕相处,让他简直要精神分裂了。   乱羽的胸口,突然一阵潮湿,衣襟被苏乱锦的眼泪打湿了。只有他一个人听见了,苏乱锦压得更低更低的嗓音,她哽咽着说:“沉锦上神可以活几百万年,可是我只有一百年,乱羽可不可以让苏乱锦活一百年,不然五十年也好,不不,我不贪心,二十年……二十年好不好。”   乱羽的心动摇了。但此时春三娘将那两颗药丸扔在地上,话音又起:“乱羽,倘若你此时不狠下心来,苏乱锦要是死在鬼界,她的魂魄也许不到十二个时辰就会散去投胎,到时候你苏乱锦保不住,连沉锦上神也给丢了!”   乱羽浑身一震。耳边突然响起妖君重华的声音,他神情寥落的说:“她至死都只信你一人。她说,这世间有一人,即便他怒我怨我不理我,也绝不会丢下我不顾的。”他搂着苏乱锦的两只手颤栗起来。   苏乱锦此刻心如明镜。   恨乱羽如此狠心,连二十年都不肯给她。又叹自己的痴心妄想,三年的感情又怎么敌得过他和沉锦上百万年的深情厚谊呢!   “乱羽,苏乱锦喜欢你。”苏乱锦趴在乱羽的耳朵旁边,轻声说。乱羽听的一怔,苏乱锦趁机咬上他的耳朵,咬得直到嘴里有铁屑般的血腥味,这才猛的推开乱羽,在地上摸索着捡起一粒蜡丸,一口吞下。   春三娘喊道:“她吞下的是倾国倾城。”   倾国倾城,忘却在三合镇上的所有记忆,从此以后,世界上便没有苏乱锦这个人了。如此甚好!   苏乱锦磕磕绊绊的一头冲向前面,乱羽伸手去抓,没想到竟然抓了个空。春三娘也用藤蔓去缠,却被苏乱锦身上一股神秘的力量挡开,所有藤蔓都畏惧似的盘旋不前。   在这里,乱羽的狐火都被压抑的施展不出来。但众人却诧异的发现,苏乱锦的身上溢出绿色的光芒,像是雾气一般缓缓照亮了她。   她只想尽快逃离这里,一路上跑的不管不顾,完全没有看路,而这墓室的那头,相接的居然是一条邪气满溢暗潮翻涌着的黑河。   “扑通”   苏乱锦也不知道是心灰意冷纵身跳下的,还是一不小心失足跌下去的。那滔天的黑暗潮水一个七八丈高的巨浪拍打过来,就把苏乱锦卷入水底,绿色的微光渐渐被黑暗吞噬。   阿瑟心急道:“这怎么会突然有条河呢!难道是,真正的忘川!”   妖界的都城叫忘川,但那里终年飘雪,并没有一条标志性的河流,忘川这个名字是从鬼界借来的。听说忘川是这世界上最恐怖的地方,根本深不见底,无论仙妖神魔只要堕入忘川之中,一定会被腐蚀的连灵魂都不剩的,简直就是魂飞魄散!   乱羽眼睛一红,未及多想也跟着苏乱锦跳了下去。他循着那道微弱的绿光,在水中像梭子一样游走。黑潮暗涌翻腾,在水中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那绿色的微光也被卷入漩涡之中一点一点的被带入水底,乱羽也一个翻身,钻了过去。   春三娘的藤蔓一碰到那黑水就立刻枯萎凋谢,急的团团转也无计可施。朱濂倒是沉重稳重些,不断用身上的小物件往黑暗中扔,听见水声就提起十二分精神戒备,扔了许多个零零散散的东西,这才听见一声闷响。他小心的摸索过去,竟是找到了一艘船,大喜过望,喊着阿瑟和春三娘过来帮忙。   这黑暗中行船极为不易,何况这河水中暗流涌动,大小漩涡不断。朱濂把手伸进黑水之中感受着水流方向,然后春三娘掌舵,划到了乱羽和苏乱锦附近,阿瑟施展百面孔雀的绝技,一下变出十六个分身,她们头手相接,搭成人梯,深入水底。   “乱羽!乱羽!抓着我的手!”   黑暗水流奔涌咆哮,乱羽只觉得耳边被水压的轰轰直响,鼻腔里嘴巴里都是一股恶臭,像是被腥臭的水藻塞满了一样。他仿佛陷入一片绝望之中,几百万年从未有过的疲惫之感,若不是那绿色的微光就在眼前,提醒着他不能睡去不能睡去,他恐怕也要支持不住了。   金折扇猛的刺入他的大腿,疼痛使乱羽更加清醒。而且周围全是他的血,他的妖力范围内,那种束缚感小了许多,他操纵着自己的血像是蚕丝一样缠上苏乱锦,然后慢慢把她从水底往上拉,明明只是很短的距离,可是乱羽却觉得他的法力几乎被掏空!   苏乱锦早已昏迷了,她的身体在这水中显得格外的冰冷和虚弱,但还能感受到微弱的心跳。   乱羽亲吻着苏乱锦的嘴唇,一点一点的撬开她的贝齿,把气渡给她。苏乱锦飞舞在水中的发丝扫过乱羽的脸,竟然是异常的柔软。她的呼吸好像更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昏迷不醒。乱羽心中有愧,面对昏迷的苏乱锦甚至有些侥幸的松了一口气,他害怕苏乱锦再张口说出什么话来,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让他痛彻心扉!   “拉住我的手!”阿瑟在中水拼命的把手递过去。   百面孔雀族的秘术施展起来,极其耗费精神,能这样瞬间变身成十六个,而且个个首尾相连,成猴子捞月状的深入水底,简直多一分一秒都是煎熬,阿瑟完全是咬着牙后根,消耗着生命的源泉来完成的,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反上来的血腥气了,她的内脏都因为这强烈的妖力挤压收伤了。   乱羽抓住阿瑟的手,无言的感激。   倘若她不是那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豪爽女子,倘若她顾虑自身安危,那乱羽和苏乱锦一定会在这暗河中双双殉情而死。   还好接应的及时!船上的朱濂和春三娘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没来得及开心,这黑水的流向突然天翻地覆的变化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下搅动一般,这黑水一波一波的翻卷而来,大有倾吞天地的气势,这一叶扁舟在浪涌之间颠簸流转,阿瑟在这样的颠簸之下,难以聚精会神,秘术当即就破了。   十六个分身化成水泡,乱羽抓着的那只是手消失了,顿时成了无根的浮萍,又被一个大浪拍打过来,人昏昏沉沉的沉像水底。   朱濂一个没有站稳,从船板上跌落入水里,立刻被一个东西缠绕起来。难道是乱羽的血引来了什么怪物?   “这水中有海妖!”朱濂呛了一口水,边咳嗽边喊道,提醒春三娘和阿瑟小心提防。他反手把一张引雷符贴在海妖粘腻光滑的身上,那也不知是尾巴还是章鱼触手一样的东西,比水桶还要粗上一倍,上面有光滑的鳞片,摸上去的感觉有点像是墓室的墙壁!也是那种奇怪的褶皱纹路!   “海什么海啊!肯定是个妖兽,乱羽乱羽!你在哪儿!”阿瑟紧紧的扒着船,向黑水里张望,可是那绿色的微光和乱羽仿佛完全消失一样,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第四十八章 九身化蛇翻江海 更新时间2012-1-20 9:00:25 字数:2374  第四十八章九身化蛇翻江海   朱濂的引雷咒在水中威力巨大,轰隆隆的巨响引来电闪雷鸣落在那捆绑着他的巨大躯体上,那水中的怪兽仿佛吃痛一般发出婴儿啼哭的声音,从水底隐约飘忽而来,阴测测的。   卷在朱濂身上的东西被雷劈断,他立刻奋力挣脱那半段残肢,向小船的方向游过去。但立刻水底又倏地窜出好多与刚才一模一样的东西,拍打着水面,甚至伸向小船的船板上。   朱濂又一次被这东西缠上,双手都紧紧的被绑在身侧,根本活动不开,更别说是去找护符应对了。在水中被那东西拖来拖去,浪打的脸上生疼。   这海里到底长了多少这怪东西!朱濂咬破舌尖,用自己的血在捆绑到自己脖子上的怪物尾巴上写了一个凌乱的符咒,慌乱之间,无法写成那些复杂的,所以他只写了一个最简单的照明火球咒,因为是用鲜血写成所以力量颇大,爆出一个碗大的火球,那怪物吃痛,更加把朱濂往深水里拽。   -“是化蛇!是化蛇!”刚才那火球暴起的一瞬间,阿瑟终于看清这黑水之中的怪物,竟然是一个九尾化蛇,它的九条尾巴除了被引雷咒劈断的那段之外,都飞舞在水中,其中有三四条蛇尾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这条摇摇欲坠的小船。   世间九尾之物本就是厉害非常的,而这九尾化蛇更是比九尾狐凶猛百倍,它和乱羽一样都是上古凶兽,自炎黄二帝涿鹿大战之后就鲜有它的消息,大家都猜测它已经殒身而死,没想到如今却在这岐山禁地的古墓里发现这等凶物!   他们这一行人中没有擅长水性的,又以乱羽的武功最高,如今乱羽和苏乱锦生死不知,恐怕没有一个人斗得过这上古凶兽九尾化蛇的了!   船底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船体晃动不止,那水底的怪物像是要把船整个挑起来一样,数条蛇尾在船底穿梭而过,黑水涌动,浪花飞溅。   阿瑟的紫曜鱼鳞宝刀飞快的划出一泓璀璨的刀光,那刀光打在一条蛇尾之上,“嘭”的溅出许多污血,那蛇尾震颤起来,仿佛地动山摇一般,把小船扫像空中,又重重跌落在水面上。那单薄的柳木船体,立刻不堪重负,分崩离析。春三娘惊叫一声,抓住一块较大的船板,不知飘向何处。   “妖孽,再吃我一刀。”阿瑟的身影矫捷的跳跃在化蛇翻腾起来的九条又黑又粗的尾巴之间,蛇尾徘徊翻腾,数道黑色的暗影同时袭向阿瑟。   阿瑟猛的抽刀而去,待那蛇尾吃痛反击之时,又飞快的变出一个分身,半路逃走,那长长的蛇尾,鳞片倒立,从阿瑟的背后划过,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刺骨寒冷和锋利感,让她冷不丁一个哆嗦。   幸亏这九尾化蛇用来攻击他们的还只是尾巴,如果是它那传说中长着一百多颗锋利獠牙的嘴巴,和那比世间所有宝剑都坚硬的独角,那她们这回还真就死定了!   突然从后面传来朱濂的呼救声。朱濂被那蛇尾缠的紧,其实只要一个用力,朱濂那脆弱的人类躯体就会成为一块块血浆残肢,但那九尾化蛇不知是为了什么,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束缚着他,把他一会塞进水底,一会又捞上来,让他即有时间喘息,不至于窒息而死,又因为忽上忽下的水流,头脑晕眩,无力反抗。   朱濂吐出一口黑水,喘气着呼吸。阿瑟绷紧全身肌肉,纵身一跃,用刀子刺在缠绕着朱濂的蛇尾上。紫曜鱼鳞宝刀血槽设计的毒辣,九尾化蛇的污血立刻从伤口处崩涌而出,洒了阿瑟一脸,阿瑟匆忙中胡乱抹了一把脸,把紫曜鱼鳞宝刀往里狠狠的一捅,卡在化蛇的骨头里。   那犹如婴儿啼哭,妇人咒骂的声音又悄然响起,化蛇剧痛万分,大力的挥舞着九条尾巴,一时间群魔乱舞,黑水沸腾。   “是你!”朱濂猛咳一声,却发现有一个女子的发丝与他缠绕在一起,居然是阿瑟!他印象里一直对他冷言冷语,恶语相向的粗鲁女子,竟成为这黑暗中唯一的温暖。   那女子的眼眸在黑暗中格外璀璨,像是由内而外散发着英气的明珠。她紧紧握着那一柄紫曜鱼鳞宝刀,奋力的把它往下斩去,但那化蛇的骨头,简直比龙骨还坚硬,阿瑟如今耗费妖力过度,已经气力不足了,使了半天劲也没有如愿斩断它,只好挂在它身上。   “当然是我!怎么,被一只妖救,道士大人你很丢脸么?”阿瑟挑了挑眉毛,说话的口气依旧霸道粗鲁,但那尾音的虚弱已经暴露了她此刻的疲惫,连握着刀的那双手都在颤栗。   “没有,只是觉得有同伴,挺好。”朱濂苍白的脸上突然淡淡的扯出一个笑脸。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飓风袭来,那化蛇的另一条尾巴猛烈的抽打在阿瑟的身上,阿瑟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令人惊恐的骨骼断裂的声音和裂帛般的惨叫,让朱濂的心上一惊。   阿瑟的脊梁骨被打断,立刻疼的昏迷过去,手上的力道松懈下来,整个人被化蛇的尾巴卷起,不知道拖到什么地方去了。而朱濂也被猛的甩进水中,水面的拍打,让他陷入昏迷。   相比之下,春三娘这边简直可以算的上是风平浪静。   她趴在一块巨大的船板之上,周围虽然也有化蛇的尾巴徘徊晃动,却没有一条直接捆绑了她的,而春三娘本人也没有使出任何杀招。   她甚至像是情人间的爱抚一样,伸手在那厚厚鳞甲的蛇尾上拍打了一下,满手的腥臭味。   “真让我想不到,你以前不是总把除魔卫道挂在嘴边么,怎么自己就一不小心成了这天下最凶残的化蛇了。”   那些蛇尾仿佛能听懂似的,往水下缩了缩。   春三娘依旧温柔地用她襦裙下的藤蔓双腿,缠绕起水底游动的蛇尾。   “这满身的腥臭味,和在那间密室三个圆圈上沾染的味道一摸一样,若不是我对自己的鼻子有信心,还真不敢认你!琼虚?你独独用九个尾巴来攻击,而把头藏起来,是怕我认出你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你。”   那交缠中的蛇尾渐渐爬上春三娘柔软的腰肢,坚硬的鳞甲,粗壮的蛇体,却让春三娘不知为何感觉到一种细微的温柔。   “你说,你并不是来袭击我们的,只是想把我们带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那翻搅起无数浪涛漩涡的蛇尾,突然安静起来,整个水面都像是被安抚了似的。春三娘轻轻搂着缠上她腰肢的蛇身,幻想这就是她的情人琼虚,那腥臭的味道仿佛也不再刺鼻,周围冰冷刺骨的黑水,腐蚀着她身体的黑水,也仿佛全部化为虚无。只剩下她记忆里的那一年满树白花盛开,穗穗缨络似的花苞,芳香弥漫,。而那个年轻英伟的少年就站在树下,站在她的身侧。   “琼虚,我信你。”   那蛇尾猛的收紧,带着春三娘深入水底。    第四十九章 金椁空棺神农鼎 更新时间2012-1-21 17:00:35 字数:2863  第四十九章金椁空棺神农鼎   还未睁开眼睛,就感觉到外面亮堂堂一片,刺眼的很。   “这里是哪儿?”   身体像是从山顶滚下来一样,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但是小心的活动两下,发现骨头并没有损伤。用手指遮盖着眼帘,睫毛轻轻扇动,试探似的睁开了眼。   这是一个密闭的环境,像是一个祭祀的广场一样大,她的身下是汉白玉的地板,还有一些黑色的水渍在她的周围,就像是刚把她从污水里捞出来一样。   身体的机能渐渐复苏,她可以慢慢的坐起来。   广场的四周是一圈密密麻麻的长明灯,如出一辙的莲花灯座,灯光璀璨。而广场的中心是一个九龙吐珠造型的高台,汉白玉精心雕琢的巨龙,腾云驾雾栩栩如生,四爪凌空昂首而立,吐出的水花朵朵,宛如水帘一般将高台环绕。   “你醒了!”   突然听见密室里回荡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是谁?   在她的身边有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长发披肩白衣宽袖,满身黑色的污水,他趴在地上的姿势看起来并不舒服,像是一块破布。仔细端详他的侧脸,居然是样貌非常俊秀的一个男人,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昏迷中仍是蹙着眉。   他仍在昏迷,那刚才说话的人肯定不是他了。   往那高台的方向走了两步,脚踩进高台下面的小水池,水池里的水刚刚没过脚踝,冰凉凉的透着丝丝清爽。脚尖晃动,水池里的波纹层层荡漾开来,待那水面缓缓归于平静,她才注意到水面上映出的女子的脸!   那一半丑陋怪异,坑坑洼洼,像是癞蛤蟆皮一样的右脸。   她不由得伸手摸着她的脸,那水中人也伸出手摸着那一张丑陋的脸。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觉得自己很丑陋很害怕?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高台中心的水帘后面隐约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说是人影,其实有些太过牵强。那黑影除了飞舞的发丝以外,细条条的像是一根柱子,动起来又像是一条蛇!   “不!我并不害怕我自己!我记起来了,我的脸是被跌落下来的帐幔荡起的火焰烧成这样的,我叫朱砂!”   她是湘王朱柏最小的女儿,艳冠苏城才倾天下的六郡主朱砂!   “这里是哪里?我死了么?这里是天堂么?”   那水帘里的黑影一个晃动,半个身子冲出水帘。狰狞的对她说:“不,这里是地狱!”   朱砂嗔目,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没有大声惊呼,喉咙里咽了一口唾液。眼前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从锁骨以下全部是黑色的鳞片覆盖,没有胳膊没腿,而是一条巨大的蛇尾。他的面容清秀,但眼中跳动的兽性,唇齿间狰狞的獠牙,妖异的银发无风自舞,额头上隆起一个巨大的犄角泛着寒光。他的五官一瞬间的狰狞之后又恢复了祥和,对是祥和没错!这个词用在这样一个怪物的身上居然出奇的合适,他平静而温柔的时候让人感觉很神圣,那五官仿佛不该长在这一个人面蛇身的怪物身上。   “对不起,吓着你了吧,我有时候也会常常吓着我自己。有几个客人不太配合弄伤了我的尾巴,不过幸好我的尾巴很多。”   朱砂愣愣了,浅浅的笑了。“地狱里有你这么好客的主人么?”   “我实在不想他们来,但又害怕这次阻止了他们,下次他们再来我已经完全被魔化了,我怕我会不能控制的杀了她。”   那怪物的眼底有些闪烁,他身上的鳞甲已经覆盖到锁骨,用不了几百年,就会完全覆盖他的身体,到那时他就会变成一个没有人性的怪物,上古凶神化蛇的完全体,凶神应龙。   “苏乱锦,苏乱锦!!快回来!!!”   身后昏迷着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正挣扎着爬向他们,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朱砂,一脸急切!   “他好像在喊你。”看见朱砂没有半点反应,那怪物出声提醒道。   “可是他喊的是苏乱锦,我不认识这个人。”朱砂的表情有些困惑,回头看看那个指骨泛白,却不断用力想要靠一双手的力量爬过来的执着男子。   “你应该认识他,因为他一路上都拼去性命的保护你。”   朱砂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脸红了。怯生生的又看了一眼那个男子,犹豫半天,才移步到他的身边,蹲下看着他。   “我叫朱砂,你叫什么?”   她这一问那男子更为生气了,蹙眉轻喘,凤尖儿斜翘的眼角眉梢染上一丝幽怨之气。   “你竟然忘了我!”   这话说的极为怨念,朱砂的心也倏地一紧,赶快扪心自问是何时招惹,或者轻薄过这位男子么?   就在这时,密室的大门突然大开,一条满布黑色鳞甲的蛇尾甩了两个人进来,正好也是刚才朱砂苏醒的地方,一男一女。也是一身污水,昏迷不醒。那女子好像受了重伤,身上的血腥味极重,那男子一身道袍,半撑起身子在不断的呕吐。   朱砂认了半天,才欢喜的跑了过去,帮着那道袍男子拍后背。   “濂哥哥,竟然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朱濂也是一愣,她果然吃下了“倾国倾城”,记起了湘王府六郡主朱砂的所有记忆,忘却了在三合镇这三年的全部。他瞥了一眼,瘫倒在地上完全脱力的乱羽,特别理解他此刻的感受,甚至还有些同情。   密室的大门并没有立刻关上,朱濂完全被这黑水奔腾,蛇尾狂舞的景象震惊了。这黑水竟然一滴也没有涌进这密室中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朱濂数了一下人数,好像还缺一个人!正在这时,又一条蛇尾伸进了密室中来,近乎轻柔的动作,放下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那女人身上显然半点伤痕也没有,甚至连头发都是服服帖帖的,她的衣裙之下是褐色的藤蔓,紧紧的缠着那蛇尾,仿佛恋恋不舍一般。   “琼虚,琼虚……别走……”春三娘嘤嘤啼哭着,但那蛇尾湿滑,她裙下的藤蔓根本挽留不住。   此时阿瑟也幽幽转醒,只是她脊梁骨被打断,如今大气也不敢出,立刻运功疗伤。乱羽也勉强盘腿而坐,吞了几颗灵丹妙药,开始运功,浑身燃起淡淡的狐火,把衣服上的污水蒸发掉了。对乱羽而言仪表堂堂比运功疗伤还要重要。   哗啦啦,高台上九龙喷泉,一串串的水珠落入水池,声如碎玉。   方才与朱砂说话的那个人,已经完全退到水帘的后面,即便如此春三娘还是眼睛像钉在那黑色身影上一样,再也移不开了。   她一步步,一步步的走近。藤蔓在地板上划过的疏疏声,和水花四溅的哗哗啦啦,仿佛是这密室里唯一的声响。   离得很近很近,两个人只隔着一道水帘,像是隔了云山雾绕一般看着对方的轮廓。春三娘停住了脚步,站在水池子里。那水帘中的人轻叹一声:“你来了……”   水池里的水如莲花花瓣一样荡漾起一圈圈的波纹,是春三娘的眼泪,乱了这一池静水。   “我曾经等了你许久,自你出现在我的梦里以后,我便此生认定了你,不愿娶旁人为妻,可是你非凡人,我终其一生都孑然一身,无妻无子,四十岁郁郁寡欢而死。第二世喝了忘川水就把你忘了个干净,一心向道无欲无求,却又一次被你缠上,我摒除私念将你重伤,千年之后得道半仙却又得知你竟是我至爱之人,造化弄人啊……”   春三娘泪如雨下,眼前仿佛出现他第一世孤苦伶仃苦苦等待的模样,无妻无子,那是谁人葬了他呢?四十岁就郁郁寡欢英年早逝,都是因为她!想起他得半仙之体时记起前生轮回,追悔莫及又无可奈何!她紧紧的抿着嘴唇,半响才扯出一个艳若桃李的笑容来,伸手进那水帘里,温声说道:“我来了,琼虚。”   “你来的太晚了!”高台上一个震荡,九龙喷水的石雕突然变成九条摆动飞舞的蛇尾,蛇身从中盘旋而出,面目狰狞的一张人脸几乎贴上春三娘的鼻子,那湿冷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春三娘不由的退了退。   没了九龙石雕,自然也没有那一道水帘的遮掩,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高台上半人半蛇的怪物,和他缠绕着的一方空棺!上好的金椁空棺,上面错金镶玉的如意花纹是掌门人才有的规格,而这一方棺材更是精致高档,是开山始祖琼虚道长的棺材!    第五十章 神女重生化蛇悲 更新时间2012-1-22 18:00:58 字数:3124  第五十章神女重生化蛇悲   “我岐山墓地里埋葬了历代掌门,却只有我一人是半仙之体,假死坐化以避世修道,数千年前我突然发现这山体之下另有洞天,原来岐山下镇压着一条九尾化蛇,而化蛇所蜕的蛇皮正被我所造墓地之时挖出,混以泥土涂抹于墙壁上,这化蛇凶性未除从地底洪江中游出意图作乱,我道法不济,非但没有铲除了它,反而成了它腹中餐。但我并未料到,化蛇是靠这种方式传承下来的。”   琼虚指指自己身上的黑色鳞甲。   “当一个强大的灵魂占领这个躯体,化蛇就得以重生,并且这种魔性日益增长,渐渐将这躯体里的灵魂同化,真正的化蛇就诞生了。也许你再晚个几百年来,我就连人话都不会说了,成了一头真正的野兽!”   春三娘看着眼前这个只剩下一张脸还勉强可以被称之为“人”的男人,心中说不出的苦涩,他的手,他的脚都没了,那他手指上她留下的痕迹,是不是也没了?   “不会的,不会的。”春三娘抹了一把眼泪,回头猛的看向乱羽,她的眼神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表情坚毅而陌生,完全没有平时妩媚亲和的模样。   “我知道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重获新生。神农鼎,盘古幡,女娲石,弱水息壤,连上神的身体都可以重塑,我就不相信不能让你一步成神!”   春三娘的衣裙爆裂,浑身上下长满了各种飞舞的藤蔓,张牙舞爪杀气腾腾的压向乱羽。   “三娘,你不会是一早就打这个主意吧,故意我把骗到这里来,好毁尸灭迹!”乱羽的妖力不济,勉强打飞了一两道藤蔓,就立刻施展出一个驴打滚,躲过了数十道藤蔓的追击,密室的地板被疯狂的植物戳出一个接一个的窟窿。   春三娘妖媚一笑,唇角勾飞,眼眸迷离。她的确很早就得知毕方鸟在古墓中输给了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而且扬言不出百年那怪物就会魂魄尽失生不如死,她只是猜测那人可能是琼虚。而又得知乱羽为沉锦上神重塑金身费尽心思,她便起了这年头。   “人都是自私的!”春三娘与乱羽做了那么久的老邻居,若不是情非得已,她也绝不想干出这种事儿来。   乱羽用来御敌的金折扇被钩子似的叶子挑飞,一道藤蔓趁机袭向乱羽的胸膛,旋转如木刺的藤蔓几乎贴着他的胸膛,要把那单薄的身子刺个对穿。幸亏一道刀光闪过,紫曜鱼鳞宝刀被阿瑟拼了命的掷过来,斩断了那道藤蔓。   “春三娘,做事莫要太狠了!”   阿瑟感觉自己的断骨刺进腹中,疼的她两眼冒星,差点昏了过去。立刻点了自己几个穴道,暂时压住疼痛。   春三娘略扫一眼,并不将阿瑟放在眼里,她伤的太重,宝刀又离了手,根本不存在威胁。   春三娘巧笑一声,那杀气腾腾的藤蔓就变得温柔了许多,她从容的指挥着那些植物搜了乱羽的身,找出来一把古帆一个翡翠石和两个玉瓷瓶。果然乱羽多疑,这些东西都贴身放着,的来倒是不费什么功夫!   “住手!”这一声怒吼,来自于春三娘身后。   春三娘神色一沉,一扭头,发现朱濂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正用一根普通的男式发钗对准琼虚的喉咙,威逼着她。   “这一招斗转星移,你用的很好。”琼虚不仅不怒,反而有些淡淡的欣慰,他眼神慈祥的看着朱濂,就像看着他的弟子一样。   其实朱濂可以算得上是他的半个徒弟,因为琼虚就是朱濂所遇上的那个前辈。   春三娘不可思议的瞪着朱濂,眼中的怒气横生。   “朱濂你要欺师灭祖么!”   朱濂也不反驳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是你说的,人都是自私的,朱砂是我妹妹,她如果没有这些就出不去这个鬼界,我不能不出手阻止你!”   “你!”春三娘怒指着他,但手中的动作已经停了,盘古幡什么的掉在地上,乱羽飞快的捡了起来,塞进怀里。   “小伙子,做个交易好不好!”   朱濂心中知道,他的一身道法都是琼虚所教,他乃是本派开山始祖又是半仙之体,如今又有化蛇的妖力,就算是他用了一招“斗转星移”,沾了点出其不意的光,也根本不可能一招就制服他。是他心甘情愿做他的人质的!此时提出要做个交易?他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什么交易?”   “你用你的命,换你妹妹的命!”   “怎么讲?”   “我要你的灵魂,要你代替我成为下一个化蛇,而我会把神农鼎借你的朋友一用。神农鼎那是镇守鬼界的神物,化蛇就是守护神农鼎的护鼎凶兽,神农鼎绝对不能出这个密室,但是借给你们这些小辈用一用却也没什么不可!”   朱濂看看苏乱锦,亦或者现在改叫她朱砂,她一脸的迷茫,似乎还没有理清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个交易很公平!”   琼虚点点头,一个蛇尾从空棺中卷起一个物件,甩向乱羽。那物件凭风而长,到乱羽面前的时候已经有半间密室那么高了。那是一尊巨大的青铜鼎,腹部雕刻着古篆“神农鼎”三个大字,立耳,方腹,四足中空,古朴又精炼的设计,瑞光满照,蓬荜生辉。   乱羽怀里的盘古幡蠢蠢欲动,他立刻会意,拿出盘古幡煽风点火,然后一一放入息壤、弱水、女娲石和沉锦上神的真元仙气。   神农鼎中祥光阵阵,雾气腾腾。而苏乱锦却觉得大汗淋漓,浑身不舒服。渐渐虚脱倒地。   一缕缕精魂,从苏乱锦的身上飘离,被那神农鼎吸了过去。   鼎炉之下七色火焰腾飞,如同一条火龙一样在神农鼎上盘旋不止,一炷香后,那火光渐渐熄灭,祥瑞之气溢出鼎外,莲花朵朵凭空而开。   乱羽大气也不敢出的看着那鼎炉,只见一小节莲藕似的胳膊爬出神农鼎,接着是一个赤身裸体,青丝及腰的女人亭亭而立在他的面前。幽幽的瞥了他一眼,那上神的威仪已在眼底。   乱羽张张嘴,不知道该喊她哪个名字。而那赤裸着的女子却凭空消失了。   春三娘哈哈大笑,指着乱羽说到:“沉锦上神神力无边,这鬼界也任意来去,果然厉害!”   阿瑟看看完全失魂落魄的乱羽,宽慰道:“她神力恢复,苏乱锦的记忆定然也恢复了,这会估计正在气头上,反正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怕什么!”   “小伙子,你亲眼看着她成神,你可满意了!”琼虚轻声问道。   朱濂叹了一口气,扔了那发钗。一身坦荡的对琼虚抱拳,说道:“任凭前辈处置!”   春三娘蹙眉忙问道:“琼虚,你是想吃了他么?他若是成了化蛇,你是不是能……”   琼虚温柔的笑着:“能解脱!”   春三娘这才满意的敛了凶光,化作绕指柔。她以为这个解脱,就是灵魂重入轮回,这样也好,她会再去找他,生生世世的去找他,非找到他不可。   琼虚的蛇身缠起朱濂,把他捆绑在自己身上,又飞身到神农鼎旁边,一口咬起神农鼎,钻回高台之上。高台的中央是个黑色的洞穴,洞中黑水涌动。当琼虚的九条尾巴都完全被黑水覆盖之后,那水面仿佛急剧的下跌。   春三娘忙扑了上去,屏息以待。那黑洞深不见底,里面一丝一毫的动静也没有。   一刻钟,两刻钟。一个时辰过去了。   突然那黑洞里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像是闷雷一样,又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下挣扎翻腾。高台周围猝然显现九龙喷水,那水花溅了春三娘一身。   一个人影缓缓从黑水洞里浮现,泼水而出,凭空而立。   是朱濂,他的腹部以下全部布满黑色的鳞甲,发丝飞舞,眼神中多了几分兽性,就像琼虚一样。   春三娘从头至尾都没有发现琼虚的精魂,她愣愣的问道:“他呢?”   朱濂默不作声。被化蛇吞噬的灵魂,只有一条路就是魂飞魄散,无论是被魔化还是被另一个人取代,他们都只有这一个结局。琼虚所说的解脱,就是在魔化之前无声无息的消散,重归于无,大道所至。   “他骗我!他骗我!”春三娘撕心裂肺的哭吼起来,她抓着头发,一头乌发变成狰狞的藤蔓,像数百条蛇一样狂舞扭动,春三娘喊着琼虚的名字跌跌撞撞的跳下黑水洞。   阿瑟和乱羽相互搀扶着,走上高台。   “朱濂,你……”阿瑟不知道该说什么。琼虚的下场摆在眼前,朱濂只会步他的后尘,一个人寂静清冷的呆在这古墓里,然后终有一日等待着被魔性控制。   “我早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不用担心我,我有准备的。”朱濂苦笑。   乱羽的目光却落在那黑水洞上,朱濂和阿瑟也一同扭头去看。那洞口不知何时探出了一条绿色的藤蔓,长的极快,像是依附着什么东西一样凭空旋转上升,越长越高,甚至穿破了密室的房顶。   “爬墙虎?”一种必需依附着另一个东西而生的植物,却凭空自己长的这么高。这株藤蔓就是春三娘的化身,她所依附的也许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一个高大而伟岸的男子,即便那男子已经魂飞魄散。    后记,许你千千万万年。 更新时间2012-1-23 11:00:23 字数:3627  后来乱羽和阿瑟顺着顺三娘化身的那一条藤蔓爬了上来,离开了岐山古墓。三合镇上生意依旧兴隆,只是没有了春三娘的那间春蛊楼。   阿瑟收拾起铺子,打包行李要离开,她说自己不是生意人,还是个江湖人。   “你要回妖界么?”乱羽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出言挽留。磨磨唧唧婆婆妈妈根本不是他上古神兽乱羽大人的作风嘛,但是这三合镇虽然依旧热闹非凡,人来人往不断,却再也没有春三娘的茶叶,苏乱锦的笑声,和阿瑟烹制点心的扑鼻香味,乱羽实在有些舍不得阿瑟离开。   阿瑟倒是爽快多了,拍着乱羽的肩膀说道:“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而妖怪的岁月却是漫长的,我此时想念一个人,便要立刻去他身边告诉他,不然我怕会像春三娘一样错过。”   “是一个怎样的人?”乱羽不由的带上了点戏谑的笑意。   阿瑟一挑眉说道:“当然是仪表堂堂风流潇洒温文尔雅……”乱羽大笑着推了她一下,笑骂她几声,阿瑟这才笑着说:“是个很普通的人,二十来岁长得眉清目有,一手的好厨艺,每天早上天没亮就起来打水和面磨粉,经常穿着女人的围裙,弄的满脸都是面粉,但是笑起来还是很英气,很好看。”   乱羽点点头,他曾经以为阿瑟喜欢的人是朱濂。阿瑟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越是和人吵架就越感情好,她和朱濂一路吵吵闹闹,但是危急时刻却拼了命的扑过去相救。   阿瑟好像看出了乱羽的心思,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说道:“你呀,胡思乱想什么呢?朱濂他心里有人,我会不知么?我和他只能做哥们,如果我有空了,会去岐山看看他,给他带上一壶好酒。”   “你就要走了,哥们儿我送你一程,请你去口腹香喝一壶神仙酒,不醉不归。”   “一壶怎么够,不醉不归至少要十壶,你这抠门的乱羽。”阿瑟不依不饶的喊着,推着乱羽进了口腹香,一挥手就是十大坛子的好酒,她与乱羽拎着酒坛什么也不说,埋头畅饮。   好酒消愁,这口腹居被奉为镇店之宝的神仙酒更是各种极品。美酒入喉,琐事无忧。乱羽和阿瑟就这样喝了一坛又一坛,喝到昏天暗地,两个人都醉的一塌糊涂。趴在桌子上蒙着脸就睡了。   乱羽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从苏城把苏乱锦救回来,苏乱锦被火烧得半张脸都没了,整日整夜的发着高烧。春三娘开了几服药,她都喝不下去,乱羽只用嘴慢慢渡给她,苏乱锦喝下一碗药,倒叫他嘴里苦的好几天都没味。   后来她醒了,却什么都忘记了,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叫什么。他就骗她,说你叫苏乱锦,是我的店小二!   刚开始她做什么都笨手笨脚的,经常倒茶砸了杯子,研墨脏了裙子,还不敢告诉他,一个人偷偷的哭。然后他就凶巴巴的对她说,你就是爷顺手就下的,不用太感恩戴德这辈子以死明志以身相许下辈子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你要是真想孝顺爷,就一辈子这么白痴,让爷可以欺负蹂躏侮辱……苏乱锦破涕为笑,非常狗腿的扑过来。那个时候他许了她一辈子,但是最后出尔反尔,亲手毁了苏乱锦的也是他,不是么?   她那样苦苦哀求着,哀求着。让苏乱锦再活二十年吧!我不贪心,再活二十年就好!   这究竟是梦么?为何苏乱锦的一颦一笑都那么真实?为何那些画面都恍如昨日?乱羽微微转醒,脑袋还残留着醉酒后遗症的胀痛,他轻揉着太阳穴,眯着眼看。   口腹居里的客人很少,身上挂着毛巾的店小二正在擦拭桌椅,阿瑟也走了。   “乱羽大爷,您醒了啊?小店免费赠送一杯醒酒茶,清热去火,醒脑明目嘞~”店小二麻利的把一杯黑乎乎的玩意端上桌,然后腆着脸扯出一个狗腿的笑容:“承蒙惠顾,四十七珠,概不赊账。”   四十七珠!乱羽丹田之气猛的上窜。   “与您同来的那位客人,比您早醒了一个时辰,打包了十斤五香牛肉和三坛老酒,她说这些由您一并担负了。”   乱羽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这阿瑟,果然临走了还要再拔下他一层皮来。数了五十颗珠子摊在桌上,乱羽倒是难得阔气的说了一句:“不必找了!”只是他的眼角还紧紧的撇着那几颗珠子,不舍之情溢于言表啊!口腹居的店小二憋着笑意,忙弯腰收了去。   出了口腹居的大门,乱羽竟然觉得日光照射的他有点恍惚。   他该去哪儿呢?去织骨阁一直等么?苏乱锦现在已经成了上神,法力远远高于他,若是有心要躲,他如何早得到?就像妖君重华当年还不是翻遍天下踏破铁鞋也没找到么?   还是回织骨阁吧,总有一天苏乱锦她会回来!   宿醉的后遗症,不仅仅是头疼,还有脚步轻浮,他如今就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刚走了几步。突然后面有人在喊他。   一回头,竟然是那个一向害羞不敢和他说话的泱泱。那一身粉红色的衣裙,面如桃花,秀色逼人。乱羽大眼一看,她手上居然没有捏着一封粉红粉红的信件,真是怪哉!   “你有事儿找我?”   “跟我来。”那姑娘不由分说,拉着乱羽就跑!乱羽一时没反应过来,二是四肢无力,愣是被她拉到了屏风店门口,才反应过来,一把撇开她的手,说道:“姑娘请自重!”   女鬼泱泱杏眼一瞪,不仅半分羞涩也没有反而多了几分坚毅,仿佛和往常大不相同了。   “苏乱锦那丫头,霸占了我的屏风,还叫不叫人做生意了!”   那素手所指的,正是那一扇镇店之宝翡翠屏风,里面的江南春景栩栩如生。乱羽如醍醐灌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居然想到躲到这儿来!年年看江南,年年细雨景!   “多谢姑娘了!”乱羽抱拳说道。   泱泱脸上一红,笑道:“见到她的时候,可千万别说是我泄露出去的。”   “这个自然。姑娘大恩,无以……”乱羽刚想寒暄一句,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俗话说无以为报就是可以不报,这只是句客套话。可那姑娘水烟似的眉毛一竖,接口说道:“可以报!必须报!等你和苏乱锦的事儿成了以后,要每日帮我给口腹居新来的帅气小二哥送信,每日一封不得懈怠!”   乱羽喉咙一干,轻咳一声。感情这姑娘是换了对象啊!   进了屏风幻境,走过那道熟悉的苏城小桥,乱羽就随着人流来到了最热闹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上。   “新出炉的热腾腾的大烧饼来了,芝麻香酥,外焦里嫩,不好吃不要钱……”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街北传过来。   乱羽看的呆住了。   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站在街北的旺铺前,当街叫卖。身上穿着破破烂烂东拼西凑做成的蓝色棉布袄子,头发油乎乎的盘起来,手上倒是干干净净白白嫩嫩,抓着几个烧饼扯着嗓子喊。“两文钱一个,五文钱三个,苏计烧饼铺经济实惠童叟无欺香香脆脆的新出炉的烧饼嘞!”   乱羽吞了吞口水。难道在苏乱锦心里他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给我来三个烧饼。”一个挎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上门光顾了那家苏计烧饼铺。   “给您的,已经用油纸包好了。”   “真是勤快啊!你们家小媳妇呢。”那妇人笑着说道。   烧饼铺子的后面一个女子脆生生的应道:“白大姐,我在后面和面呢。”一个穿着同样款式破破烂烂东拼西凑做起来的红棉袄的矮个姑娘从后面走出来,梳了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脸上都是面粉芝麻,但笑的很灿烂。   她上来抱着蓝衣服的男子,嘿嘿的笑着,一脸幸福。   乱羽远远的看着,那熟悉的红色棉袄,那熟悉的笑容,竟然让他心里暖的像是塞了一个太阳。他开始发疯似的羡慕起那个看起来脏兮兮油乎乎的自己,他居然那么顺手的搂着苏乱锦。   看着苏乱锦打了个招呼就又钻进去和面生火做烧饼了,乱羽立刻三下五除二把那个假货揪走,捆起来,两个人互换衣服。乱羽春风得意大摇大摆的穿着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蓝棉袄,跑回苏计烧饼铺子。   烧饼铺子没有人张罗,苏乱锦从后面的小厨房被喊了出来,正做着刚刚“乱羽”干的活,一边喊生意,一边麻利的收下几枚铜板。一看见乱羽回来了,苏乱锦立刻鼓起腮帮子,怒气腾腾的瞪着他了。   “你居然跑去偷懒,今天晚上不许喝我煮的桂花粥。”   乱羽绝倒,这口气简直和三合镇上的自己一模一样。已经恢复上神记忆的苏乱锦,竟然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你不是我媳妇么,哪有这么凶的媳妇。”乱羽扯扯她的脸,笑道。   苏乱锦脸一红,眉毛一竖:“喂,这个要亲兄弟明算账的!你是我的坐骑,我是你的主人,所以这个铺子是我的,卖烧饼赚的钱也是我,……”   “我也是你的……”乱羽以吻封缄。低下身抱着苏乱锦娇小的身子,那软绵绵水嫩嫩的嘴唇上还沾着几粒芝麻,也一并舔了舔。果然苏计烧饼香酥可口,苏计烧饼的老板娘也很可口。   苏乱锦被吻了好久,才握起粉拳一阵阵的砸向乱羽的胸口。她听到了扑通扑通的心跳,他是真的!   “你……你怎么来了。”苏乱锦脸上通红,气息不稳,甚至连看乱羽的眼神都迷离了。   乱羽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性感的红唇勾起一个魅惑人心的微笑。“我来找你!”   苏乱锦低着头说道:“我不是沉锦!我是苏乱锦。你不答应我,但是沉锦答应我了,她说我可以过我想要的生活,二十年。你要是想找沉锦上神……你二十年以后再来吧……”   乱羽抱起苏乱锦,打了个转,然后又朝着她的脸上啃了一口。   “你是谁都无所谓,我只是来找我媳妇!不止二十年,我要千千万万年和她在一起!”   “喂……你这个无赖,谁是你媳妇!”   “刚才那个白大婶还说呢,你是我媳妇!”   “喂,你要抱我去哪里啊!”   “抱你出幻境!在这里又赚不到真的钱,走走,我们把苏计烧饼店开到外面去,我们夫妻同心挣大钱!”   “我不想去三合镇,我们去西湖吧。”   “听你的,以后你是老板娘,我是忠心不二的店小二!”   “那我可得验验货,喊一嗓子听听。”   “新出炉的热腾腾的大烧饼来了,芝麻香酥,外焦里嫩,不好吃不要钱……两文钱一个,五文钱三个,苏计烧饼铺经济实惠童叟无欺香香脆脆的新出炉的烧饼嘞!” 番外 朱濂之化蛇成龙   番外朱濂之化蛇成龙   鬼界幽幽深水之中,神农殿富丽堂皇宛如水中仙境,这里镇守着上古神物神农鼎,也困着一个不老不死不人不妖的怪物。九尾化蛇。   他的身躯化作九龙盘旋于神农鼎的高台之上,永生永世都逃不出守候神农鼎的宿命。   水镜中映出的是一个郁郁寡欢的男子,他的胸腹之下尽是黑漆漆的鳞甲,泛着妖异的寒光。随着魔性日益增长,朱濂的五官已经渐渐妖化,眉眼变得纤细高挑,少了几分英武,多了几许妖媚。深邃如黑曜石的瞳孔也渐渐变成宝石绿   他已经不是人类,不用吃五谷杂粮,但神农殿里还是有一股子烧饼和点心的香味。这也是这空寂的宫殿里,唯一让人有些许欣慰的地方。   阿瑟嫁给了一个大酒楼的面点师傅,像田螺姑娘一样每天半夜用百面孔雀族的秘术一下子揉好十几盆的面团,每天过着和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的日子,还专门去找过乱羽把自己的容颜做老一点,她想陪着那个男人最后白发终老。她最近手艺越来越好了,金丝蓉饼酥软香滑,葱蓉白莲饼更是咸香适宜唇齿留香。   苏乱锦也常来看望他,但感觉她有点精神分裂的前兆。如果她说自己是苏乱锦,就只会带烧饼过来,芝麻馅的,酥糖馅的,肉末馅的。如果她说自己是沉锦,就会带来新研制的克制魔性的方法。   克制魔性?化蛇的鳞甲一旦布满全身他就会失去自我。   他自己是不怎么着急,也许是因为他没有琼虚那样的高傲,他并不介意失去自我以后会变得如何如何不堪,只当是死了不就好了。   化蛇没有仙气真元,所以沉锦重生的法子“重塑金身”,显然不适合他。   什么灵丹妙药,仙草奇葩也都试过,对克制魔性根本不起作用。   什么银针刺穴,封身化骨的大法也对他没有作用。   日复一日,那鳞片已经渐渐没过了胸腹,他渐渐感觉手臂没有了知觉,正在向身侧靠拢,仿佛要长进身体里一样。他已经越来越像是一条蛇了。   “不要再来看我了。”终于有一天,朱濂背过身冷漠的对苏乱锦这样说道。“如果你不想有一天,亲手杀掉我,就不要再踏进岐山古墓一步了。”   十年,二十年,一百年过去。   神农殿里寂寂无声,苏乱锦没再来过,可能是被他那句话唬住了,也可能是乱羽看的严。阿瑟也没再来过,自从她的男人死了,她就再也不做点心,自然也不会来送点心。   他几乎忘记了时间。不分昼夜的沉睡在黑水之中。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穿着道袍的小姑娘,苏回雪。岐山派珥字辈的新人,她住进了那间空置已久的旧房,发现那桌角的机关密道,掌着一盏竹灯在月下林间探险一般的摸索前进,被蛇咬伤。   这整座山谷都是化蛇蜕皮所化,所以任何异动都逃不出朱濂的耳目。   朱濂将昏迷的苏回雪带进古墓的密室,用红英花的汁水为她驱除蛇毒。   朱濂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的自己,也是因为好奇而走进后山禁地被琼虚发现,琼虚真人宅心仁厚道法高深虽不从不露面却帮他答疑解惑,教会了他许多岐山的高深法术。   “你是谁。”刚刚醒来的苏回雪明显感觉到自己周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她紧张的握起一张惊雷咒,戒备森严的屏气以对。   “何以去想霹雳火,盖气在一阳,刑拘水位,水中之火,非神龙这屋。故曰霹雳火。你这张惊雷咒画的形虽似,神却未满,功力不足。”   苏回雪被说的脸上一红,这些话她师父也说过相似的。苏回雪是空净观的弟子,只因是女子,面容姣好本就被师兄师父娇宠着,又从未下过山见过什么妖怪,这画符的功夫只是纸上谈兵,自然差了几分道行。师父虽也说过她几句,但都留足了颜面,如今被朱濂批评的有些脸白,心里有几分不乐意了。   “你怎么也会我岐山道法!你是何人,速速道来。”   朱濂轻笑一声,反问道:“你知道这里是何处么?”   “何处?”苏回雪只觉得周围阴冷空荡,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后背碰上了什么东西,有点咯得慌。   “岐山历代掌门的墓穴……”朱濂的声音像是幽寂的回声一般,飘荡在密室里。   墓穴!那不是全是死人的地方么!他把岐山的道法背的这样熟练,难道是哪代掌门的孤魂野鬼?苏回雪吓得一身冷汗,往后一退,正巧把身后的东西碰的散架了,一个圆咕隆咚的玩意掉在她怀里,她伸手一摸,忍不住尖叫起来。   竟然是一颗骷髅头颅!   “吓的晕过去了么?”朱濂小声嘀咕。   “去,你才那么胆小!”苏回雪猛的将骷髅头扔了过来,像是一颗小流星一般。朱濂轻松躲开。   苏回雪翻找出一个火折子,擦出星星点点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密室。只看到黑影一闪,遁入某个密道里去了。火光中,一双碧绿色的眼眸妖冶清透,仿佛看穿红尘世事一般透着一丝苍茫却又如一池碧波般纯净无邪。   苏回雪永远的记住了这双眼眸。   她从密室里的甬道里安然无恙的离开,并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本符咒书被人用娟秀的小字写满了注解,那些注解见解独到,深入浅出让她获益良多。   苏回雪再每月月圆之夜都会从桌角密道偷偷前往岐山墓地,在那间密室里和朱濂说一会话。   讲一讲最近师父传授了什么知识,她只听懂了什么什么,讲一讲师兄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大多数时间,密室里只有苏回雪一个人,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回声朗朗。   但偶尔,火折子会突然熄灭,然后劈头盖脸的不知道从哪里扔下来几本书,也都和那本符咒术一样,写满了注解。   “师傅说,我是年青一代里最有慧根的,如今已经到了辟谷期,从今天起不用吃饭了。是不是很神奇啊!”   “其实呢,我知道。我哪儿有什么慧根啊,要不是你的注解写的粗浅易懂,我哪能这么快就到辟谷期呀,说起来,我应该算作你的弟子才对,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哈哈哈。”   突然整个墓室震颤起来。像是地动山摇天崩地裂一般,苏回雪玩笑似的弯腰姿态还来不及挺直腰板,就一个踉跄,跌落在地上,三个手指正好按在三个圈的机关上。   上方的墙壁突然陷进去,出现一个新的入口。   苏回雪的脾气向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大得很,有一直好奇那碧绿色眼眸的黑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不加犹豫的就爬了上去。   这墓地的密室一个套一个,她仿佛走了一天这么久,才走到一个黑水池边。   “这难道是地下水么?墓地里怎么还有这样的水池?”   又是一个天翻地覆的震颤,苏回雪差点被震到水中。那黑水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剧烈的挣扎着,震的这黑水沸腾如煮。   这黑水中的东西,自然是九尾化蛇朱濂。   他如今魔性入心,两条胳膊都化作蛇身没入身体中,那黑色的鳞甲正往他的脖子上长,浓重的魔性压得他几乎不能呼吸。他的筋骨像是被千刀万剐一样疼的几乎要让人疯狂,力量从九条飞舞的长尾上涌动而来,他明白自己大限将至。   他与琼虚不同,他成为化蛇之时只是一个道行平庸的凡人,根本没有琼虚的功力可以延缓魔性的生长。只是短短的几百年,他就要被魔性吞噬,彻底成为一个行尸走肉了么。   心里的一点点不甘心,慢慢凝聚成巨大的苦涩。   他在黑水中苦苦挣扎,嫌弃滔天巨浪。   “是你么?是你么?我是苏回雪!”苏回雪仿佛意识到那个一直以来亦师亦友的人正在生死关头,她拼命的大喊着,只因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只能一遍一遍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苏回雪!苏回雪!苏回雪!   突然,黑水之中一个看不清摸样的东西,凶猛的朝苏回雪扑来,那是龙么!整个龙头像房子一样大,碧绿色的眼睛像是两盏灯笼,它的鼻息有猛兽的狰狞的气息,一股腥膻味如黄河河底的陈年泥沙。   苏回雪以为惹怒了什么怪物,吓的腿一软,抱头蹲下。   但那龙头虽来势凶猛,却没有伤她分毫,只在她的周围徘徊。   如许多年前一样,一双碧绿色的眼眸妖冶清透,仿佛看穿红尘世事一般透着一丝苍茫却又如一池碧波般纯净无邪。苏回雪渐渐不那么害怕了,她伸手抚摸那条黑龙的额头。   “是你么!”   黑龙温顺的蹭着苏回雪,像是某种回应一般。   额头的犄角划破苏回雪的指尖,人类的鲜血沾染应龙之角,以鲜血为契约,永生永世为汝之仆。   化蛇成龙。虽是凶残的猛兽,却仍记得那些许相伴岁月里的温暖,苏回雪。苏回雪。    【本小说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本站页面简洁,无眩杂广告。更多最新全本优秀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小说网】